这处囚室只有一扇有铁护栏的窗子,正好就对着赵高所在的囚室。现在大家带着既害怕又好奇的心理挤在窗前观看,想知道赵高要如何对付这个小郎中。
窗口太小,只容得三、四个挤着看,其他的男人就围在附近听室外动静和观察者的报告。女人则坐在地上,又想听又怕听,有几个还在低泣。
“你叫什么名字?〃赵高在问。
“我叫嬴取。〃这个小郎中说话还带着童音。
“这小子有种,立而不跪!〃在窗口正中窥视的那名郎中说。
“现在本官问你,这次是否你泄密?〃赵高的声音和蔼。
“不是我!〃小郎中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语气仍然坚决。
“你不怕受刑吗?〃赵高的声音已带着杀气。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能胡乱冤枉别人。”
“好吧,你人虽小,骨头倒是很硬,让你试试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来人!”
“先用鞭打,看他皮肉硬不硬?〃赵高冷声说。
“是!”
“他们将他绑在柱子上,脱去了上衣,刑卒现在取出鞭子,还好是没带铜刺的!〃占据铁窗中央的郎中一一转述。
此时传来阵阵皮鞭抽打的声音。
囚室内的男人个个胆战心惊,女人都蒙头塞住耳朵。
“看不出你这小子倒蛮有种的,连哼都不哼一声!〃赵高冷哼了一声,尖声高叫:“用烙铁!”
只听一阵〃滋——滋〃,接着是嬴取一声痛苦的嗥叫,像被刺中的野兽,听了使人毛骨耸然。
“这小子晕过去了,刑卒在他脸上泼水,胸前好大一块烙印,肉全烧焦了!〃那名窗口的郎中继续转述。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一个蹲在草堆前面,两手捂着耳朵的宫女哭着说。
“说还是不说?〃赵高这次不再作鹭鸶笑,而是像只猫头鹰在叫:“再烙一次!”
又是烙肉的滋滋声和肉焦味,又是嗥叫和泼水声,这样接连两次,只听到刑卒说:
“启禀大人,囚犯因熬刑不过,咬舌自尽。”
“哼,拖下去埋了!〃赵高似乎意犹未尽地说:“便宜了他!”
“他们在帮他解绑,尸首倒地了,他们就将他在地上拖,像拖条死狗一样!〃那名在窗口的朗中仍然在活生生地描述:
“啊,好可怜,细皮嫩肉的胸部全变得血肉模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几名官女拥抱成一团哭泣:“这真是天降横祸,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只听到赵高在交代典刑:
“今天这个小子算有种,但已破坏了本宫问案的兴致,明晚再开始问,不相信不会问个水落石出来。”
“是,大人。〃典刑恭敬地回答。
“注意不要再有人自尽。〃赵高的声音。
“来时我已搜过身,他们可能用来自尽的东西都已没收了。〃典刑回答。
“好,多注意点。”
众多的脚步声,关铁门的声音,最后整个地下室一片可怕的沉寂。
“都走光了,这间囚室的门锁着,铁门也上了锁。〃窗口那名郎中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在桐油灯黯淡的光照下,像张死人的脸。他对周围这些充满沮丧绝望的可怜人说:
“各位,明天晚上又不知道轮到谁,你们怎样想法我不管,我自己是觉得活不下去了,与其这样受尽痛苦凌辱而死,不如早寻个痛快了断!”
“不错,要是让我这样脱掉衣服受刑,让父母所遗的清白身体受辱,还不如早点死!〃一名宫女也气节凛然地说。
“现在我们身上能寻死的东西全拿走,连裤腰带都没给我们留下,想死,拿什么来死!”
“我这里早准备好了东西,〃那个先前独占窗口的郎中诡秘地说:“我藏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了。”
他取出一包药物来,乃是宫人都熟悉的〃鹤顶红〃。
“想死的就来拿吧!〃他慷慨地说:“要死就死在一起,黄泉路上彼此也有个照应。”
众人都纷纷上前来要,他一一发放完毕,然后体贴地说:
“服药不要有先后,免得后死的人害怕,听我喊一二三,就一起吞下去。”
十几个男女围成一个圆圈,他正好在圆圈中央,当他喊到〃一〃时,就有半数的人吞服了。包括所有宫女,在喊到二人的死相难受。只有这位郎中没有吞服,因为他要喊〃三〃。
等到他喊〃三〃时,所有的人都倒了下去,他也跟着倒了下去,可是并没有吞药,反而是过了一会,爬起来一具一具摸尸体探鼻息。确定所有的人都断气后,他走到门口用力擂门。
一会儿铁门开了,囚室门也开了,赵高带着典刑和两名侍从,笑容可掬地走进来。
“办好了?〃赵高微笑着问。
“幸不辱命!〃这名郎中恭敬地回答。
“全死了?〃赵高又问。
“属下一一检查过。”
“办得好!〃赵高向两名随从示意。
两名随从一人一只手将这名郎中的手反绑。
“大人,这是做什么?〃这名郎中惊呼。
“十几个人都死了,你一个人独活,让我怎样向主上交代?〃赵高又作鹭鸶笑。
“赵高,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这名郎中自知绝望,破口大骂。
“别逞一时口舌之快,你难道不想全尸走得痛快,要像今晚那个小家伙一样?〃赵高脸色变得铁青:“念在你帮本宫做了点事,我亲手送你上路。”
说完话,赵高自袖中取出一包〃鹤顶红〃,捏着鼻拉开嘴,整个硬倒了下去,再将他嘴合上,想吐都吐不出来。
没过一会儿,只见他的挣扎逐渐微弱,两名随从将他丢在地上让他断气。
典刑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像瑟弦一样,不停地抖动。
“没你的事,听话一点,就没你的事!”
“属下知道。〃典刑结结巴巴地说。
“你知道什么?〃赵高和蔼地问。
“嬴取熬刑不过,咬舌自尽,其余的人畏罪自尽。”
“对,就这样呈报上来!。赵高笑着点头。他又转向两名侍从说:“还有你们两个,你们又看见什么?”
“小人什么都没看见。〃两名侍从齐声回答,声音发抖。
“好!有时候装聋装瞎,比自认聪明好!〃赵高又作猫头鹰笑。
赵高将典刑的报告转奏始皇。始皇皱皱眉头说:
“这样还是没查出泄密的人!”
“泄密者一定在这些死者当中,不过陛下要是不满意的话,奴婢可以再扩大侦办。〃赵高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始皇沉默不语。
在一旁侍坐的蒙毅启奏说:
“如此一来,后宫人员有了前车之鉴,相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不过大臣收买君王身边近侍做耳目,这是自古以来难免的事,只能今后清查防止,臣不认为该因此而兴大狱,连累太多人!”
“蒙廷尉说得对,郎中令,今后要严密防止类似事情。〃始皇转头对赵高说。
“奴婢遵命!〃赵高行礼退出,忍不住一脸的笑。
8
那夜始皇独宿咸阳宫,没有召妃姬侍寝。
虽然他居处不定,但批阅奏简文书却从来没有松懈过,都是随车带着走,他规定自己每天必须批阅一石(百二十斤)奏简才能休息。
今夜批完这些奏简后,他已觉得精神支持不住,经过幼公主提醒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他不敢再找侯公、石生他们开方配药,因为服了他们的药后,一时感到体力充沛,男人的需要特别旺盛,但过了一段时间会加倍觉得起惫。
经过太医的诊断,他是操劳过度,肝火上升,除了服药清心以外,还需多休养,禁戒女色。
戒女色对他不是难事,但要他闲着什么事都不管,他还是死了的好。于是每逢太医说他又操劳过度时,他总是笑着为自己解嘲:
“朕已听了你一半的话,你该满意了。”
今晚他休息得特别早,睡得也好。睡到半夜,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焚香味,身边响起一阵轻微悠扬的琴声。
那种似醒非醒,似真似幻的气氛又笼罩住他,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好沉重,怎样也睁不开,只得静静躺着听琴。
弹琴的是高手,弹的是皇后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而且歌词也是她最喜爱的——…
初识卿兮发覆额,
桃花灿兮小楼西。
沧桑尽兮成眷属,
长相守兮莫分离!…
他和着琴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首歌,不自觉眼泪汩汩流出。在皇后死后,每逢听到宫人弹这支曲或唱这首歌时,他都会忍不住地流泪,何况是在这种似睡又醒、感情最脆弱的时候。
琴声忽歇,正在他极力想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时,只听到有人在他耳畔细语,像是皇后的声音,但要年轻得多。这个声音单调而一再重复:
“你睡着了!你睡着了!你在梦中!你在梦中!”
“我在梦中,我在梦中!〃他跟着在心中默念。
“小柱子,我是玉姊,念你对我用情之深,怜你相思之苦,特地来看你!〃这个声音清脆甜腻。
“玉姊!〃他想大声欢呼,可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坐起来,但身体和眼皮都好沉重,完全不听指挥。
“玉姊,你的声音好年轻!〃他发出呓语。
“傻瓜,玉姊现在是神仙,当然会越来越年轻。”
“让我醒过来,好好看看你。〃他要求。
“此时此刻,醒也是睡,睡也是醒,似梦似真,情调岂不是更美?〃她轻轻吻着他的耳根。
耳根是他的敏感点,这只有皇后和几个他比较喜欢的妃子知道。
他男性的欲火燃起,一发不可收拾,但他却发觉自己无法主动。
她为他脱去了衣服,然后他感觉一个赤裸光滑的女体在拥抱他,亲吻他,为他做着《素女经》上记载的各种动作,但动作却非常生涩。
“不是玉姊,也不是任何一个妃姬,她还是个处子!但哪个宫人这样大胆,敢于如此戏弄我!”
但他这种愤怒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很快他就进入欲仙欲死的境地,情欲的浪潮淹没了他所有的思想。
激情过去,他真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又听到刚才那个声音在喊:
“陛下,醒醒,陛下,醒醒!”
这次他是真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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