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刚在外人眼里,行为拘谨,谈吐有度,可在自己人面前就从不掩饰,原形毕露。俊东又悄悄溜了何梅一眼,她面色一如平常,好像根本没听见傲刚说话。俊东心想:“何梅长得很可爱,却不能算姿容绰越的女人,刚哥能看得上她,因为她的忠诚、低调,更难得的是她非常能‘忍’。这样的女人,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心腹亲信。”傲刚收起戏谑的神色,正色往下说:
“言归正传吧。邦哥说,杨小青是洪子骏的干妹妹,能忍则忍,别去惹麻烦,何况杨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没准以后杜家还有和杨家合作的机会。总之,一切以大局为重,道上的事,邦哥不想再沾了。所以杨小青那边,你不用去理会,怨怨相报何时了嘛,她闹几天就过去了,你只顾安心办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俊东忧豫了一下,说:“我明白了……”傲刚笑了起来,上前拍拍俊东的肩,用劝慰的语气说:“我懂,你心里一定很不甘心,是吧?你和杨小青的过节,我也略有所闻,她这次其实是冲着你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而已。男子汉大丈夫,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为了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争我夺,纵使赢了,不过是买菜时多捞了五毛钱的便宜,何足挂齿?不能太小家子气喽,——我们求的是财,是大面子!你啊,往后多学着点。”
“是……”
“嗯,好。”傲刚重新坐回沙发上,随手拿过茶几上的报纸,漫不经心地翻着,口里在说,“邦哥一心想转做正当生意,组织上的事,基本上都交给老宋和我了。你加入组织也两、三年了吧,不算新也不算老,现在应该学习学习怎样替组织分忧了。——转行,是邦哥的大计,谁都不能破坏。今非昔比,以前手下养着弟兄,是为了以策万全,但现在太平喽,手下养那么多弟兄无事可做,除了留下几个心腹外,能散的都散了吧,千万别惹出事情来。但,——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帮兔崽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要一步一步来、一批一批来,好好安置他们:愿意转正的,就介绍份工作让他们做做;还想混的,就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好自为之。毕竟啊,他们为我们流过血卖过命的,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薄待了他们。唉,就这样散了,谁都舍不得,但是忍不得痛,就剜不掉疮嘛。”
“好。”俊东说,“遣散的事,宋经理前几天已交代我办了,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
“哦?”傲刚眼波一跳,轻声笑出来道,“老宋啊,看来他是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想躲躲懒啦……”
“哦?”
傲刚摘下眼镜搁在报纸上,边让何梅帮他做着眼保健操边说:“组织里年青的那一辈,倒还容易说,但那些跟了组织上五、六年,基至更久的那些老臣子,就不是这个说法喽。——你在那些老臣子的眼中,还是株嫩草,由你去负责遣散事宜,他们能服?那班人,都是立过功的人,就连邦哥也不能不给他们的面子,老宋是组织里年岁最大的人,这事除了他,没人能办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俊东啊,你还不行……”
“那……那怎么办才好?”
傲刚摆手让何梅退开,想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依我看,老宋他不是不想自己去做,也不是怕得罪人,而是……”他又再叹了一口气,“而是……他的身子不行了,想躲懒……”
“身子不行?”俊东不解地说,“可是我看宋经理挺好的呀,而且他才四十岁,怎么会身体不好呢?”
傲刚无奈地笑了,“这就是前车之鉴啊……”他闪了何梅一眼,微涩地说,“还不是风流惹的祸。现在他已经是外强中干了,上五楼,中间还要歇两回——他是有苦难言,不方便说出来罢了。俊东,你现在是年青力壮不假,但若不好好保重,三十岁之后就知道厉害喽。刚哥我呀,如今也是不敢多贪,俗话说得好呀,林中的一群鸟,不及手中的一只鸟,那有花堪折只须折的一套,实际上害人不浅呢。”
原来如此!俊东听了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假装在叹气。老宋名宋志诚,是组织里的第二把手,辈份最高。明邦虽是老大,但一直敬老宋为长辈,遣散帮派的事,非老宋不可。可是他现在力不从心了,这事该由谁来主持呢?俊东偷眼打量着傲刚,心里忽然明白了:“老宋表面上是组织的老二,但邦哥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两人是不分彼此、互为一体的。刚哥虽贵为三哥,但地位以及邦哥对他的信任,非可和老宋同日而语。如今老宋已是灯干油尽,刚哥不乘此时表现表现,更待何时?刚哥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无疑是在暗示我:”老宋病了,遣散的工作我赵傲刚不办,谁还能办得了?‘——可我有一点不明白,遣散工作不但烦琐,又很容易得罪人,邦哥不是因为犯难,也用不着将这事交给老宋全权负责。——邦哥尚且怕烦,他赵傲刚吹得什么风,要来拣这热山芋?“俊东百思不得其解,但转念一想:”反正遣散的事我做不来,也不想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刚哥去想办法算了。而且,我是宋经理一手提拨出来的,现在宋经理身子不行了,往后刚哥就是老二,我还得多傍着他一点才是。“于是他必恭必敬地说:
“刚哥,您在组织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宋经理病了,邦哥处处都要仰仗您,俊东对刚哥您马首是瞻!”
“呵呵,你太抬举我了。”傲刚面带春风,虚词客套道,“兄弟,你是老宋的爱徒,是后辈中的佼佼者,前途无量。你我都是组织中的骨干,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组织有什么变动都好,往后还是要一如以往的为组织效力,为邦哥尽忠。——邦哥好了,组织好了,我们自然也跟着好嘛。”
俊东一笑,又敬上一支烟去,“刚哥说的是,往后,俊东还请刚哥您多多关照啊。”
“哪里话、哪里话,我们互相关照。”傲刚抬手看看腕上的海军上将表,说,“哟呵,原来这么晚了。俊东,长命功夫长命做,你也别太操劳了,下班吧,坐我的车回去。”
“这太麻烦刚哥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何必客气,走吧。”
一百六十五 最毒辣的阴谋(3)
两人并排走出,何梅跟在后面。现在已是子夜时分,气温很低,从温暖的室内走出,一阵冰冷的江风迎面吹来,冻得人簌簌发抖。天下着毛毛细雨,路边车站旁零零散散有几个人正在寒风中等侯着夜班公交车,他们垂头埋进衣领里,不住地跺着脚,冷极了,也等得不耐烦极了。俊东三人径直走向一辆宝马轿车,一坐进舒适的车内,身上的寒意立刻全消。俊东和傲刚坐在后排,何梅坐在助手席上,傲刚吩咐过司机,兴致勃勃地对俊东说:
“洋鬼子的性文化和车脱不开关系,车,是他们的第二个床。依照有床才成家的道理,车嘛,可谓人的第二个家。俊东,你也该买辆车了,有车才称得上你副总经理的身份嘛。”
俊东说:“公司原来委派给我的专车被杨小青派人给拆坏了,公司已经委派了一辆新车给我,只是暂时还没到。我想,既然公司有车,我就不急着买了。”
傲刚摆了摆手,“嗳,此言差矣。有人说车这玩意,和女人一样,有了更好的就想换,这话虽不无道理,但我认为,车这东西,和女人不一样,——别看它的外表凉冰冰的,但坐进来就暖和,不像女人,外表再热都好,天知道她里头是暖是凉啊。有专车当然好,但车还是自己的才亲。——别人的车只是情妇,坐坐过把瘾而已,只有自己的车,才是老婆。”
“刚哥高论,俊东受益不浅。”
“呵呵,我只是茶余饭后发表一点点屁论罢了,谈何高论?惭愧、惭愧。”傲刚把车窗打开了一点,很快又关上了,打着哆嗦说,“今年这天可真怪,往年十二月份,穿一件长袖衫还热,怎么今年离冬至还差半个月,就冷成这样了?大概北方已经下了几场雪了吧。”
“是啊,今年冷得早,现在的气温,大概只有三、四度吧,一下雨,天就更冷了。”
“唉,南方这天,冷得没劲,若在北方,踏雪寻梅,炉边煮茶,倒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可在南方,不下雪便罢了,非要下雨,你说多没劲。对了,俊东,你祖籍是哪里?”
“我是本地人。”
“刚哥我是北方人,十八岁出来闯荡,有十多年没回去过啦,家乡的雪景,也快不记得喽。”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唉,家乡的故人早淡了,祖屋也被水灾冲塌了,连祖坟也不知所踪。我现在是心中有汉,不论魏晋,哪儿扎根哪儿过,回去干嘛?”
两人正围绕着天气的话题谈得正欢,突然汽车一个猛刹。司机面色煞白,低声咕哝着:“不好,撞人了……”其余三人都大吃一惊,傲刚对司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看看啊!”
司机慌手慌脚下了车。俊东按下车窗,探头去望,只见车前横着两只光脚,一动不动,看得他心惊肉跳。那司机看过,三步并两步走回车前,小声对傲刚说:
“老板,是一个女乞丐。”
“乞丐?”傲刚暗松下一口气,推门说,“我去看看。”司机却拦住了,扫了扫四周,低声说:
“别管她了,没人看见,天又下雨,连胎迹也冲得干干净净,我们开车走就是了。反正是个破乞丐罢了,城里天天都有乞丐死,警察哪管。”
傲刚迟凝不决,恼火地责备:“你开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会这么大意!”
“不……不是……”司机委屈地说,“是她突然冲出来的……估计她是穷急了,想捞点钱吧……”
傲刚问:“你当真没撞到她?”
“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她躺在那儿一声不吭?”
“晕……晕过去了……估计是吓的……”
傲刚这才放心,说“算了,给她点钱,打发她吧。”说着要掏钱,俊东说:“让我来好了。我下去看看。”他下车走到女乞丐旁,她侧身躺着,衣衫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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