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他们发烧无力,没人照顾怎成?”
“那你去照顾啊!”衙役很不客气地回嘴。
“是谁要你们封了客栈?”穆匀珑走了过来,质问道:“这里的衙门知县是谁?怎么封了客栈,人就跑掉了,也不想办法照顾病人?”
“不都找大夫来了?”衙役接了苦差事,还是没好气。
“有人帮他们煎药吗?”郁相思仍忧心地问道。
“哼。”衙役懒得回答了。
“去找你们大人过来!”穆匀珑动怒了。
“爷,我要进去。”郁相思拉了他的袖子。
“相思!”他定睛看她,所有的怒气顿时消失在那对澄澈的眸子里。
“我从小出入满福哥他家的药铺,也会调香药,对于药理稍懂两三分……”她试图解释道。
“这不一样,他们得的可能是瘴疠重病,万一过到你身上……”
“里头的人是生病了,但大夫心存偏见,我不认为这是瘟毒。再说,不管是什么病,总得有人去照顾他们。”郁相思望向空荡荡的街道。“恐怕没人愿意进去,包山海那自私的个性,躲都不及了,况且里头有四个女子,让我进去照顾她们最适合了。”
“相思,我不许。”头一回,他严厉地拒绝她。
“爷!”她定下心,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想要伸手安抚他,却还是收了回来,抵在裙边。“你才感谢我交了一个伊西邦国的朋友,既然朋友有难,怎能置之不理?”
“你这是涉险!”他急切地道。
“你已经请唐知府找大夫了,再怎么迟,明天早上就会有大夫过来,到时我再让大夫瞧瞧好了。”她低下头,绞了绞手指头,又抬头笑道:“更何况若我真的染病了,我还是得避开爷你身边……”
“我不许你进去!我出重金另外找人,总有人愿意进去。”他不理会她的避开,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们在外面掌握情况就成。”
“爷,我当伊莎贝拉是朋友。”她温言道:“她一个姑娘来到这里,生了病,没人理她,一定很难受的,他爹和狄雅哥两个男人,怎么照顾得来她呢?而且,她爹一直害怕我们的疠病,恐怕这会儿也以为是我们过病给他们。包山海不敢理会,庸医没治好,衙门又挡着不让他们离开,怕是会造更深的误解了,那岂不坏了爷早先让他们知难而退、从此两国和好平等贸易的初衷吗?”
“唉!”穆匀珑长叹一声。
在这个当儿,她竟能钜细靡遗地说出一套道理说服他,而且说的不仅仅是朋友之情,还能一跃而出、顺带展望到天下大局。
他是娶了一个何等聪慧灵巧的女子啊。
“我既是你身边的人,我进去也可以让费南多安心,他会明白,你不当他们是敌人,而是他们的朋友。”
“唉!”仍又叹了一声。
她见他老是叹气,心底感到些许不安,明知山有虎,遍向虎山行,他是这么顾虑她,她却偏要惹恼他。
她只是怀抱着一个心愿,希望他少些操烦,少些忧虑,少些皱纹。
“如果爷你觉得我忤逆了你,等事情过了,我自己回去青檀镇……”
“唉,相思,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又是摇头叹气,逸出疼宠的柔笑。“我大概能了解,阿甘兄不得不让你去云顶关的心情了。”
“爷?”
“拜托你了。”他郑重地道。
“好!”她绽开微笑。“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元老爷,你有办法找两个人进来帮我的忙吗?”
“郁姑娘如此情义,老朽佩服。”元归抱拳道:“我这就回去找人过来帮忙。”
“工钱就算我家爷的了。对了,那个大夫只开香茸是不够的,我想暂时用调和脾胃、安定症状的香药,要准备藿香、白芷、紫苏、陈皮、甘草……哎,我记不得了,元老爷?”
“我去翻医书。”元归点头道:“百草庄什么都没有,就香草、药草最多,我即刻送过来。”
“麻烦元老爷先煎一贴药给我家爷喝,他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能染病的,您一定要看他喝下去喔。”
“相思!”穆匀珑忘情的呼唤她。
“爷,你要喝药,别担心我。”郁相思绕过绳索,回眸一笑。
两名衙役听他们说了老头天,也没阻止,毕竟他们挡的是里面出来的人,不是进去的人。
“潘大哥,有件事麻烦你。”郁相思想到了事情,又回头道。
“郁姑娘请说。”潘武恭谨道。
“请你去我房里,取来床头的香匣,你认得那样子。”
她进门了,消失在客栈大堂的帘子后头,穆匀珑牢牢地盯住帘子,好似想一眼看穿她的动向。
她要灵犀香做什么?他猛然顿悟,她是想他陪在她身边啊。
原来,她早已是深深地依赖了他,有他的陪伴,她就有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忍住冲进去客栈的冲动。她要他不能染病,他就绝对不能染病,他得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她,为天下万民。
夜空浩瀚,苍茫无际,他抬头仰望,心底也在高声呐喊。
愿天神祝福他的妻子!愿天神给予他和她更多、更强的力量——
※※※“伊莎贝拉,我帮你擦擦汗。”
“香香?”伊莎贝拉微睁了眼,虚弱地道。
“是我,相思。”郁相思拿巾子帮她擦了脖子、腋下和背部,再扶她躺下,柔声安慰道:“你很累喔,你再等等,快熬好药了,你待会儿喝了就舒服些。”
房门打开,曾大娘拎来干净的马桶,后面跟着忧心忡忡的狄雅哥。
“她还好吗?”他着急地问道。
“刚才吐空胃里的食物,肚子没那么痛了。”郁相思掩起薄被,再将巾子浸了水,拧干放在伊莎贝拉的额头上。
狄雅哥站在床边,凝视伊莎贝拉的病容,眉头锁上忧愁。
怎地男人不管肤色长相,忧愁起来都是同一种神情呢?
郁相思瞧着,蓦然明白了,原来,狄雅哥对伊莎贝拉……
“费南多大爷还好吗?”她不动声色,问候道。
“他没事。我请他先休息。”
“你呢?”
“我来照顾小姐。”他答非所问。
“也好,让你看着她。”郁相思起身,好让他能尽他的心意。“我还得去看客栈大娘和她女儿。曾大娘?”
“好了。”曾大娘收拾好房内的东西,随即跟郁相思走出门。
迎面而来的正是曾大叔,他肩上背了一个大篮子,问道:“我家老爷送来香粉和香炉,我搁哪里?”
“曾大叔,谢谢你,你帮我拿去最后一间房放着就好。”
“这就去!”曾大叔立即转身,他还得赶回厨房熬药看火候。
“曾大叔,还好有你们过来帮忙。”郁相思道谢。
曾大叔和曾大娘两夫妻是百草庄的仆役,听说老爷找人帮忙,便自告奋勇过来了。
“没什么啦,谁也不想生病。”曾大娘直摇手。“要来之前,我家老爷还要我们嚼艾草和香芷叶辟邪,姑娘你要不要?”
曾大娘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绿油油的叶子,郁相思笑着拿过一片香芷叶,含在嘴里。
两人接着来到客栈掌柜一家的屋子。掌柜大娘和两个十几岁的女儿病恹恹地躺着,她们仍然帮忙处理了秽物,为病人抹身换衣,正好曾大叔熬好药汤送过来,便一个个仔细喂了药,再服侍病人上床睡觉,待一切料理妥当,这才放心离开。
曾大娘过去瞧曾大叔照顾掌柜的情况,郁相思心想伊莎贝拉那儿有狄雅哥,便暂时放下心,回到曾大叔帮她放置香粉的房间去。
直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发病的症状,也不觉得疲累,她做粗活惯了,这么来来回回照顾病人,并不以为意。
她只是觉得忧心,大家吃的是同样饭菜,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别人没事,就这五个人有事,难道真是伊莎贝拉将病带给掌柜的女儿?
五个病人皆是病得全身虚脱,她不会诊断病情,也问不出病因,长夜漫漫,她除了忧心,也只能等待大夫的到来。
坐到桌前,她忽然有些头晕,赶忙以手扶住桌沿。
没事!她绝对不能有事!她这样子跑进来,已经让他很担心了,她不能再让他皱眉头,她说过,她要为他保重!
她深深吸一口气,按了下肚子,肚子不痛,也不反胃,再摸摸额头,并无发烧,她稍微定下了心,猜想可能真是累了。
但她现在不能睡觉,病人状况不明,她得随时关照。
香匣就放在桌子上,她眼眸逸出柔光,以手指轻轻划过匣盖上的龙纹,划了又划,直摸到金丝掐压的纹路都暖和了,她才打开匣盖。
淡淡的清冷香味飘散出来,若稍微疏忽些,可能一下子闻不到这味道,这就是灵犀香的特色,奇貌不扬,却源源不绝散发出自体的奇香,久而久之,自然令人通体皆浸润在这清灵澄净的气味里。
这是万年以来的天地,也是皇族穆氏的传世珍宝。他告诉她,五百年前打通山洞时,那柱灵犀香足足长到洞顶那么高,后来因为挖掘和风化,灵犀香渐渐变矮。一百年前,当时皇帝下诏喻令子孙,天首山神庙的灵犀香乃为天神所赐,不得再挖掘破坏,以期能长长久久传给子孙。
好珍贵!那么,这颗灵犀香石至少也有一百岁的年纪了,她心怀敬畏,小心地捧起灵犀香,柔柔地抚摸着。
她会好好珍藏这份他的心意,将来还要传给儿子,再由儿子送给他喜欢的姑娘……
呵!儿子?媳妇?想得这么远啊!她笑靥娇羞,拿起灵犀香石,嗅了嗅,再以脸颊偎了偎,——感受那沁入脾髓的清香,登时觉得心清气朗。
平时,她就以这清净欢喜的心情入睡,此刻,她以这心情振作起精神,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仔细收妥香匣后,她拿起地上竹篮子里的几袋香粉,准备调香,打开袋口,一闻到香味,便笑了。
匀珑已经帮她将不同的香粉按比例调好了,想来她写出方子请元老爷找来香料,他倒能一眼看出她想做什么,也帮她做好了。
她噙着笑意,弯身取出一个小香炉,看到上面系着一张字条,她解了下来,便见上头四个道劲有力的大字:心有灵犀心有灵犀,毋需多言。他在外头,她在里头,仍能知晓彼此心思。
她心头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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