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日光洒落山头,小小的树苗经过清晨露水的浇灌,此刻挺直了细干,舒展嫩叶,抬头迎向旭日的抚触,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阿甘嫂打开米缸,舀了好几构米到饭桶里去。
小茉,小茉。郁相甘喊着老婆的小名,蹑着脚尖跑了进来。
他们有怎样吗?阿甘嫂也捏着嗓子小声问道。
没有。郁相甘手脚比划着。一个坐在桌子这边,一个坐在那边。小思拿出一样香,他就拿来闻,猜里头的成分;不然就是点香,两个也不多说话,好像在参禅,害我好想敲木鱼给他们听。
是不是他们知道你在外面偷看,所以不讲话了?
我才不偷看!郁相甘声音大了。我光明正大走进去,一会儿搬香,一会儿插嘴,教那小子知道还有我这个哥哥在,不敢乱来。
你真是的,难得小思遇上懂香的田公子,让人家聊聊不是很好?
他说不定是包山海派来打探的细作。
你还在怀疑?阿甘嫂加了水,开始淘米。我看田公子比包山海更有钱、更有派头、那碎渣请不动他啦.
说的也是。那小子好像会发光,不管站在那里都很醒目,京城的人都长这样的吗?郁相甘狐疑地搔搔头,看着老婆倒下洗米水。你洗这么多米干嘛?也许他们待会儿就走了。
多煮了,留着下顿吃不就得了。阿甘嫂又淘起第二逼的米。再说人家帮我们医好阿骡,请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好吧。郁相甘又搔搔颈子,小茉说什么就是了。看他们也不像是坏人,我昨天好象太凶了。可是小茉呀,你看那小子,怎老是直勾勾盯着咱小思?
这跟你看我的眼神一样。
咦?
笨蛋!阿甘嫂往他身上拍了一个湿手印。他喜欢咱小思啦!
吓!郁相甘一惊,非同小可,就在厨房蹦了起来。不行!他家里做什么营生,人品选样,爹娘怎样,我们统统不知道。哎唷!也不知道他娶妻了没,我去抓那两尊门神问问。
算了,我昨晚烧水时,问过姓孟的那尊门神了,他就是笑,什么也不说,对主子爷倒是挺忠心的。
这么神秘,还敢喜欢咱小思!我们家的小思可是要嫁给…
提到妹妹的婚事,郁相甘立刻苦恼起来,来回走着,差点踢翻灶边的柴火,他赶忙跳开,敲着脑袋道:沙伯父跟我提过好几次;还有,满福每回见了我,就要问小思的意思,可是…
唉!小思要是肯嫁满福,早就嫁了。阿甘嫂摇摇头。
唉!郁相甘也跟着叹一声,十分伤脑筋。满福人不是不好,伯父伯母人也好,他家有恒产,嫁过去不吃苦,可是、可是呀…
是咱小思太好。阿甘嫂说了出来。这么灵秀的人儿,心思比你的头发还细,满福那大而化之的傻性子怎会懂了。
我的头发很细吗?郁相甘拉下一根头发,拿指头抿了又抿,不解地道:嫁得好就好,还懂什么心思不心思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兄妹,你的心思倒比这只饭桶还粗。阿甘嫂将饭桶摆上了灶台。难怪小思可以变化香味,做出一堆奇奇怪怪的香,你还是只会做爹传给你的功夫。
小思聪明嘛,可她总不能不嫁。郁相甘担忧地道:每回瞧她在看爹留下来的地图和方志,我就害怕。她该不会真去探那条香路吧?
她也是想完成爹的心愿。
她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姑娘家…
喂,姑娘家不能立大志,做大事吗?阿甘嫂擦了腰。
能,能!郁相甘赶忙抱住老婆,笑咪咪地道:像小茉你从小就立下大志,以后长大要嫁给我阿甘,如今终于心想事成喽。
死相啦!阿甘嫂猛拍他的手背,笑得花枝乱颤。去,去抓只鸡,宰来请客人。
哇!吃得这么好!郁相甘不肯放手,一张圆脸埋进老婆肩窝里。嘻嘻,还是小茉最好吃了。
臭阿甘,大白天的做什么…
娇叱声消失不见,厨房门边的帘子轻轻一颤,随即放下来掩紧了。
郁相思拿着茶壶,脸红心跳,一转身,却又撞上站在她身后的他。
你怎么也来了?她吓了一跳,声音压得很低,立即挣开他轻扶的手,快步走离帘子,怕惊动里头的人儿。
你说要倒茶,我坐着无聊,跟着过来。穆匀珑如实道来。瞧你站在门边听得入神,我也不敢打扰。
她听去了多少兄嫂的对话?郁相思已是面红耳赤,忙将茶壶放在桌上,快步走出了屋子。
她没有往右边的制香房,而是穿出竹篱,往溪边走去。
兄嫂成亲以来,她不知撞过几回他们亲热了。她非礼勿听,总是自己躲了起来,想也不敢想男女这间的那回事。
刚才她和他待在制香房里,虽是正襟危坐地焚香,闻香、谈香,但只要她一抬眼,就会对上那又灼热的眼眸;若此刻再教她回去那儿,与他孤男寡女面对面坐着,恐怕会让全身烫热的自己烧了起来吧。
小声潺潺,长垂的柳条拂过水面,带来一丝清凉意。
她不必回头,也闻得到身后一直尾随着的灵犀香;两位护卫大哥拉了三匹马和阿骡,正在溪边帮它们洗澡刷毛。
她挥手跟他们打了招呼,再蹲下来洗手。
我在制香房待久了,就会来溪边走走。她顺便拿水轻拍火烫的脸蛋,跟着溪里她身边的倒影道:水边多风,可以将沾在头发、身上的细碎香粉吹走。
香粉飘到溪里了。穆匀珑蹲在她身边,也将双掌浸到溪里,久久不拿出来,微笑道:这条溪一定很香,就叫香溪吧。
要是溪里都是香粉,鱼儿也活不成了。
沾了香的鱼,就叫香鱼。
怎地胡扯了?她站起身来,不料一串柳条从她脸上指拂了过去,尖细的柳叶痒着她的鼻孔,令她不由香—嗨糗,嗨糗。
哈哈!他笑得开心,这两声轻软的喷嚏真是好听啊。
你笑什么呀!她窘得跺脚,干脆躲进了茂密的柳条里。
不是伤风吧?他拨开柳枝走了进来。
不是。柳荫里十分凉爽,交错的枝条遮避了他直视的目光,令她感到自在些了。
我家弟弟有个毛病。她的两声喷嚏引起了他的话题。每到春天气候稍暖,百花盛开之时,总是鼻塞打喷嚏,十多年了都治不好,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不知道有没有偏方可以帮他?
好可惜。她语带惋惜。他闻不到你喜欢的香味?
闻不到。
这方法应该管用。你拿艾草、薄荷、冰片、樟脑、甚至生姜、辣椒,反正越是有气味的越好,全部捣成泥,抹在比线香还细的竹枝上,伸进鼻子里通一通就成了。
这…管用吗?实在有点骇人听闻。
不就是偏方吗?我娘都是这样治我和我哥的。她眨眨眼,笑意甜美。要不待会儿我帮你捣一盅。给你先试试。
不了。他敬谢不敏,伸出了指头,笑着往她脸上比了比。
她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竟然就在鼻间摸到凉凉的水。
哎呀!好丢脸,她窘迫的跑出柳荫。
正想快步躲回屋子时,小径那头跑来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
小思!小思!原来是常常过来的沙满福。
郁姑娘,我来了!轿帘掀开,唐友闻也猛挥手。
穆匀珑走柳条荫,笑意盎然,踩着稳定的步伐走向屋子。
今儿的午饭桌上格外热闹,除了郁家三人,还三个客人,另外两尊门神,则是自个儿端了饭碗到旁边吃。
郁姑娘,郁大哥,郁大嫂。唐友闻捧着饭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眼睛却只放在郁相思身上。让你们请这一顿饭,真是多谢了。
他不知道路,我带他来的。沙满福面无表情。本想监视唐大少爷,没想到姓田的贵公子还没走,而且还在小思家过了一夜。
没送小思回家实在失算!他用力捏紧筷子,将一块鸡肉夹得出油。
福满哥,你爱吃我家种的青菜,多吃些。郁相思招呼他。
小思知道我爱吃的菜耶。沙满福得意地道。
穆匀珑不说话,专心吃饭。
今天我来,除了向郁姑娘道谢外,还有一件要事。唐友闻又道:郁姑娘的做香本领,实在让小生受益匪浅。没想到姑娘能将无形的香味塑成有形的香印。这鬼斧神工的技世堪称是一绝啊。
滴滴咕咕说些什么啊。郁相甘觉得听这位少爷说话,好累喔。
郁大哥,你们家的好运来了。唐友闻倒是颇为敬重美丽姑娘的兄长。我爹说,当今皇上今年极可能大婚,他打算准备贺礼。
皇帝老儿什么都有了,还要人家送他东西?郁相甘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道。
坐在门边板凳吃饭的孟敬和潘武瞧了过来,帮主子爷瞪他一眼。
唐大人想送香?郁相思问道。
这都要感谢郁姑娘惠赐灵感。我爹昨儿见了你的香印,忽然想到可以做一对龙凤香塔。唐友闻放下筷子,比了起来。普通的香塔就是一座小尖塔,没什么特别;既然皇帝是龙,皇后是凤,那就做一、两尺高的塔,各攀一条龙凤在上头,好看讨喜,有烧出香味。
这么大?要捏塑龙凤在上头,还要送到京城不崩坏,需得好原料和好手工,也需要时间来做。郁相甘猛吞下饭,注意到了这个话题。
请问大少爷,唐大人决定给我做吗?郁相思先问道。
我当然是力劝我爹让姑娘来做这份特别的大礼了。唐友闻神色慨然,用力一叹。可昨晚我爹在寿筵提及,宝香堂的包老板立刻说他们会做。我爹想了想,毕竟宫廷大礼兹事体大,他想请宝香堂和郁姑娘个别试做,再做决定。
我不做,郁相思回答得很快。
小思,送给皇帝老儿的大婚礼物耶!郁相甘有兴趣了。这是打败宝香堂,让我们郁家扬眉吐气的好机会啊!
哥,只是试做,并不是决定让我来做,我不想花这个功夫。
说不定唐大人喜欢,就让你做了。
哥,这事没那么简单,就像大少爷说的,兹事体大,要做皇帝的大礼,就得用最好的香料,而且可能一再试做,重做,耗用量大,我们拿得到那么多原料吗?宝香堂不会阻挠吗?好,就算我去海州找香料商,亲自选料买了回来,这来回,又知耗上多少时间了。
宝香堂不是大香料商吗?唐友闻不忍姑娘费心,立刻献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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