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真人淡淡道:“你平日里只在山中修行,没有到过红尘世界,又怎么会知道这世界上三教九流之人,多得是无耻卑鄙的丑恶小人。”
王贵华道:“师父,那弟子今后要多在江湖上走走,见到这些人,便都收拾了!”
太古真人道:“先不忙说这些,听玉珠继续讲。”
玉珠道:“纪秀才的话,在场的许多人都信了,因为他在平时确实是一个没有劣迹的人,相貌俊秀,文采风流,为人和气,也从来都不去勾栏瓦肆,人人都拿他当正人君子,在士子界,名气很大,声望也很高。所以,虽然他说的话漏洞百出,可是许多人都信了。许多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来看我,骂我,吐口水。只有我的父母,他们是知道我的,但是他们却已经气的不能说话了。
“我当时哆嗦着手,指着纪秀才,颤抖着说道:‘姓纪的,你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也是读书人,你也是圣人门下的弟子,你就不怕圣人怪罪吗?’纪秀才打个哈哈,笑道:‘我纪某人实话实说,我怕什么?’
“我道:‘你实话实说,你说的是实话吗?’纪秀才说:‘我哪句话不是实话?’
“我说:‘明明我是被风刮去的,你却说我是自己去了你的家中?我怎么会知道你家在哪儿?我根本不认识路!’纪秀才说:‘你是不认识路,但是你不会雇个马车去吗?你今天不就是从我家这么回来的吗?’
“我怒道:‘你强词夺理!还有昨夜,前半夜是你家婆婆陪着我睡,但是到了后半夜,老婆婆却不见了,你跑来纠缠我,我誓死不从,你怎么说是我纠缠你?’纪秀才说:‘这可以叫来婆婆作证!看是你说的真,还是我说的真。’我道:‘她是你家的人,她当然帮着你说话!’纪秀才说:‘那可以找来左邻右舍作证!你说我去纠缠你,如果如此,你一定会呼叫救命,看看左邻右舍有没有听见。’
“我听纪秀才如此惫赖,气的是浑身冰冷,骂道:‘我是爱惜名声,没有叫,他们怎么会听见!’纪秀才冷笑道:‘你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就敢说我在说谎?今天你不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我们就去告官!告你这个无耻无良的淫妇!’
“我惊呆了,也气呆了,我还没有说要告官,他们就要先去告官,恶人先告状,简直丧心病狂!可我也没办法了,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我说不过纪秀才,众人也都相信他,而不相信我,所以我别无他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我也要去告官!”
王荣华忍不住插嘴道:“那告赢了没有?”
我在一旁听得已经是颇为心酸,十分难受,听见王荣华这么问,便道:“要是告赢了,会有现在的冤魂厉祟吗?”
这一说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喑哑了。
王荣华叹息一声,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那边,王贵华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只听玉珠继续说道:“等告到官府,全县的人都知道了,审理的时候,衙门外围观的人多的站都站不下,负责审理此案的县令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旋风能把我刮走,还恰恰毫发无伤的落下,又正好落在徐秀才的好友纪秀才家里,所以这场案子的输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纪秀才在衙门里胡说八道,又有那老婆婆从旁作证,我一个人,百口莫辩,竟真的被县令扣上了不知廉耻、败坏世风的荡妇称谓,同意徐家退婚,我父亲当场气得吐血,我也彻底绝望了。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天降横灾,让我落了个这般下场,我怨恨,我怨恨纪秀才、纪婆婆、徐秀才、徐举人还有县令!
“我怨恨一切道貌岸然的好人,他们心中一定都是龌龊不堪的腌臜东西!我当时已经立志要寻死了,我笑着对县令说:‘你代天牧狩一方,是我们的父母官,可是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你尸位素餐,枉为人臣!你白长了一双眼,白长了一双耳朵,我诅咒你以后生生世世都出生在富贵人家,却生生世世都是瞎子,都是聋子!’
“县令听了之后大怒,派人来掌我的嘴,但是我还是说,我还是在诅咒!
“我对徐举人和徐秀才说:‘我是你们徐家未过门的媳妇,这十几年来,我都没有污名在外,你们却不相信我,只相信那个衣冠禽兽!我诅咒你们世世代代还是父子,却世世代代父子反目成仇,父慈子不孝!你们不是想我是荡妇吗?我诅咒做儿子的,世世代代都娶荡妇、娼妓回家!败坏门楣!’
“我又对那纪婆婆说:‘你长得慈眉善目,心肠却如此歹毒!你白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你枉为人!你诬陷我,害我,逼我到了这般田地。我诅咒你世世代代都做女人,世世代代都被夫家冤枉与人通奸,世世代代都被丈夫、公婆打骂,世世代代都被世人唾骂!永世沉冤不得昭雪!’
“最后,我看着纪秀才,笑道:‘你,你如此狠毒,如此无耻,你不是人,你枉为人。我要把最恶毒的诅咒赠予你!我诅咒你未几便死,然后轮回二百三十世,一百一十五世为猪,一百一十五世为狗!一年一轮回!为猪,则世世被宰,骨肉为人尽食;为狗,则日夜吃粪,至一年便饿死!无论为狗或者为猪,都记得生前事,都记得自己曾经是人,曾经是纪秀才!’
“咒的好!”王贵华大叫道:“自己不做人,就不让他做人!让他当猪狗都是便宜他了!”
玉珠惨然道:“我当时已经被那县令呼喝掌嘴,等说完最后一个诅咒的时候,已经是血流满口,牙齿尽落,不成人形。在场的人,无不变色,尤其是纪秀才和纪婆婆,都是面如死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做了亏心事,他们怕夜里鬼敲门!我大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上天,如果你在看,如果我是被冤枉的,就让我所有的诅咒都应验!’说完这一句话,我便当场撞死在了堂中的石柱上,魂归渺渺。”
听完了玉珠的话,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王荣华、王贵华兄弟俩都在擦泪,太古真人也不作声,只有德叔突然问了一句:“这么说来,你不是淹死的?”
“我不是淹死的。”玉珠道:“我也不是淹死鬼。”
德叔道:“那你怎么会被水三先生在颍水河底挖出来,然后魂魄为他驱使?”
玉珠道:“我死之后,遗体被草草安葬,纪秀才做贼心虚,怕我变成厉鬼去报复他,便暗中请了一个老道,来做手脚。那老道是当年邪教血金乌之宫中的一个邪道,是命术高手,他挖出我的尸体,沉放于颍水之中,又用铜符将我身魂俱锁镇于河底淤泥中,让我永世不得出那颍水,不可投胎转世,所以我的属性由土转水。直到近来,这异五行水堂的人,不知道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便派了水三先生来颍水寻尸,终于找到了我,解了锁镇,将我的魂收于黑冰之中。”
第069章 暂置怨愤,且待咒验
“血金乌之宫?”
德叔与我面面相觑,道:“原来如此,你在颍水之下被人以邪法锁镇了两百余年,鬼性由土转为水,也属正常,好教你知道,那血金乌之宫已经被我陈家神相陈元方覆灭!只是我很奇怪,既然是水三先生以邪术将你收于黑冰之中,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玉珠道:“我虽然死了,但是个人怨念太强,二百多年来,都不曾忘记,水堂的本意是先拘着我,将我完全祭练,以成为可以供他们驱驰的厉鬼,但是还没有完全将我收服,你们就来了,水三先生不是对手,不得已就放了我出来,对付你们,所以就有了后来这一切。”
“好了!”太古真人道:“事情的原委前后,现在大家都已经清楚了,该怎么办,说个章程吧?这里面这么多死人,待下去不舒服。”
德叔问玉珠道:“你现在还是执意要杀好人吗?”
玉珠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执意要杀好人,我只是怨愤难消,如果上天是公道的,何必又来假我之手?”
我道:“有后果,必源于前因。你生前遇到的种种,或许都是源自你前世种下的因。”
玉珠道:“如果我在世时,许下的诅咒,皆能灵验,那么我就无话可说。”
我道:“这也不难,前世受诅咒者,诅咒应验之后,恩仇消解之时,便会忆其前世之事,你若不服,我们便去找那些被你诅咒的人,看看他们在这一世,都是什么样子。”
王荣华惊道:“这世界上这么多人,茫茫人海,怎么去找?怎么去应验?”
我道:“天意如此,你敢违背?”
王荣华愣住道:“什么天意如此?”
我道:“若是无缘无故,怎么会在这里遇见玉珠,又不灭她,听了她的生前之事,难道你还要不管不顾?”
王荣华呆了片刻,又看向太古真人道:“师父,怎么说?”
太古真人道:“陈铮的话不无道理,世上无论人物事,都讲究一个缘法。今天既然到这个节口上了,那就必须善始善终,开了头,不收尾,不是我道家之理。这一桩两百多年的公案,要能了结,对了结者来说,确实是积阴德不浅,只恐未能轻易了结罢了。”
我道:“不怕难,反正怎么都是修行。”
“好!”太古真人道:“要的就是这个态度。那此间事,老道就不做主了,接下来怎么办,全凭你来安排。”
我道:“没什么好说的,找到纪秀才、纪婆婆、徐秀才、徐举人、县令在这一世的转生,然后消除玉珠心中的怨愤,让她好好投胎传世去。”
德叔看着玉珠道:“你愿意否?”
玉珠道:“我没什么不愿意的,诸位要是如此,玉珠感激不尽!”
德叔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只是玉珠是一阴魂,与我们不同,如何带着上路?”
玉珠道:“我仍旧藏于黑冰之中吧,你们带着黑冰在身就是带着我了。”
德叔道:“那黑冰我们也不明其理,若是带在身上,化掉了,怎么办?”
玉珠看了我一眼,道:“将黑冰放在这陈铮公子身上,便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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