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也非地藏才用过呢。当年释迦佛带着诸多圣人到忉利天宣讲大集经,也曾令器世界中诸天诸界的一切狞恶鬼神,必须到会听课,受持佛义,拥护正法。胆敢抗命者,释迦令四天王玩起飞热铁轮穷追不止,以迫其赴会。何也?并非释迦佛霸道不讲理,而是诸邪诸魔顽劣异常,在佛的眼中,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总得想法子为其种下因缘,有朝一日,诸缘成熟,自能开悟成佛。这也就像聪明的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知道那小孩生性固执,你说什么他也不听,凡事总得碰得头破血流以后,才明白世事真相。那父母是过来人,知道善劝恶骂都没用,但爱子心切,总是想法子给他铺下一条后路,待得那孩子在外面受伤或是后悔之时,人生多少还有一些选择,不至于到那绝望后悔处,却又走投无路了。
可就连释迦如此这般苦心了,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魔王叫道:“我不干!我要等到一切众生全都佛了,众生界空了,连众生的名儿都没了,我才发菩提心。”嘿嘿,瞧瞧这厮发的大愿,横推竖想也觉着头大啊。
念及此,刘迦暗道:“僵尸王的顽固,只怕不亚于当年释迦遇到的那魔王!”他看得多时,也没弄清楚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为啥僵尸王能融掉地藏的一个分身?他观照良久,全无相关信息,心中奇怪之极,暗道:“可能是我现在境界不够,无法以心印心?”忍不住想更深地体验当时的心境。
他刚一涉境,忽感浑身上下烦燥难安,左右不定,想出离那境界,但又总是出不来,一时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刘迦不解其中奥妙,愣在那儿半晌。忽然眼前环境大变,四周恶火凭地升出,上上下下,方圆之内,无尽空间,尽是恶火焰流。他去了身体的知见障碍后,原本无所谓这些外境对身体的干扰,可此时那火似乎不同,刚一出现,已经烧得他筋痛骨刺,瞬间即起撕心裂肺之状。
刘迦大吃一惊,叫道:“糟了!我取相入定,自找死路!”他此时明白刚才死死住于定中,心识已在不知不觉处被外境粘住。内外一接合,身体被焚之痛,立时传递至心识,那痛感真真切切,瞬间把他那本不稳定的悟境打回原形。
各位有所不知,像刘迦今日这般境界,正是所处在初入用心之际。那被迷之人刚刚见道,始知心识万有,往往兴奋难禁。此时用心,可上可下、升沉难定。倘若不著空有,破尽诸相,转眼豁然开朗;但倘若被刚刚打开的心识所惑,也最容易走上迷途,甚至比级别低的修行者更容易犯下大错。
刘迦悟到此时田地,全靠着个人的兜转折腾,破禅锋虽然也算半个老师,但那是个水货教授,肚子里面装的东西多,但却很难以深刻细微的经验直接指导刘迦。
此刘迦一直以来都在修行路上瞎撞。这可上可下的中间境界,危险之极。因此古之禅宗,弟子在参禅悟心后,始发心地之时,总须有经验丰富的师尊堪验,印其境界,或是以种种方便法门,像接生婆般地助其跨过这一关。
如果没有这接生婆……想想吧,女人完全靠自个儿生孩子,是很幸苦的,也很容易出事呢。
那禅宗史上,不乏有修到此境界而狂乱颠倒之人,但还好从前高僧大德众多,稍加纠正,或是趁机引导,跨过那一坎,也就了了大事。因此倘若有哪位哥们想通过禅宗的参话头而见性,切记要找个好老师,在明师的指导下进行,一方面能遇境解惑,另一方面也能在生孩子的时候得到助力。修行事,关乎生死轮回,信、解、行样样都重要,找对法门和找对师父更为重要,切记不要当作吃馒头、打麻将那般随意啊。
刘迦无师,难以自肯,用心滥境,必有此祸。
他开始于定中,尚无心贪恋,也无所住留,后来渐渐沉浸,心识也跟着染著在那境界上,这便是“取相入定”,也称为死定!
倘若他刚才只是用心去观照,直如踏雪无痕,过了也就过了,啥事没有。但他一时急切,起了机智妄心,而非智慧觉见,被“世智机巧”的障碍所惑,那心立刻失去本该有的“活活泼泼,朗朗如洗”,外境内念一拍即合,纠缠锁定。
那真人用心处,非刻意,也非死寂。不落空、也不住有,心如流水,于万境间出入自由,正如牛头懒融禅师的那句话:“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其实真心难描难述。所谓真,是相对于妄;所谓静,是相对于乱;所谓无,是相对于执。离开相对,真妄一体,无假无真,无静无乱,无醒无迷,直是浑然一体,妙不可言。
刘迦对心识的认知,刚刚起步,稚嫩如婴。那彻底见性之人,尚需几年甚至更长的保任功夫,渐渐清除积习,方能站稳脚跟。何况刘迦此时刚刚在窗户纸上捅开一个小洞,尚未撕开整个窗柃,只能算作“窥性”呢?
明代憨山大师初见性时,曾有人请他作诗,他被人盛情相邀,本不善长此道,也只好现学现练,找了一堆书来看。谁知道开悟之人,甚是难测,机用互立,常常于不经意间触开种种方便智慧。许多书他从未看过,此时一见即懂、一读不忘,不到一个时辰,不仅读完了所有能找到的书,且胸中莫名诗意狂潮、万壑竟发,当即挥毫,不假思索,下笔成章,只觉得洋洋散散,有说不完的话,一夜竟写下上千诗句。
但憨山大师毕竟是高人,与众不同,且平时与高人相互交流的机会不少,于兴奋难禁处,立刻意识到:“哎呀,这是文字习气魔!”他念起即止,当下罢笔,心魔即退,不再执着在此处。倘若当时他意识不到这一点,新一代的文艺狂人倒是产生了,可个人的轮回之路也顺便铺好了。
刘迦缺乏经验,急切而不得出,那本由心识聚出的假形,瞬间即被恶火毁去,紧跟着恶火攻心,灵体震荡,积习中的种种受想行识感应立现,转眼变化出一个接一个的境界,眼中画面纷乱、耳中声音嘈杂,随着他越来越烦恼的心情,浑然乱作一处。他此时心乱,比前时险些踏入偏空之境,更为严重,更感痛苦。似乎冥界之门已然大开,层层业力轮转报应之地就在眼前。
那小云见他神识扭曲,大吃一惊,急叫道:“破禅锋那混蛋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总是在需要找人的时候没人啊??”忽然想起,现在是找破禅锋的时候吗?那远水能救近火吗?赶紧以宇宙大力急震刘迦神识!
现在的刘迦与前时大不相同,如若刘迦清醒的时候,小云这招没用,力道再强上十倍,也只落个空空如也。可刘迦此时作茧自缚、画地为牢,正困于其中,小云一即击中。
刘迦被其大力震荡,那偏执于混乱而无法解脱的心境,立被打醒,他惊道:“好险,乱用心处,下地狱之快,如离弦之箭!”他赶紧用地藏心法将自己稳定下来,任那境来境去,只是不管。
他自从前时转心换境之后,用心之能已比从前高出太多。虽说乱起来,万境皆现;可静下来,也就万境成空。他以地藏心法定心不到片刻,一切画面声音悄然而逝,又复前时的安宁。
刘迦呆得片刻,暗道:“我还是先研究一下《楞伽经》,跨过这半上半下的中间境界再说吧,其他的事就算要急,也是急不来的。”念及此,他攸然出定,闪念间重聚身形。
他坐在原处,想起刚才的经历,暗觉侥幸,摇头道:“我对诸多佛义理解有误,特别是唯识这一块内容,太机械化了,因此容易在实践中犯错。而且无师自通这种事,对于想成佛的修行者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在经书上看到过,威音王成就以前,无师自通这种事还存在;威音王成就以后,无师自通的人,只能叫做天然外道了。”所谓“天然外道”,即是指沉迷于假境中,而误以为自己成佛了。
想到这里,他沉吟道:“听说文殊菩萨是七佛之师,可我如何去找他老人家?我得想法子找个老师什么的,这样才能看出我的毛病,否则我一旦走错路,自个儿不知道,又没人提醒,这简直便是自掘坟墓了。”
小白脸刘迦最大的特点,便是很少自大,心中的“自我”没有常人那般坚固。这在世俗生活中,容易被人称做没个性、没脾气、没血性的庸人;可在修行界,这偏偏是难得的素质,我执越少、越不坚固,越容易放下偏执。刘迦数次险些走偏,但最后都能于及时刹车,也和他这性格大有关系。虽说勇猛精进固然重要,可像他这样,在没有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成材,还是稳妥些更为重要呢。修慢点无所谓,可倘若修偏了,那便是释迦佛说的句“下地狱如箭射”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找老师这念头正确,越想越觉得这事迫在眉睫,甚至引用前时他遇到的事来自己证明这个想法的合理性,暗自点头道:“如果前时不是因为在空林寺偶然进入那神秘空间,我也不会遇见那说法的长者,也没人教我舍掉身见的法子。可见师尊的重要性。”紧跟着又暗道:“我此时的境界无法自肯,也是因为没有过来人替我把脉,自己处在境界徘徊的状态,才会犯下刚才的傻瓜错误呢。”
他沉心良久,无法再感应那神秘空间,奇道:“那神秘空间定是化城。可是怪啊,慧培三人没我这般修为,他们尚能感应,为啥我不能感应呢?”
他一时想不通这道理,又换个法子,念阿弥陀佛的名号,试着感应西方极乐净土,依然无用。
他呆在原地半晌,疑道:“难道说我已经误入邪道,算是天然外道了?大家都不欢迎我??”转念即知这想法愚见之极,自笑道:“瞧我这想法傻得多可爱啊,人家佛祖是啥心量,我是啥心量,他们会有我这种念头吗?”
但转眼又开始自骂道:“他妈的,我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傻得可爱?我很可爱吗?我是个傻瓜!”隐隐觉得刚才感应时,心念似乎不够纯粹,有一些恍恍惚惚但又并不是很真切的杂念干扰。
小云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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