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帮我洗了脸,一脸焦急之色。
“芸儿,跟你说件事。”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到。
芸儿神色更加焦虑,眼圈都开始泛红了,柔声道:“你不会有事的,别瞎想。”
“不是瞎想,我说真的……”
“别说了!夫君不会有事的。”芸儿眼泪掉了下来。
我接过芸儿手里的方巾,帮她擦着眼泪,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芸儿终于忍住哭,抽泣着问我道:“你好些了吗?”
我连忙点头,正要说话,章仪带着大夫进来了。那个大夫我倒是不认识,只是他能来这么快让我感觉有趣,尤其是他眼角还带着睡意。
“医者不自医,明相虽是行家,老朽还是献丑了。”那大夫说着,把手指放在我手腕上。
他把脉的时候我不能说话,等他转身去写药方的时候,我才笑道:“劳烦先生了,还害先生来得这么急。”
“明相客气。”他皱着眉头,回了一句,又凝神想着处方。
“还好黄大夫住得近,若是来迟些……”章仪的声音里也有种怪味道,又对黄大夫道:“大夫,他的身体……”
“哦,明相似乎肺经受损严重,不知是怎么落下的病根?”
章仪芸儿不知道,盯着我看。
“哦,大概是当年出征西域的时候落下的伤吧。”我努力回忆着。
“难怪,当日你从黑狱出来也吐了血……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治一下?”章仪佯怒道。
“当时身体虚当然经不起你的捶打。”我想起当日自己遭到的“蹂躏”,又问道:“不过黄先生,我这咯血的毛病倒也奇怪,大悲大怒倒没吐出来过,往往有喜事的时候经不起了。”
“哦,这也是老夫不明所以的,以明相的脉象,并看不出什么异状,怎会莫名其妙就咯血呢?”黄大夫放下笔,将药方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还是一些顺气润肺的常药,并无新意。再看一旁帐房先生递上的诊金,心中一痛,差点又吐了口血出来,硬生生忍住了。
等该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两女送我上床,我一把拉住芸儿,道:“那个……我还是得说一下……”
“夫君,你就不要瞎想了。”芸儿再次打断我,替我盖上被子。
“我不能不跟你说一下……”
“我不要听!不要听!”芸儿捂住耳朵,不住摇头。
“唉,”我叹了口气,拉住仪儿,道:“那就跟你说吧。”
章仪到底比芸儿坚强许多,哽咽问道:“夫君想说什么?”
“我们家里怎么有这么多人?那要花多少银子?”我问她。
章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芸儿放开捂住耳朵的手,反问我:“夫君就是要说这个?”
我点了点头。
“夫君……你吐血之后想的就是这个?”芸儿问我。
“我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多人呢?当年住谪仙胡同的时候,家里不过四个家人,去了北疆我们也不过五个差役,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出现呢?你们还遮遮掩掩不让我知道,唉,太不应该了。哦,还有,那个大夫什么来路?就这么一会会,什么都没说,开的方子也不见得比我开的高明,为什么要给他十两银子!”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了,我有些担心自己的语气太重……勉强挤出个微笑道:“算了,以后不要这么奢靡,人遣散些也就是了,那种野郎中也不能惯他毛病,哪有这么容易就得十两银子的?普通人家……”
“夫君……刚才那位是太医院的黄大夫,不是野郎中。”芸儿瞪大了眼睛,道。
“要不是他住我们家后面,还没办法这么快请来呢,你倒好意思嫌人家的诊金贵。”章仪缓了口气,“还有,我们姐妹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封号的,怎么可能家里连个下人都不养?你怕人多吵闹,我们都已经让下人们不要在你面前晃,打扫都在你出去的时候,你今天倒是烦起来了?再说北疆,那是迫不得已,你倒真安心看我们姐妹两个操劳?”
“那个……我的俸禄……大概……”我见章仪一脸凶相,有些胆怯,结巴道。
“你以为你当了宰相就有多少俸禄?你在高济打仗的几年,一纹钱都没有存下,后来北疆总算存了些,给人家抄了一次就什么都没了,到现在都不见发还回来!”
“那个……不是你说加起来连五两银子都不到,去讨回来白的丢人现眼……”
“是呀!你也知道啊,你那点薪俸连付我们家厨子的工钱都不够!”
“那他们……”
“自然都是我娘送来的!哼!”
我对家事一点概念都不懂,只好点头受教。
“算了,仪妹,夫君也是不懂事,不要那么大火气嘛。”芸儿在一旁劝道。
我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的,咽了口唾沫,道:“是,为夫错了,不要那么大火气嘛。”
“呜,你好端端的吐了血出来也便罢了,全家人都为你操心的时候你倒好,还不领情,还说出那些刻薄话气我们姐妹。”章仪也是说哭便哭,眼泪应声而落。
我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汗……那些话,算是刻薄吗?
芸儿一个劲地安慰章仪,我被晾在一边,似乎犯了大错。
当夜,没人说话。
次日早上起来,两人还是继续给我脸色看,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去上朝了。
到了朝房,大臣们也来得差不多了,相互打了打招呼,时辰也要到了。
钟声还没有响起,外面倒是起了一阵喧哗。我以为是冯房二相中的一位到了,若是冯霂,还不知他要是问起昨日我和房志龄的酒会该如何答他呢。
进来的人让我大吃一惊……
是韦白。
“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笑着问韦白,“就算知道自己入了阁,这么快也有些过了吧,不怕颠坏了嫂子和侄子侄女?”
韦白一拜到地,道:“明相莫非不知道?陈和造反了。”
“哈哈,晚上来家里喝酒吧。”
“陈和造反了。”韦白似乎很失望没能骗到我,又低声说了一遍。
我刚想大笑,却不得不硬生生停住:“没开玩笑?”
“我大半夜逃出来,你说我像是开玩笑吗?明大人……”我看韦白简直都要瘫倒的模样,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老头逃得快也就罢了,还敢起兵?哈,哈。”我干笑的时候,正殿上上朝的钟声也响起了。
“有把握吗?他们可是有十三万大军啊!”
“哈,哈,哈,不过十三万……”
“你的声音怎么越说越轻……”
“……上朝了。”
今天冯霂和房志龄都告了病假,两人居然连生病都那么有默契。
所以,今日无事,退朝。
“干吗不报陈和造反的事?”韦白问我。
“韦学士,你是金龙阁阁员,又不是探马,急什么?”我笑道。
“那不是会坐误战机?”韦白急道。
我摇了摇头:“大哥,你说为何另外两位宰相都生病呢?”
韦白面有难色。
我叹了口气:“大哥还是书生本色,可别跟我说他们都病了。”
“因为……他们也知道了?”
“那是自然,连大哥带着家小都逃回来了,他们安插各地的密探会还没到吗?”
“那……”
“那是因为他们要我挡在最前面,好让那些叛军把矛头指着我。将来我收拾了内乱最好,若是不得已还可以把我扔出去,招抚叛军。”
“那你……”
“平叛我去,但是他们能逃得了吗?呵,金龙阁下的讨逆制书又不会有我名字。”
“但是你杀了陈和的儿子,你以为你躲得了?”韦白道。
我心中一惊,道:“你也知道了?那个……陈裕不是我杀的。不过……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陈和的檄文上写着的。”
“呃?檄文上若是写了私怨,不就真的成了造反?我当时起兵的时候可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贤弟,你……越来越……让愚兄怎么说你呢?”
“大哥看到他们的檄文了吗?”我岔开话题。
“整个河东路人手一张。”
“哦,没关系。里面说些什么?”
“怎么会没关系!铺天盖地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叛逆……”
“大哥不要慌张,哪有那么多人识字啊,呵呵,里面说些什么?”
“逆贼明氏,出身卑鄙。性非忠良,心实可诛。托名国相,实为国贼!……”
“文辞不错,不会是大哥的手笔吧……”我笑道。
“后面还有呢,什么‘才能不足领军,奸佞偏能惑主’……人家到底是河东才子,文笔见识的确不错啊!”韦白突然感慨起来。
“是哪位才子?”我追问。
“陆压陆嗣宗,也多亏了他,愚兄才能走脱成功。”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的内应?”
“他是河东路布政使的首席幕僚,才略超凡,听说擅长军略,大概是你的劲敌。”
“哦?”我眉头皱了一下,低声道:“唉,书生领兵,会害死很多人的。”
“你当年不也是书生领兵?”
韦白的话刚好刺中我的伤心往事,一时说不出话来,终于道:“我当年也害死了许多人。”
韦白想来也听出了什么,道:“听说他十二岁的时候,有盗贼侵犯村子,他组织乡党,以弱胜强,打退了盗贼……”
“我们先去兵部吧,金绣程将军还没到,我们得尽快发兵,免得其他路的官员不明真相而从贼。”这才是我担心的,一个河东路作反,或许朝廷不发兵,别路的勤王军便已经解决了,可是陈和既然发了檄文,总有傻子会跟风的。不过……
“他的檄文落的什么款?用的什么印?”
“六贤王永绮,和,玉玺……”
六贤王才十几岁吧,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虽说年纪小,却沉迷女色,在京师也是出了名的。说起来,李家似乎都很好色……
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收回心猿意马,想着玉玺的事。最麻烦的就是玉玺了……若是没有玉玺,只凭一个亲王,一旦朝廷发出大军,别路长官一定会趁机发兵,抢一份勤王的功劳。但是现在他手里有玉玺,那是朝廷法统的象征,说不定真有没见识的跟着他起哄。
来到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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