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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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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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圣驾回师

或许是那日的谈话触痛了韦白,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他。我在他卖字的摊位前卖卦,想等到他,却日日落空。

我猜他大概在酒楼买醉,却猜错了。韦白再次站在我面前时,身穿青蓝朝服,带着纱帽。说不上神采奕奕,却也难得的肃穆精神。

“子阳,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会。”看得出韦白时分不舍,“若是子阳进京,还请到寒舍一叙。”

相处日短,却也是离情伤怀,我点了点头,一语双关道了句:“一路顺风。”

韦白略一迟疑,道:“若是兄弟在金城要多逗留几日,还请照顾一下苏姑娘。”

我知道韦白只是想略尽人事,点了点头,算是了他心事。其实,我卖一个月的卦也抵上不上一夜的春资。

“相识一场,莫冷了兄弟之情。圣驾将归,愚兄虽是闲职也偷不得闲,恐怕没空再喝酒了。”韦白道。

“兄弟之情岂是那么容易冷的?此祝太白兄步步高升,置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我挤出一个笑脸。

尧舜是两位圣古贤帝,有君子三百六辅之。

韦白也不脸红地受了,道:“愚兄当以此为座右铭文,永不忘怀。”

我们相对长揖,辞别依依,韦白头也不回地往馆驿走去。

圣驾来了,韦白这个待诏恐怕更要忙个不停。每天都有文书贴在城门口,瓮城里挤满了人。我也去看过,可惜坐在轮椅上实在看不到一个字。

“听说蒋大帅阵亡了!”

我虽早就知道,现在听人谈论起来还是免不了伤心。

“听说大帅谥了个烈翼的号,追封烈翼侯。”茶楼里的人讨论着。

一个书生大声道:“有功安民为烈,刚克为伐是翼。蒋栋国虽然有功于朝廷,在西域杀的却都是无辜百姓,如何受得起‘烈’字?杀戮无辜,当谥‘厉’!”

我手一颤,开数十年之禁下令屠城的的确是大帅。

“你放屁!若是没有侯爷,逆贼早就入关了!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人替大帅不平。

“珐楼城三日之屠,死者十之七八,更有甚者,居然放火焚城,此不为残虐何谓残虐?”书生顶了回去。

一时冷场,我坐不住了。

“这位兄台,大帅乃是珐楼城破之时遇伏殉国,焚城乃是数日之后,似乎论不到大帅头上吧。”我冷冷道。

那书生看了看我,面露惊疑之色,支吾不知说了什么,抽身退出茶楼。

我当然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一句话就吓跑了他,茫然不解。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这位客人,你可是腿脚不方便?”掌柜的跑了出来,对我道。

我有些不满,刚才小二帮我抬过门槛,他又不是没看到。

“有何不妥吗?”我反问他。

“嘿,不妥倒是没有,只是昨日山南布政使司下了德政令,凡是腿脚不便者,给予照顾,不得收钱,以示皇恩浩荡。”掌柜的眯起小眼睛笑道。

征战之后,各地使司多有此等德政令,以任德冲杀气。我信以为真,也不和人多说,继续吃我的茶点。直到那个书生带着差役回到茶楼,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我居然被几个市井小民卖了。

“我犯了什么罪?”我高声问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凭什么拿我!”

“布政使司令,凡是腿脚不便者,三日内当去官衙登录在案,你去过吗?”带头的差役问我,颜色不善。

“我自然会去,何必着急一时?”我不得不使出缓兵之计。

“期限已过,我们带你去吧。”差役甩出铁链,套在我脖子上,沉甸甸的铁链差点压断我的颈骨。

“进去吧!”后面的差役用力一推。

要不是地上的稻草,我差点撞到墙上。

金城人多,残疾也多。说是腿脚不便者要去官衙报道,或许以讹传讹,与我拘在一处的还有许多手臂伤残人士。

“这世道,手折了也犯法?喂,你是算命的吧?给大爷我算算,今年冲了什么太岁?”一个手臂打着绑带的壮汉对我嚷道。

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笑道:“恭喜恭喜,大哥今年时运大转,上半年事务繁忙,较为辛苦,却也说得过去。十月之后,必定旺得发紫,赌场得意,桃花盛开,日进斗金也未尝不会。”

“真的?”壮汉笑了起来,虬须眉毛挤在一处。

“当然是真的!”我正色道,“我看相也有些日子了,有道是人面风水。凸起为山,下凹是水。大哥鼻梁高挺是为险峰,人中微陷是为深渊。山者仙之居,渊者龙之所。大哥左脸的刀疤贯通天地人三才,起于眼角紫极星位,接于人中之渊,是为龙脉!右脸上的那颗黑痔可是出生时就有的?”

“出生时倒是没有,只是后来长出来的……”

“唉,可惜可惜!”我见他脸色一变,急忙道,“此痔乃是天龙吐珠之相!若是出生就有,必定位极人臣,封妻荫子,大富大贵,天机不可言!可惜是后天才有的,乃是见龙在田,利见达人,与庙堂无缘,却能扬名江湖,成名立腕……呃,我看大哥乃是赌场中人?可对?”

“对,对,老子开了两家堂子,道上也是有名的豹子手雷通,你小子看来还有些道道嘛。”

“不敢,只是大哥的相实在太好了,所以在下说得准些。”我淡淡一笑。

其实,他脸上的刀疤是去年的陈伤,下手这么重,不是兵士就是流氓,这两种人的区别旁人或许分不清,可我从小到大只和这两种人混过,怎么可能看错?由此可见,他的手也是被人打折的。看他一副欺软怕硬的模样,外加手指忍不住抽动,必是赌场里的混混无疑。豹子手?我心中不禁冷笑,当年我自己练骰子手法,也是练得十指抽筋。

“小子,你有福了。这里是老子说了算,你跟着老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雷通用力拍着我的肩膀。

“多谢雷大爷。”我拱手道谢。

总算安全了,最怕得罪这种牢油子,暗无天日的牢里是最没公理王法的地方,死上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讨好狱霸,将来的日子也就没人敢欺负我。可是官府为何要和残疾之人过不去?

我的心不由跳得如同擂鼓,未来是福是祸根本无从把握。

牢里日日夜夜都有人在哀嚎,哭喊着自己是冤枉的。我有了雷通的照顾,起卧都有人帮忙,吃饭只在雷通之后,甚至如厕都比其他人优先。

“出来出来,都给老子出来!”三天了,狱卒将我们赶出牢房,用绳索圈了,带出大牢。

“给老子排好!”

狱卒带我们到大牢后面的空地上,用鞭子让我们乖乖排成一排。

一个看似官长的人点头哈腰地请某人进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急忙低下了头。

熟悉军靴在我眼前走过两次,都没有叫我,莫非他有心放我一马?

“不是他们,放他们走吧。”

“是,大人。”狱卒开始用鞭子把我们赶出去。

我下定决心,立即离开金城,或许祖籍绍欣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十五章 面圣

“布先生,小将有礼了。”一身戎装的王宝儿远远对我叫道,身后还有十来个侍从兵士。

我知道躲不过,索性迎了上去,道:“王将军是来抓我归案的?”

“末将不敢,先生战功显赫,有位贵人想见见先生。”王宝儿行礼笑道。

我长揖回礼,道:“学生今日早起卜了一卦,诸事不宜,恐怕惊扰了贵人,还是算了。”

王宝儿有些慌了,侧步上前,轻声道:“那位贵人,乃是圣上。”

“这……在下残疾之身,面圣实在太过无礼。”

“君命不敢违,先生总不会让小将为难吧。”

我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无奈地拱了拱手,顺从地让王宝儿的人推我去面圣。

王宝儿并没有直接将我推去圣上的行宫,而是进了馆驿。

“这些人乃是内廷派来伺候先生的,还有位公公给先生讲解面圣的仪礼。”王宝儿指着前面的一群人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两名宦官和四个宫女向我行礼,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还礼,不过我朝内廷宦官总管也不过是从九品,我应该可以坦然受之不必回礼。

“还请先生沐浴更衣。”那个年轻内侍对我说,后面四个宫女推我入了浴房,就要给我宽衣解带。

“我自己来!”我一把拉住衣襟,脸色有些泛红。

四人对望一眼,立着不动。

“这是圣上的意思,恐怕先生不便……”那内侍道。

“出去!”我不知为何,无名之火暴涨,厉声喝道。

“那、那小的等会儿再来给先生讲解礼仪。”内侍一挥手,和宫女们离开了浴房。

我一直都是自己沐浴更衣,即便在军营也只不过让戚肩帮一下,让女子帮我洗浴是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听说贵族豪门都是女子侍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想法。

浴房里已经准备了从八品的文官服,青衫上绣着一只鹌鹑,以及一顶乌纱帽。

我自己擦洗了身子,换上了朝服,虽然有些大,却也将就。

内侍正和几个宫女等在门口,见我出来,迎了上来,推我进了一间空房。

内侍姓秦名安,在内廷中的地位并不高,却是皇帝陛下尚是皇子时的老人。我对阉人向来没有好感,对他也并非客气。

秦安细细给我讲了如何觐见,如何拜礼,如何受赏,如何答对,如何退出。这些东西师父并未教过我,初听下来倒还有趣,只是太过繁琐。听说太祖龙起之时,本朝本无如此之多的规矩,太平日久,那些文官无事可做,只好琢磨圣古贤帝的礼制,古为今用。

“先生是从八品?”秦安问我。

“正是。”

“从八品得用黑带,先生还请换过。”

原来腰带的颜色都有讲究,我叹了口气。

等秦安确定我不会惊了圣驾之后,我被抬上牛车。这也是礼制,因为是去面圣,所以三品以下文官不得乘高车,五品以下文官不得乘马车。七品以下本是不能乘车的,圣上特别开恩,准我乘牛车。

山南行宫有三处举国之冠。

其一乃是兵威。太祖皇帝当年建山南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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