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搞错了,我只是护着那小子,地藏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廉贞一手指着封诰,冷声向他澄清。「我再说一回,我命令你退兵,若你仍执意要以下犯上,我可不保证会再手下留情。」
没把握能打赢他,反而觉得他跟夜色有得拚的石中玉,两眼不断在孔雀与马秋堂之间徘徊着,满心不甘的他,在廉贞失了耐性一手覆上刀柄时,他咬牙地将手中的百钢刀撇向一旁,忿忿地转身走向孔雀。
「在你走前,我希望你弄清一事。」封诰在他欲抱起孔雀时,站在廉贞的身后对他说着,「我已不是女娲,我即将离开地藏,日后亦不会再助地藏,我无意与帝国为敌。」
他锁紧了眉心,「什么?」
「就是如此,请你退兵。」
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在说哪门子的鬼话,原本就无意接手战事只想报仇的石中玉,低首往下一看,孔雀那沾了黄沙的脸庞即映入他的眼中,不忍再看孔雀继续孤零零地躺在这处不是故乡的黄沙里,他振臂将孔雀抱起,转身走向满面泪痕迎向他的乐天。
「剩下的烂摊子是你的,我先走了。」石中玉一走,本来就不想淌浑水的廉贞立即拍拍封诰的肩交代。
「嗯。」他点点头,拾起两柄冥斧后,再一把搀起动弹不得的马秋堂,缓缓踱向远处正守着雨师的段重楼。
四下不断传来的哭声中,雨师静卧在黄沙之上,再不能为地藏带来沐泽的雨丝,失去多年好友的段重楼,喉际哽咽得疼痛,很难相信拥有神力的她,竟连支箭都挡不住。
「那柄箭……」在被封诰扶回来后,靠坐在一旁的马秋堂,边喘着气边看向雨师身上的箭。
封诰站在一旁只看了一眼,即认出这眼熟的长箭属于何人,他瞥了瞥他们,刻意选在这当头告诉他们此物为何物。
「那是天孙的神器,她不过是个神女,挡不住自是当然。」
段重楼猛然抬首,「慢着,你的意思是这箭是由天孙所发?」先且别说雨师跟天孙凤凰从不曾结怨,他们地藏也才和天宫结盟而已,天孙凤凰怎可能会对地藏做出这种事?
不想解释的他转头就走,「我可没这么说。」谁规定这玩意就只能是天孙才能拥有?神人又不只天孙一个。
「你要上哪去?」眼看他又想置身事外,段重楼连忙把他给拦下。
「如我先前所言,离开地藏。」他只是来给个交代而已。
「你不能走!」看着他冷漠如昔的脸庞,已为雨师之死而伤心不已的段重楼不禁震声朝不负责任的他大喝。
无动于衷的封诰,在他忿忿不平地想开口再骂一回时,冷不防地出声。
「早在两界之战前,众神就已遗弃神子了。」
「什么……」不只是段重楼,连马秋堂也讶异得坐起身子。
封诰抬首望着顶上的天际,「天孙、女娲、海皇,这三个留在人间的神,原本是想与众神一块离开人间放弃神子,但众神却同遗弃神子般地也遗弃了他们,他们因此而无法离开人间,反而必须留在这片大地承担神子所寄予的期望,即使他们本就无意干涉人间。」
段重楼大声否认,「你说谎,不是这样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封诰收回了遥望故乡的目光,锐利地瞪向他,「但这就是事实,这是所有神子皆不知也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马秋堂迟疑地问:「神……放弃了我们?」
「可以这么说。」
「你呢?」马秋堂不抱希望地望着他,「你也放弃了我们?」
封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两柄冥斧扔至他们的面前,冷冷地向他们宣告。
「这辈子,我只为自己而活和死,我绝不再成为女娲一回,因我不愿再身不由己。」
「你还算是神吗?」既有的信念皆已支离破碎的段重楼,难掩心痛之余,语调悲怆地问着这个一手创造了他们,却又狠心抛弃了他们的神祇。
「就算是神也是有私心的,更何况,那也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封诰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还沉醉在神话里走不出来的他,「想要得到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去捍卫,神子本就不该倚赖任何神或人,若神子仍执意如此,那么遭人子所灭,自是气数已尽理所当然!」
四下安静无声,一地寂寞黄沙中,无言的风儿轻轻带走已是挽不回的往昔,飘扬的发丝遮去了封诰的脸庞,站在风中的封诰扬袖一挥。
「百年前的女娲已死,如今你们的地藏,得由你们自己来守护,下一回,没有神帮得了你们!」
风声萧萧,一道曾是地藏神子们热烈期待的身影,背对着夕阳,再次在遍地狼藉中一步步地离开了他们,段重楼心痛地抱紧了愿为女娲、地藏而死的雨师,在为她的死深感到不值之余,他更不知道,她所牺牲的生命,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地上那一双遭主人扔弃的冥斧,伤势甚重的马秋堂,身心俱疲地闭上了眼。
雨师的死讯传至迷陀域里后,原本一直不愿提起雨师的天都,沉默了好些日,在她的眼神中,总带着某种难言的情绪。当廉贞认为一直不愿回地藏的她,很有可能将会返回地藏接下雨神之职时,她却收拾起家当,似乎在为远行做准备。
当准备妥当的她拎着包袱,一一为这栋她独自居住了许久的宅院门窗上锁时,廉贞怀疑地站在她身后问。
「妳不担心段重楼?」她真能像封诰一样抛下地藏?
她边说边往外走,「他能照顾好自己的。」围绕在段重楼身旁的人本就不少,再加上马秋堂受了重伤,必须一肩挑起所有责任的他,只怕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地藏呢?」
「女娲都帮不了地藏了,添我一个又能如何?」她顿了顿,不是不明白封诰急于想逃脱的心情。「更何况,帝国的人子在不倚靠神的情况下,都能成长至今日这地步,神子们也是该脱离神恩试着长大了。」
廉贞侧首瞧着她那写满无能为力的脸庞,而后轻轻推开她,替她关上家门并在门上落锁。
「封诰是籍口吧?」她定定地看着他的动作,在他镇妥时,拉住他的衣袖问。
他不明所以,「借口?」
「你之所以会帮马秋堂逼退石中玉,并不只是你想保护封诰,主要是因为你继承了女娲对地藏所有的爱。」同样的,封诰之所以能这么狠心,也是因封诰对地藏除了恨意外别无他物。
原以为她也和他人一样,皆被女娲两字冲昏头的廉贞,原以为她不会记得他曾说过的这回事,没想到她却没被他所说的借口给唬着。
「有时,妳的脑袋也挺灵光的。」他挑挑眉,大掌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她不满地更正,「是一直都很灵光。」
眼看她总算是有些精神了,他拉着她离开大门,边走边将她身上的包袱接过背在自己的身上,走在他身旁的天都,不语地瞧着他似打算继续与她一道走的模样,但在他那张脸庞上,她却看不出在封诰出手解咒后,缠绕在他身上的百年恩怨已不复存在的这当头,他有何打算。
「你……要回帝国?」都在帝国外流浪了那么久,其实他也会有思乡的情绪吧?
他朝她摇摇食指,「我的皇帝已死,我的过去,早在百年前就已结束了。」现下能够撑起帝国四片天际的人,是那四个后生晚辈,不是他。
「那……」
廉贞一脸神秘地抬起一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靠过来,她不解地附耳上前,性感沙哑的男人嗓音,立即溜进她的耳膜里,令她不禁深吸了口气颤了颤。
「我曾说过,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我要把曾错的事全都做对。现下,我正准备要去把事情全都做对来。」他两手捧住她的脸庞,刻意将唇贴在她的贝耳上,用那种会令她躲来躲去的嗓音迷惑她,「妳呢?妳想上哪当个不被期待的人?」
两朵艳丽的酡红,飞快且忠实地出现在天都白皙的两颊上,感觉自己像是已被他给逮着的她,忙不迭地想推开这个一路上,一直在强调他男性自尊的男人,但他却执起她的小手,并弯下身子与她眼眸相对,要她立即做出一个选择。
「我……」败下阵来的她只好红着脸坦承,「我想去南边的迷陀域,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若是往后三道与帝国一战将是势不可免,那么眼下,唯有南边的迷陀域里最是安全,也不会再被卷入三道与帝国之间的纷纷扰扰。
「那就照妳的意思去那吧。」完全不反对她的廉贞,很爽快地把认路的重责大任交给她,「老规矩,路由妳来找来认,不然妳就得随我睡林子。」
「我哪敢让迷路成性的你来带路啊?」她边说边自袖里翻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地图,边走向外头边看。
随着身后的家宅愈离愈远,天都回首看了几回后,就被廉贞一掌转过了脑袋,阻止她再继续念念不忘,为了不让她离乡的情思,可能会这么一直在他们的身后纠扰着,他只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过妳的子孙后有什么感觉?」
一回想起那个封诰,他是走得很潇洒无情,又像个小孩子想要探索世界般地,不断搬家、换行业,以求能够走遍这座他以前没有机会亲自走过一回的人问,她就觉得,其实看似老成的封诰,心底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
「他缺德的部分很像你。」这是她的结论。
「他耍起脾气来才像妳。」这是他最头痛的地方,他们这对祖孙简直就像锅跟盖似的,一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
她一手抚着额,「真怪的感觉……」上一辈子的祖孙在今生相认?
廉贞则是顶着一张苦瓜脸,「妳怎会明白十几年的老朋友,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后代的滋味?」
她愈想愈觉得好笑,觉得她的生命像极了一道门扇,一开始时有一些人走了进来,而后又失望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有不速之客闯进她的门扇内,带给她一个倍感震惊的人生,接着他们统统走了出去,一起站在门外朝她招招乎,要她也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低首瞧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廉贞抬手摸了摸鼻子,过了一会,他有些别扭地朝走在他身旁的她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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