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唐氏将手里的大扫帚往枫叶堆上一靠,撑腰休息间,圆眼睛正好对上朝这边走来的年轻夫妻,热情打起招呼:“卓师傅,那么早就带媳妇儿起来了嗦。”
“红衣男子点头间,他环在身边的青衣女子已抬手朝对方挥舞,声音甜甜糯糯:“唐婶婶,一大早就在忙啊。我想去县城里逛逛,师…夫君拗不过我,所以……呵呵。”
唐氏抹了把额上湿汗,又搓了搓手,盯着女子显怀的肚子:“今年冷得早,小姑娘挺到个肚子,还是少走动些,这五六个的时候最是关键,卓师傅要注意些哦,娃儿生下来落个什么病可就……”
这卓师傅夫妻来了三月多了,他人是实实在在的俊朗的,穿着妖艳的红衣却一点不俗气,性子淡话又少,但对小妻子的关怀宠爱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可是事事都依着就……小姑娘是头胎,千万要小心的。
“是,我会小心注意些的。”被称为卓师傅的红衣青年颔首,这村长夫人的口音虽然有些重,每次断句尾音都要拖上一拖,不过过来人的叮嘱,他还是听进去、上了心。跟着,他侧头无奈的看一眼身旁爱侣,看吧。
两人已走到近前,女子翘了小嘴,瞪他一眼,笑呵呵的对上面前的胖妇人唐氏:“唐婶婶,没事的,师…夫君做的就是大夫啦。婶婶一大早干活,也要注意些。”
“呵呵,婶婶比你晓得,这西南地的天气是这样的。要重阳了,婶婶我得打扫祠堂,便顺便把村口也扫扫了。”作为这唐门村村长的媳妇儿,村里大大小小的事自然要她操。上一份心。
“嗯,重阳?”女子看一眼身侧男子,喜上眉梢的笑明晃晃的,“那县城里一定有热闹看了。”
“是啊,每年九月九庙里都有请去湿神的仪式,县城里各种相关活动会连着几天办,我们唐门村也要赶在这时候举行祭祀活动。听说今年哦,城里的活动还有新花样呢。”
闻言,女子明亮的眼睛闪着期待,无声拉了拉身侧夫君。走啦走啦,快快。
好。男子递去一个马上就走的眼神,颔首向村长夫人唐氏告辞:“唐夫人,重阳时节你唐氏一族要举行祭祀,我们不便参与,也正好想在县城里呆上几日,待重阳过后,我们再回来。请村长和村中各位不必牵挂担忧。”
“哦,也好,你们夫妻来了这么久,小姑娘也闷坏了,在城里好好玩玩,也好也好……不过,一定要小心肚子离里的那个啊……”
男子颔首记下叮嘱,扶着女子出了村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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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阳县内。
“师…夫君,哎呀,还是师父习惯。”女子兴奋的指着集市中不同于清净唐门村的繁荣热闹,顺便嘟囔一句三个月都没习惯过来的称呼问题。
“淮儿不习惯,叫师父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这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小心。”行了没十步,兮穹就再次拉了只顾着眼前兴奋不怎么小心脚下的茗淮,绕开差一点绊倒她的石块,将身边的她更往里带一些,“这里人多,你不能久走,路口有茶馆,我们过去坐坐。”
“喝茶啊……”见师父冷了神色,茗淮郁郁抱怨一句,乖乖跟着他往路口走。
……
“你家娘娘呀,出自名门官家后,贵如金屋芙蓉身,贫富远隔天地别,我怎敢应承这门亲。”
“娘娘既愿结夫妇,粗茶淡饭无须论。”
“今日若把婚姻定,叹我无力下聘金。定亲完姻要数百两,我药店里能赚几分文。”
还未走到门口,名为蜀兴的茶馆里嘤嘤呀呀的地方折子戏已传入了兮穹耳中好几句。带人上到二楼,在一相对僻静的临窗处坐下,端茶倒水的小二紧跟着迎了上来。
“二位要来些…”小二对上兮穹的脸,套话卡在喉中,哎哟,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啊。咽口口水,小二又瞧了眼他身旁的茗淮,这位小夫人也甚是清甜可人哦。
“小二。”兮穹屈指扣扣木桌。
“哦……我们县城不算大,二位看着面生,想必不是西南人吧。我们蜀兴的好茶甚多,”小二拢袖细细擦了上位茶客留下茶汁的方木桌,一长串的茶名就连着出了口,“青城倾城、蒙顶甘露、沐春、齐兰乌龙、阳山石花……”
兮穹不及他一溜烟儿的背完,已放了一小锭银子在桌上:“沏一壶蒙顶甘露。”
“好叻,”小二欢欢喜喜的拿过银子,高呼一声,“二楼雅座蒙顶甘露一壶!”
小二离去,茶客甚少的二楼静下来,茶馆内或浓或淡的茶香熏得茗淮困意来袭,于是干脆就着他师父的手臂靠上去,打个呵欠闭了眼。
兮穹握着茗淮并不凉的手,还是渡去了一些暖暖仙气,眼里看着大堂中央台子的戏中人,幽深的俱是居高临下。
“许官人啊,休为聘物苦费心,妆奁衣饰早齐整。月老有我青儿在,美满姻缘一言定。”
“既蒙不弃来允婚,待我回去禀明姐姐,拣一个吉日良辰来迎亲。今宵花好月圆,正是吉日良辰。拣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夜成亲。”
“啊?今夜成亲,这……这怎么使得。”
戏唱的是《白蛇传》的选段,接上还未进门时听到的几句,唱的是小青“逼”许官人与她姐姐白娘子结盟。
兮穹从台上布衣书生和青衣女子烂熟于心的表演上移开眼,目光落在端着茶走来的小二身上。
“客观久…”
兮穹看一眼睡熟的茗淮,以眼示意茶馆小二。
小二领会,把卡在喉咙的话吞回肚,轻手轻脚放了茶壶、茶杯,移了屏风回原位,弯身告辞离去。
唯一空出的手端了茶壶往杯里倒,执着热气腾腾的蒙顶甘露,兮穹盯着茶水中卷曲的叶片,听着传入耳中的时高时低的唱词,出了神。
护着茗淮蹿下三恶道的鬼道,用了五成的仙力才换得他二人安全落在人界。来此三月有余,附近的裂魂渊却无丝毫动静。兮穹有些不明白了,苦流山那枯酒坛的源头明明是重凡门,而这三恶道都可通向裂魂渊,依他所猜想,裂魂渊本该有所动静的……
回过神来之际,台上刚好从幕后出来个白衣娘子,挑着兰花指含羞带怯的点头开唱。兮穹凝眉,白娘子……倒确实是白蛇一条啊。
饮下杯中茶,兮穹再满上一杯,扭转视线于窗外,就着茶香慢慢品重阳降至的人间九月。
……
“师父…”嘤咛一声,茗淮幽幽转醒,睡得倒是舒心,而她师父的手臂却是僵了个彻底。茗淮揉揉眼,瞧一眼兮穹面前的半杯凉茶,“我睡了多久了?”
“将近两个时辰,”兮穹慢条斯理的揉手臂,语气转了一丝责怪,“起得早还是想睡吧。从小你就没有个早起的习惯,现下硬着早起作何?”
“……”茗淮眨眼看自从来了这里便感觉变了很多的师父,嘴里嘀咕:“还不是想来县里多晚些时候,哪想就在这破茶馆里熬了大半个上午。”不爱听戏,不耐品茶,除了睡,做任何事都是煎熬啊。
兮穹停下动作,带茗淮起身:“趁现下肚子不大,你还有精神,便去看你感兴趣的吧。”那戏台子上的姐妹相和他不过问,只怪白蛇的戏唱得不够得人心。
“那我们先去哪儿啊?”刚睡醒的茗淮自然来了精神,哦,不,是精神更佳。
“……”
“到底去哪儿啊?夫…师父说说嘛……”
“庙会。”
“庙会啊,唐婶婶说的那个?哇,那晚上……”
一对璧人相携着下楼,朝门口走去,基本是小妻子一人的声音跟着便没入街道的喧哗中。
台上的白娘娘暗松口气,悠悠恋恋,拉着小青还在唱:“许官人哟,还曾记三月西湖雨,妾与青儿……”
……
有风吹过,红了人家门前的干辣椒,湿了人家院落的枫叶,香了人家窗前的落花,蜀地中秋意浓浓。
人间九月,与这四面环山的西南地以结界相隔的裂魂渊没有动静。夜幕降临,彩灯映了蜀阳的每条街、每条巷弄,闲适生活的此中人热热闹闹的迎着对他们当地意义双重的重阳,夜空划过一长际白影,某处的无动静似是而非。
秋霜九月夜华浓,最是奇花无声处。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晚了两天,更鸟~~最近两章都温馨牌^_^
第059章 白衣念恋(一)
月阳宫。
刚从凡界返回的半月停在院落门口,拂去衣袂上的风尘,面色凝重的问带着月荞、月清打扫的月伯,“那天帘殿的晚宴出了何事,”
“仙君,您回来了,”月伯放下手里的绢丝布,老迈的身子缓步移到半月面前,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您爱喝的白毫银针正殿里已沏好了一壶,正好给仙君解疲劳。”
“月伯,这茶要喝,事也要说。”半月移步,眼眸半垂。三月前接到的请柬他当场就退了,而那送册子的宫婢亦知他向来闲散的性子,早是接了那卫德总管的令,来走个过场罢了。没想他没去的一场晚宴,照今日他回来这一路的严查,竟出事了吗……穿过长桥,跨进正殿,半月端了桌上冒着热气的茶,耐着性子再唤:“月伯……”
“哎,”月伯叹口气,挥手示意月荞月清兄妹俩下去,关了门,少了分恭敬多了分劝导,颇严肃的开口:“碧穹宫出了丑事,兮穹宫主带着怀孕的徒弟走投无路跳了重凡门,想是必死无疑了。”
什么!半月手一松,接着便是清脆的破碎声。
知晓会是如此结果,月伯不惊不咋,将那日晚宴前后的事,能知晓的都细细说了一遍。
月伯言毕,半月沉默片刻,弯腰捡起零碎残片,抓了关键字:“必死无疑?”虽心上早有个准备,却没想事情会是如此惊心动魄,惊得他颇喜爱的茶杯都碎了个彻底。
“重凡门乃三恶道之口,惩杀重罪仙神之处,仙君是知晓的,坠下便只会有一个结果。”
“重凡门?那这事就奇怪了……今日我从重凡门那方悄悄归来,路经重凡门可是安静无事,没一个兵将把手。不过过了那地界就连着遇上了好几拨的天兵天将,月伯,您说天帘殿的那位是要如何?”放着出事之地不守,偏是日夜轮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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