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重天。
月阳宫内,半月拈着棋子与司命莫生对坐,棋盘旁摆了一壶银色镂空香炉,袅袅檀香熏得二人有些昏昏欲睡。
莫生率先扣了扣棋盘边沿:“还下不下呢?你这一子拈了半个时辰还没落下。”
“……下,当然下。”半月半响做出反应,看着棋盘想落下这拿了太久的一子,却猛然发现已失了绝佳的位置。恍惚片刻,半月无奈耸耸肩,将手中黑棋一丢,看着它稳稳当当落入司命面前的小盒中:“不下了,不下了,莫生咱们出去喝酒吧。”
“这时辰,月伯定会唠叨。”看眼窗外微微亮的天,莫生摇头拒绝。天界这时辰还是大清早,而他做为朋友需得小心好友那尚未痊愈的身子。
半月心烦,心心念念着酒,想如凡人那般解忧一番,正欲再言,轻合的房门被从外推开。
“仙君!”被其少主子吩咐,随时注意天帘殿动静的月伯迈着步伐急急走入,脸上带着难得的震惊。
见状,两人均是正了神色,半月近来关注的只有天帘殿的事,知晓月伯的震惊定是与此相关,于是直入主题:“天帝那里有什么状况?”
莫生先抬手阻止月伯作答,朝门一击,先紧闭房门,施了层结界以免隔墙有耳,这才示意月伯开口。
月伯赞同点头,稳了稳声音,言:“那燕妃娘娘落胎了,有传言说是她自己亲自动的手!”
“亲自?”
月伯叹口气,感叹皇族未降生的小生命就这样没了:“具体不知,作为母亲是不会狠的下心害自己孩子的,毕竟是传言吧。哎,现下天帘殿重重天兵把手,将军亲自在燕妃寝殿周遭巡逻,不过据殿里流出的消息说,或许是天帝自己的旨意,亦可能是其他后妃施的手段。”
半月与司命显然排除了后一种想法,均默然站起身。
过不了多久,他们都该走趟天帘殿了,这棋这酒怕是都下不成喝不了了。
……
天帘殿,燕娘所居的后妃内殿。
静静躺在床上的燕娘面色惨白,裙摆上染着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床边两个宫婢手脚麻利的处理着污血,眼里倒是藏着活该。
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孩子没能在殿内见到踪影,看来该是早就因血污有辱皇族贵气被急急处理掉了。燕娘睁眼看着宫婢忙碌的眼神呆滞无声,惨白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有悲伤。
孩子……终于没了呢……
脏污的血气溢了满殿,苍孤刚行至殿大门,便皱眉捂了口。身后时常跟着的狗腿跟班卫德示意他主子一声,亦捂了嘴巴,领路跨进了殿中。
挑帘的声音惊扰了两宫婢的动作,二人手上停下,身子均是一弯,恭恭敬敬一声:“陛下。”
苍孤一身冷肃的黑色劲装,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他理着自己的袖口,不看那床上共枕过无数次的女人,直径走到两宫婢面前,道:“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道恒宫来的医者说娘娘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后续需要很长时间的静养调理。娘娘这是头胎,养不好的话,恐怕……”
苍孤也无感那宫婢欲言又止的话,挥挥手让两人下去,行至放着金盆的木架前,亲自拧了拧红水中已染了色的白绢帕,几步走至床前。
孤自是知道那宫婢想说的是什么,他是神,堂堂天界之主,不是什么弱小凡人,何况,他若想要子嗣,能替他生的后妃多得是!
在床边落座,俯身擦去床上女人脸上突然冒出的冷汗,苍孤勾了笑:“孤屈尊降贵亲自照顾爱妃,爱妃落胎有功,怎就受宠若惊出了一身冷汗?”
薄被下的手屈成拳,燕娘不动声色的握得死紧,嘴作势张了张,最终只给了苍孤一个愤恨毕露的恨绝眼神。
“呵!”将白绢帕轻轻落在燕娘脸上,刚好遮住了她可怕的颜色,苍孤能引起燕娘冷颤连连的手指轻轻柔柔的刮在她的脸侧,然后是下颔,一下一下,再缓到让人想凝固呼吸的到了她纤细的脖颈处。脖颈之上的血脉毕现,因身体主人的的颤动,那处的血管异常突出,苍孤就是停在那处,缓缓的划着,一下又一下的折磨着,而脸上神情则是方才一冷笑后的始终一言不发。
站在帘子前的卫德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他不是第一次见识陛下的狠劲,却难得看见苍孤如此时一样,颇有耐心的慢慢与对方熬着耗着,他那陛下做的最长久的便是一针见血,这样的费劲是有多大的怒气啊!
燕妃与陛下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甚清楚,再说陛下的心思也是越加的难猜了啊。卫德缩缩脖子,正欲悄悄退出帘外,候于外间。一来是为自己小小的心灵着想,二是为他主子留下个更私密的空间。他可遭不住陛下杀人不见血的折磨啊。
没想,自作主张的刚一出帘外,苍孤便有意识的开了口:“卫德,站住。”
“……是,是。”卫德一滴冷汗落下,乖乖领了命,步子又移了回来。
苍孤满意的勾了笑,放回视线于燕娘身上的同时,直起了身,已有要走之趋势。这一动,卫德自是求之不得,而绷着身子横躺在床上的燕娘则是不明状况,正欲忍不住的厉吓一声,完完全全与之摊牌,苍孤却是再次抢先有了动作——
“爱妃,”手指再次在燕娘血脉明显之极的脖颈上来回一擦,“好好养身子,养好了,再来好好的决定孤该是怎么个死法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德随着猖狂大笑的主子离去,离殿之前忍不住回头一眼,略有叹息的呼了口气。
同床千百年,无论真心几何,不过此果,何必呢,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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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
蜀阳县已是透亮。重阳当日,凡是能路过马车的街口都被县令派人提前清了一清。
县令公子送葬的一行人略有不同,唢呐的声音被索寒的箫声所代替,锣鼓的声音则是没了影,一路行去,队伍中只是箫声,甚是哀怨、阴沉。
因为这晦气的送葬,昨夜热闹过后的人们都还躲在家里,等待送葬完毕才准备出门,除了一些雷打不动的香客,如往常一样,天一亮,便提着供果备了香油钱去了各自常拜的寺庙、庵观。
街口与茶馆相对的是城里最大的客栈,而这最大的客栈也是大门半开,为这送葬的队伍,小心翼翼落下不少生意。
一身红衣的公子抱着隆着肚子的青衣姑娘,跨出客站大门的脚步虽稳当,却带着明显的急色。
男子凝眉看着透亮的天,没想他竟整整花了一个时辰!
继而,红衣公子一勾唇,不知盯向哪处,心里便莫名来了气,呵,不知安生的砚冥,倒是本尊与先师轻瞧了你!
送葬的队伍随着箫声在继续,至西城门还有很长段路。而街口的客栈已恢复了寂静无人烟,样貌出众的人影已消失无踪。而因为红衣男子的刻意,躲在各家中的百姓们也不会注意到。
送葬者,以笙箫,西城渐近矣。
第063章 裂魂尽欢〔一〕
裂魂渊。
茗淮被刺骨的阴风冷醒,扫了圈周围陌生的环境,眨眨眼茫然道,“师父,这……是哪里,”
“裂魂渊。”兮穹俯身抱起她,缓缓飞至上空中央。
紧了紧环住她师父脖颈的手,顺着他的视线,垂眼看去,一切尽收眼底的同时,茗淮打出寒颤,“来这里…干什么,”
“呆在这里,直到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为什么,”茗淮没有激动,眼里沉着深深的疑惑。有师父在身边,她自是不会将害怕排在第一位,疑惑才是最困扰她的。
“……”兮穹张张嘴,终不发一语。
“我不知道怎么当母亲,但这里连我都觉得不舒服,这里比镜水池还要冷,”茗淮认真的对上兮穹幽黑的双眸,一字一句的吐出同样认真的字句,“师父,这里并不适合宝宝出生。”
“淮儿,呆在这里,直到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纤长的睫毛闭眼的瞬间颤了颤,兮穹轻轻重复一遍,松了手。
“师…”如落地般的实在感让茗淮的惊呼卡在喉中,她两手紧抓了兮穹的手腕,脚下这才敢用力踩了踩无形的空气。
“放心,为师施了结界,你可踏如平地。”
茗淮轻轻点头,侧头望向那石缝中唯一的鲜亮:“这些花还挺好看的。师…夫君说要留在这里,娘子听夫君的便是。”
扬起的笑脸配着仍是不自然的称呼,看着将视线落在颜晓花上的小妻子,兮穹心绪复杂的勾出笑:“淮儿很乖。”
淮儿并不习惯“夫君”这称呼,自己便不强迫,茗淮并不喜欢这里,却妻随了夫言。兮穹微转了方向,袖下的手并指直指不见底的深渊中央,骤然间黑气便不声不响的淡了去,舒展了指尖,他看回身边之人,默默一句:淮儿,相信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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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
天帘殿内王者尊贵的宝座上,正坐着面带“悲伤”的苍孤。座下,是因为他冷凝不知看往何处的视线以及长久不语而同样沉默不敢言的众臣子。
弯着腰的卫德悄悄用袖下的手拧了圈自己大腿,以突至的疼痛来止他双腿的酸麻。接着他瞄一眼右方上首的主子,一滴冷汗自额角划下。
这都要午时了啊。
枯站了个上午,本就没喝到早酒的半月觉得烦躁,于是出头当了先锋——
“午时降至,半月与众仙友已候多时,陛下有何事还请明言。”
这一言说出了众仙家的心声,于是齐齐将手一拱:“臣等愿为陛下解忧!”
“好!”苍孤将手一拍,“好一个为孤解忧!”
“……”大殿众仙家将微低的头又向下埋了埋。
半月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在司命的悄然拉扯下,退回他身前。而苍孤这边,自是拿这个在他眼中没什么印象的半月开了刀——
“半月仙君吧,孤记得你喜游玩山水,过得倒是散仙的生活,孤这天帘殿的玉石板还没踩热络吧。”
“陛下见谅,半月奉旨居了个虚位,喜得自在,朝堂之事,有众多仙友为陛下分忧。这脚下的玉石板,自是踩不热络的。”半月将皱眉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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