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影漆黑如墨的瞳仁骤然紧缩,脸上却是神采熠熠:“我猜的没错,果真如此!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疯了似的仰天大笑,顷刻之间,地动山摇。
宝姝五脏俱损,又被震的头晕眼花,挣扎着想要扶住神树站起身。
因为手上沾着血,凡是被她触碰过的树皮,一块儿一块儿的逐层脱落,她双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最后无力的再次滑落下去。
眼前白光一闪,手腕已然被人拉住,才不至于撞在石头上。
烟华甫一沾到她的血,只听“咝咝”两声,手指登时焦黑一片,不由神色大变:“你竟然是我王兄的后人?既然是只火凰,为何神魂会在一只妖精体内?还有,这是……这是灭日弓弦?!究竟是谁做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罔顾天规,如此逆天改命!”
什么火凰?什么灭日弓弦?
宝姝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身体里好像有股热气在急速蒸腾,撑的身子快要炸开似的。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只好蜷曲在地上,痛苦的咬住唇。
怜影冷笑一声:“除了琉毓,谁还能做出来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真不知道是该夸他一声天才,还是骂他一声愚蠢。神族碰不得灭日,他却反其道而行,将弓弦植入一只火凰体内,待气息相冲之时,倘若没有修为精纯之人为她导气,她必定不堪重负暴血而亡。”
烟华剜他一眼,心道现在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凝神屏息,扬手欲要渡真气给宝姝。
“主人,万万不可,您如今修为剩下不过半数,且火凰之血为天下炽热,能熔玄冰、破雪原。更何况,她身体里还有灭日啊!”
莫问从土中钻出,方圆百里早已枯败成灰,他整张脸亦被烤的通红。
“你教我如何眼睁睁看着她死呢?”烟华不忍的阖上双目,莫说她身为神女,自是要悲悯苍生,况且眼前这名女子,更是与她一脉相承。
但是莫问说的在理,两人体质截然相反,若是引导不好,反而害了她。
心念一动,烟华蓦地睁开眼睛,一手平摊,现出炽焰弯刀:“待会儿,我将用此刀刺你火凰一族三大秘穴,为你放血疏筋,引导出你体内热气,你且忍住。”
宝姝还是听不懂,但她相信烟华不会加害自己,颤抖着点点头。
烟华手握炽焰,默念法咒,炽焰刀红光乍起。
手起刀落,正刺在宝姝肩胛骨上,只是没入半寸,便疾如闪电的拔出,继而再刺她左胸下三寸,同样没入刀尖半寸,再拔出,动作快到令人咋舌。
宝姝非但没有感觉疼,反而随着炽血不断流出,体内燥热缓和了不少。
然而,就在烟华准备刺入第三下时,霍然一道寒光拔地暴起,蓦地将她弹开数米远,重重摔在地上,虽是一股寒气,却如烈火燎原一般迅速将她吞没。
这股气息……
容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急匆匆的赶回房间时,只见到房门大开,门外几名小弟子倒地不起。
一名小弟子在临死前挣扎着告诉他,七宝殿上的琉毓其实是只千年树妖,根就生在琅华后山,专以吸取女子精气来保持自己的美貌,宝姝便是被她抓走了。
这一路赶来,他脑子混沌一片,不敢去想,不敢去想……
然而,再做了最坏的打算以后,他还是惊掉了魂,还是难以接受。
他舍了性命去保护的小妻子,早上他还抱在怀里的小女人,此刻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你教他如何接受?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一瞬间天塌地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宝姝知他误会了,想说话,却又是吐出一口鲜血,容欢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趔趄着扑上去抱住她,封住她的穴道,扬手便想输真气给她。
“不要!”烟华拼劲气力,冲他喊道,“现在不能……她会死的!”
容欢顿住,而宝姝还在大口大口的咳血,像是吐不尽似的,意识逐渐模糊。她脑袋昏沉沉,魂魄逐渐抽离了身体。
最后,她整个飘在上空,看着自己那具身躯渐渐阖上眼睛。
难道,她真的死了?
从始至终,容欢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为她的死掉下一滴眼泪,只是紧紧抱住她,浑身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
胸腔在剧烈起伏,容欢缓缓垂下头,望着沾满鲜血的手。
他看够了血,包括自己的,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过,那鲜艳的红色是如此扎眼,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凄凄一片红色,尽是她的血。
“你等着我。”容欢俯身在宝姝额前吻了吻,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站起身,他慢慢转过眸子,冷冷望着烟华。
那目光犹如万道冰凌,刀刀刺在烟华心头上,她想解释,却愣是一句也解释不出。
莫说烟华,连宝姝亦是一惊,如此冷到骨髓里的容欢,她当真不曾见过。
容欢闭上眼睛,轻轻张开双臂,不消片刻,丛林中骤然寒风肆虐。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瞳仁不再灰败一片,而是闪烁着千般炫色。
一时间,白发纷飞,轻舞飞扬。
宝姝惊讶的望着他,一点点,一点点的变回从前潇洒不羁的模样。欢呼雀跃中,再顾不得什么伤痛,只想扑上前紧紧抱住他,身形未动,肩膀却被一只手牢牢扣住。
她惶然侧目,看到怜影在身旁得意洋洋。
“我不是死了?你怎么还能抓到我?”
“谁说你死了,你只是吃了我的离魂丹而已。况且,你神魔无惧,谁能杀的了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宝姝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他却垂下眸子,凑在她耳畔低语:“不这么做,容欢怎么会疯,容欢不疯,烟华怎么会死,烟华不死,我如何拿到炽焰珠呢?”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入心肺,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宝姝冲着容欢大喊大叫,却发现除了怜影,旁人谁也听不到。
抬起头,她怒不可遏的望着怜影。
怜影呵呵一笑:“莫怪我,昨天你本有机会告诉他实情,可你没说。我不让你死,就是要你好好看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全是源于你的一念之差。”
宝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怜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烟华却像痴了似的,不躲不避,欣喜道:“荆天,你果然是荆天!”
容欢听到这个名字时,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恢复平静,死一般的平静。他向烟华走去,右手渐渐燃起一簇耀眼白光。
这一掌打出,足够将她挫骨扬灰。
烟华根本来不及躲,也从未想过去躲。寒风刀子般的剐在脸上,她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张镌刻在她心尖的脸。
这一掌,她只受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莫问挡下。
巨大的破碎声响,好比山石迸裂,莫问摔在烟华身旁,眼角眉梢开始结冰,神魂逐渐抽离。烟华终于清醒过来,顾不得自己的伤,恐慌的伸出手覆在他额头上:“你撑住。”
“主人,不要再傻了……”莫问拼劲最后一丝气力,拦住她的手,“当年,他就是在利用你,他从来没有爱过你,现在的他,更是早已将你忘的一干二净,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
烟华瘦削的肩膀抖瑟不歇,她一直,都在自己骗自己么?
林子里起了大雾,白茫茫的一片,容欢双手结印,冷眼旁观这一幕生离死别。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指凌空划过去,冰刀便在烟华身上划过一道,再是一划,再是一道。他不想让她死的那么容易,他选择一刀一刀剐过去。
因为就算千刀万剐,她也死不足惜。
烟华身上没有一滴血液流出,身后的神树却是血涌如柱。
宝姝此刻的惊恐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每一刀,犹如切肤之痛,狠狠割在她心上。她咬紧手臂,她想不明白,她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如此单纯的心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更让她恐慌的是容欢,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荆天,你堕魔了。”
烟华气息渐弱,强撑着站起身,无不哀戚的望着他。她将他锁在冰晶雪魄中,整整十万年才净化了他的魔心,才令他重返正道。
结果,为了一个女人,他还是堕魔了。
容欢脑子里空空一片,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她死。
烟华身形倏地一闪,与他对面而站,指尖柔和白光一点一滴涌入容欢的眉心,试图平抑他的魔性:“当年,你用良知与神魇做交换,才得到永恒的生命和无尽的法力,如今,你又要重蹈覆辙吗?听我的话,别再使用雪魔功,快些坐下调息,否则,你的心很快会被神魇吞噬。”
言语之间,烟华脸上哀伤尽退,上古之神的气度令人难以直视。
她可以痴爱,她可以苦等,但她身为守护苍生的神女,大是大非面前,永远分得清清楚楚。
怜影抱臂叹道:“不愧为父神嫡女,在天道与魔道之间,始终固守自己的本分。”垂下眸子,他望着宝姝,讥诮的扯起唇角,“反观你,神界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知道父神得知有你这样的子孙,会不会被你气活过来?”
宝姝颓然的摔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自己,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怜影难掩好奇,蹲在她身畔,仔细打量着。
“知道什么?”宝姝头也不抬,轻蔑的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谁。
怜影不敢置信:“你的原身是只金翅火凰,经络源自灭日弓弦,身为上古一脉独一无二的神女,你自己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
宝姝笑了,比哭还难看。
怜影伸出手,在宝姝的尸体上绕了绕,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心智混沌,原来你根本没有心,更没有火凰最重要的炽胆,甚至,连神魂都是残缺的。”
一时间,怜影竟起了一丝悲悯之心。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一缕孤魂,只能依附着别人而活,却不曾想,如此一个天之娇女,竟会是七拼八凑来的身体。
琉毓果然好本事,想到将灭日与神魂结合在一处,令她神魔无惧。
陡然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像是垂死挣扎的困兽,爆发在整座丛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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