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言没说话,只是点头。目光中满是坚毅。
“你灵魂纯净,想来是要容易得多。这一刀下去,便再无回头路了!”引魂灯师忽然厉声说道。
方不言闭起眼来,靠着身后的守魂木,显然不愿意灯师再多说。
灯师作起法来,念起喃喃法诀,一团青色气晕将两人围在其中。
银光闪过。方不言没觉得有多痛。恍若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胸前轻轻划过。他睁开眼来,灯师站在他面前,单脚直立,手捏仙诀。两人中间,赫然一颗鲜红的心,半拳大小,晶莹如玉石。
灯师垂头睑目,嘴里念念有词。
开始有痛觉渐渐袭来。一点一点遍布全身。是那样一种痛。如数千万根银针,刺穿皮肤,挑起细细的血管,一点一点往外拉。一丝一丝往外扯。硬生生地扯。鲜血淋漓,拉扯的力量却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全身的血脉都拉出去,拉成一张大网。血淋淋把人罩在里面。
从青晕中看起来,他似乎不过是胸前源源地流着细汩汩的血。并没有什么异状,身子却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方不言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开始还能看见,自己的心飞速地转起来,越转越快,几乎成了一道红色的光影,但渐渐的,眼睛里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到,痛。痛。快要被人将身子抽成一丝一丝的无法言喻的痛。
青晕外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静悄悄站着。全神施法的引魂灯师紧闭双目,根本无法分神注意。方不言处于剧痛之中,神识不清,更察觉不到。
此刻青晕中的两人,都像被绷到极致的橡筋,哪怕是一颗针尖大小的砂,打在两人身上,也可以立刻就要了他们的命。引魂灯师全心施法,不要说看不到,便是看到了,也毫无办法。
正文 那一段往事
朦胧的身影静静站着,审视片刻,伸出手来,做着奇怪的手姿,一团柔软的黄光如一个毛绒绒的球,轻易地突破了青晕,直往方不言飞去,停在他的头顶,无声地炸裂开来,柔软的黄晕如纱帐垂下将方不言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抽丝剥茧一样痛透四肢百骸的方不言突然觉得眼前的血光渐渐消淡。有淡淡温暖的黄光充入眼帘,一种轻柔温和如最心爱的人轻轻*般地感觉一点一点渗入身体里,一点一点,温柔却坚定地,毫不退缩地驱逐着他身体里的痛感。
暖洋洋的温暖将他整个浸泡起来,像置身于热气腾腾的温泉里,方不言就在这温暖舒适中渐渐迷睡过去。浑不知身在何处。
再度醒来时,方不言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对着满山淡绿的草芽有瞬间的恍惚:他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只是一秒,记忆如冲破堤岸的狂潮涌入脑中。
梓梓!梓梓!方不言一下子脸色发白,仰天狂呼,几乎跌倒下去。
天。他做了什么?引魂灯师施法,要用他的心做引,救起梓梓的一息怨灵。可是他居然睡着了!
“禽王。”平静而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不言猛然回头,这才看到席地而坐的灯师。面色有些苍白,但带着一丝淡淡地笑意。
“灯师,梓梓她。。。。。。”
“你坐下吧。”灯师闭眼调息:“她已经被我送入九道轮回。有了你的心,她会恢复得很快。你放心吧。”
方不言一颗心定下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引魂灯师面前:“灯师救命之恩,不言无以为报,日后灯师若有吩咐,不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引魂灯师微微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施了这个法术,机缘成败,都在你们二人。果然如禽王所言,怨魂与你心意相通,相融为一。只要度过轮回,便可安然回归。”说着微抬手,将方不言托起来。
方不言看灯师专心打坐,也不再问,心里却悔奥不已:他居然睡着了,连梓梓如何与他的心契合都没有看到。但他现在坐下,也倍感疲倦,全身都如被抽出来洗过一回又塞回去一般,酸疲疼痛,只得凝神疗养。
甫一入定,便如老僧打座,不知时日。再睁开眼来,却已身在一小小木屋里。香味缭绕,引魂灯师坐了几个清淡素菜,看到方不言睁了眼,抚掌笑道:“我不知道你要多时才醒得来,想了个食诱的法子,倒是果然有效。”
方不言多日水米未进,打坐后虽然渐渐恢复,闻到这阵阵清香,也不免肌肠漉漉,当下不和老头客气,坐下来同享美味。
“如今思量起来,禽王居然能在引心大法中沉睡,恐怕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不过这引心大法据我所知,也只成功过两次。倒也无可借鉴。”
引魂灯师微微沉思。
成功过两次?方不言心中一动,既有前者,总有可师之处,听一听,也可以多了解一些。
“灯师,这第一次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引魂灯师长叹一声,眉眼间尽是酸涩:“这第一次。。。。。。我虽然亲历,却并不知道是如何痛苦。唉。罢,我与你说一段故事,也好让你做个借鉴,不要再误入歧途。”
方不言看灯师一脸痛楚,心中隐隐一动,停下筷箸来静静倾听。
“你可听说过九鳍青鲤?”灯师忽然问。
“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一种远古鱼类,若修炼得当,可以化为九翅青龙,直入仙阶,位置倒还在真龙之上。似乎海龙王曾经养过几尾,但调理不善,如今早已灭绝了。”方不言对这,倒真是听过。
引魂灯师微微冷笑。说起一段故事。
在常阴山中,终年烟笼雾罩,阴云蔽日,不见阳光。山中有一个秘洞,深达三千多米,直通地底山心,在这山心里,有一汪泉水,泉水中,便生活着四尾九鳍青鲤。一父一母,一兄一妹。这一家四口深隐山中数万年,从不出山,只因为九鳍青鲤被真龙嫉恨,想尽法子残害,数量越来越少。
这一家子,只想隐居于世,平安度日,若有机缘,再寻些同类,也好让九鳍青鲤免遭灭族之灾,能安安然然繁衍下去。
却不料便是隐居山野,躲藏行踪,也仍难逃灭顶之灾。有一日,被循洞寻入山中的海龙王发现。将一家四口全数掳走。九鳍青鲤未化龙前,便不过是弱小鱼类,半点也反抗不得。
海龙王在御花园中僻出一方泉池来养这四尾九鳍青鲤,引得无数仙家慕名前来观赏。海龙王此举不过哗众取宠,却不知九鳍青鲤修炼最忌喧哗,本当生活在阴属之地。这样日夜喧吵,灯火通明,四尾青鲤日渐消瘦。其中最为弱小的妹妹,不到数月,便夭折翻肚了。
说到这里,引魂灯师眼便红了。方不言静静听着。
谁知海龙王原来根本就是心地阴毒,他不仅让余下三尾青鲤继续日夜喧吵,灯火通明,还暗暗在食料中加了玄阳花,这玄阳花是至阳之花,青鲤食下后,渐渐被逼出体内先天阴气,不止修炼不成,日久还会遍体通红,被活活烧灼而死。
三尾青鲤茫然不知,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所幸海龙王有个小女儿,年纪尚幼,名叫羽儿,生得温柔恬静,最喜欢在池边玩耍,时时在池边喂养青鲤,软声软气地叫着:“小九小九,快来吃食。”
痛失了妹妹的小青鲤每每见她来,便如同见到*在池子里畅游的温柔胆小的妹妹,总忍不住探头去亲近。将羽儿洒下的鱼食吃得一干二净,只为看到她在池边拍掌微笑,如鲜花一般温柔绽放的笑颜。
不到几月,小青鲤的父母便因食了过多的玄阳花,满身通红,如同活活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痛苦而死。直到死前,这一双父母才明白海龙王的歹毒心意,含泪告诉小青鲤,无论如何不要再吃海龙王洒下的鱼食,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为九鳍青鲤续下一脉。不能让这一族从此永远灭绝。
只有这尾小青鲤,因为吃的是羽儿的鱼食,才侥幸免遭毒手。
羽儿心地善良,见池子里的小鱼死得只剩下一条,便央求海龙王把这条小鱼苗给她,让她来细心调养。
海龙王见四尾青鲤死了三尾,大功已成,想着这最后一尾小鱼也不致有翻天的本事,便是活下来也无济于事。便允了小女儿。
小青鲤被放进精致的鱼缸,端到了羽儿的闺房。房间里有一颗硕大的海龙珠。映着幽幽白光。这一颗珠子的冷光,正是吸取了海中的鱼虫水草精华才放出的。照在小青鲤的鱼缸里,犹如千年的月华。
羽儿也喜欢清静,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静在房中休养。这样的环境中,小青鲤便一日如百年,飞快地成长起来。
不过十数年,羽儿长成娇俏的公主时,青鲤也修炼成清俊的少年。
每当羽儿熟睡的时候,青鲤便静静地坐在她床边,凝望着床上皮肤莹润又美丽的海龙公主。心情复杂。
她的父亲是他不共戴天仇人。她却是他的救命恩人。她这么美丽,这么温柔,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公主。他恨她父亲,却又在这数十年的相处中,深深地爱*。
他该怎么办?如果按父母双亡时的嘱咐,他已经修炼成形,再苦修时日,总有一天,能化成九鳍青龙。飞升入仙。到时候,海龙王的仇,便指日可报。如今,他该离开海龙宫,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匿苦修。可是他却一直在犹豫,只因为舍不得她。
犹豫过几天。青鲤终于决定要离开。儿女情长,但延续血脉,为父母和妹妹报仇才是大事。这该是他最后一晚守在羽儿的床前。
就在青鲤最后看羽儿一眼,准备离开时,忽然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龙床上,羽儿睁着清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你就是我鱼缸里的青鲤对不对?你就是小九对不对?”羽儿坐起来,端详着他:“我每天晚上都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守护着我。让我一夜温暖,安宁好睡。我已经习惯了,你现在,是想要离开吗?”
青鲤望着她,有惊有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羽儿轻轻叹息着,将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脸颊上:“我已经猜到一些事情了。我的父王,一定做过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是,请你不要离开,好吗?”
她伸出莹白修长的手臂,温柔却坚定地将青鲤抱住:“你别走,从你幻化人形时,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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