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璟公子抚手赞道:“好贴切的花名,姑娘果然兰心蕙质。”
他只说姑娘,却没说哪位,让人一时不知是在夸谁,可就这也够让其余女子心中微涩,司徒初芸见再无甚可说,但率先带人离去。
暮璟公子拱手道:“改日暮璟再来讨教,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嘉庆朝的少年们盛行穿束身衣衫,衣袖却极广,暮璟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透着风流态势,邬溶月娇羞不已:“不敢不敢,暮璟公子你言重了。”
待人都走光,邬溶月跳转回身,一把将明珠拉起,喜道:“明珠,看到没有,暮璟公子都说这花甚好,唉,如果咱们多栽出来些奇花,那他不是天天都会过来,我天天都能见到他?”
讲到最后,已经开始臆想。
明珠完全不似刚才在人前表现的那般自卑和畏缩,轻轻哂道:“我说溶月,你还是为年中的斗花大会多做准备吧,你家邬少奶奶可是有交待,一定要得个名次才好,不然到年底回家,邬大公子禁你的足,看你怎么办。”
想到邬家和自己的爹娘,邬溶月不再兴奋:“明珠,咱们俩换换得了,我不要姓邬,什么邬大公子邬少奶奶,谁家的爹妈会是什么公子和少奶奶?窝囊。”
她一直不满爹娘听从老祖宗们的意思,将她送到这个地方,什么入宫不入宫,她向往的是倾心相随世世生生的缘份,踏马 。
明珠在心里忍不住乐,换换?换成她这个貌丑如无盐的女人?她弯腰把手中的花铲子放好,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没来得及退出园子,被一群公子小姐逼得躲在一旁培土,累。
“种花一点通,浇水三年功。溶月,你若爱花呢,就用心点。”在这件事上,她不愿再多说,隐瞒身份来到这莳花苑是她做过第二件出格的事情,那第一件出格的事嘛……唉。
“明珠,你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种花上面,不能明白我这个俗人的想法,唉,算了,咱们去前面用饭吧?”
拒绝了邬溶月一起吃饭的好意,她独自出了苑门,连丫鬟楚云也没带便往山上走去。刚出苑门没见步,就被候在外面多时的楚月拦住:“郡主,郡马爷再有几日便返回京城,您还是早些回府。”
他终于要回来了?明珠——来人口中的郡主懒懒地问:“啊,是楚月啊,今儿怎么是你来?”
楚月苦笑,因为府里能来的人都来了一遍,没人劝得回她,郡主自从到这莳花苑后,便把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以前看重的郡马也抛在了脑后,她身份尊贵,要得怎样便怎样,无人敢逆她的意,自己身为虽是个大丫鬟,看似能说得上话,但因为郡马有次醉酒抱了她,从此身份尴尬起来,郡主疑她,郡马避她,真真是一团乱麻。
“郡主,你是怨郡马爷去的时间长了吗,这个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啊。这里清苦,郡主是千金躯,何必呢?你的手上都起茧子了,这怎么行。”
明珠伸开手自嘲道:“这正好与吾貌相符啊。”
楚月“咚”地一声跪下:“求郡主莫再作践自己,您是公主和驸马爷的心头肉,总在外面受苦让奴婢们何以自处?”
想到左文华马上就要回来,明珠再一次后悔自己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那便是自不量力要嫁给太过出色的左文华,城中传言有多难听,她现下也知道,就是不知道是她糟蹋了他?还是他误了她的韶华?难不成她丑就活该全是她的错?
月余前府里传信,说是她的夫君大人结束出使返朝,他走的这近一年时间里,她的心态反倒轻松不少,如今他要回来,只让她觉得沉重。
楚月还跪在地上不起,明珠淡淡地道:“楚月,你且起来,这儿不是郡马府,跪来跪去让人看见不好,你先回去,不是还有几天吗,我还有些事未办,等到了时候我自会和楚云回去。”
打发走了楚月,她继续往山上走,莳花苑在天锦东的婆娑山脚下,风景气候最是适宜,出得苑门不远南就是皇家园林,北则是千年古刹严华寺,据说源自西方圣地,里面都是得道高僧。嘉庆人崇信佛教,更喜以鲜花供奉,莳花苑提供给严华寺日常所需的花用。所以莳花苑并不是在荒郊野岭,只有往那婆娑山上高处行去,才能领略城郊风光。
在山路上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纯粹是感觉有人跟在后面,本以为是楚月不放心她跟了来,向后望去,却没看到踪迹,暗笑摇头,有谁会注意一个丑女到哪去?
分花拂枝转了又转,来到一处仙境似的所在,这里整整齐齐种着一小块不知名的植物,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密密麻麻一小片,明珠先对着花儿们道了声:“今日我来得晚了些,是不是都渴了?不要急,我马上给你们浇水。”
说罢便从一旁的大石缝中拿出来个水壶,掀开岩石壁上的一丛藤蔓,露出里面一股暗流,一壶又一壶地接水挨个为它浇水。枝头的花朵象是听懂了她的话,顺着轻风纷纷点头,等她将花朵全部浇完,坐下来,看着花丛脸上尽是满足。
她的夫君就要回来了,可她一点也不欢喜,又对着花朵自言自语:“这可如何是好,势必是要回去的,倘若我不能再来此地,你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你种的?”
明珠回头一看,却是适才在园中告别的暮璟公子。
只见他脸上迷茫,指着这片花草出声相问,似是无法接受这些花草的出现。
明珠不喜有人出现,还是个好看的男人,她少不更事的时候犯过太重皮相这个错误,如今见了暮璟公子只想避开,可这里是她先来的,要走也是他走。不是吗?当下轻轻答道:“原来就长得有,我无意间发现,便每日来整理一下。”
“可居然有这么多!真让人不敢相信,世间一株本已难求,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他有些狂热地对她说着:“你知道铅华有多难找多难养吗?”
“铅华?我并不识得这是什么花。”她都叫它们解语花,从见到第一天,她就习惯同它们说说话,奇怪的是,她说什么,它们都点头,这让她心中惊喜。
“这是上古书中才会存在的花,传说只生长在我朝西部的圣地,而且近百年来圣地也难觅到一株,此花生性奇特,甚是难养,离了原生长地,便立马枯萎,极是可惜。”他不由细细与她解释,当她是莳花圣手,跟她的美丑全然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她原先曾想带几株回苑中栽种,都没成功。
“你怎么做到的?”暮璟公子在她给铅华浇水的时候在远处观察了半天,着实想不通是何原因,才忍不住现身相问。
明珠想世事本就如此,她也是无心为之,苦心经营的反而得不到呢。她皱眉道:“我以为这花除了古怪,没什么特别的,而且这花没有一点香味,贵重不到哪去。”
暮璟心中嗟叹,若不是自己有缘得知这花的形状和特点,定与她一样误会这不过是寻常白色花朵,殊不知花名的寓意便是洗尽铅华,白色无香,在佛家眼里,花竟是荤的。最神奇之处便是与此花相处日久之后,有缘人便可与仙人神交,这只是传说而是,单凭它是圣地之花,便可谓是天下奇葩。
他小心翼翼地附身轻触花身,摩挲良久,抬起头时小尘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落寞和遗憾。
怎么,似这般出色人儿还会有同她一样的落寞?
暮璟公子淡淡声音飘动着:“只是可惜……”
明珠不明白为何要说可惜,下一刻,她被一枝天外飞来的利箭射中心房,抬头惊呼之中无法承受的痛楚漫天漫地袭来,感觉胸中热血如泉般外涌,身子一软便要向花丛间缓缓跌落,半途被暮璟公子伸手揽在怀中,她勉强抬眼看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他面无表情,低垂的眼睑半掩着幽深的黑眸,近乎残忍地吐出一句话:“明珠郡主,别污了这些铅华。”
他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他要她死?一瞬间明珠似乎想到点什么,可终究无力地垂下了要抓向他的手。
暮璟公子怔怔地立在那里,就那样抱着她一动未动,对面的岩壁上飘下一道人影,身形半跪于地:“恭喜公子觅得奇花,公子?”
暮璟公子将手中尚有温热的尸体放到地上,伸手摘下一株洒有她血液的铅华,为她别于衣襟上,轻轻道:“她身份尊贵,你要好好安葬,可也别让人察觉了踪迹。”
重生
入得阎王殿,休得望山归。
明珠郡主浑浑噩噩来到了阴间,远远地鬼影幢幢,看得她心惊胆战,就这么便死了嘛?公主娘亲与驸马爹爹怕还不知道她如今的遭遇吧?郡马呢?那个与她貌合神离的夫君,可曾回来,可曾得知?如此甚好,能摆脱她这个丑女,郡马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吧?一瞬间满心凄惶,她着实不能相信自己已死,可脚下虚浮,浑身无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到底是事实。
只是为何衣襟上有朵带血的铅华,它不是不能离开那片生长之地,难道花也有魂魄吗?这让她想起那暮璟公子,连带着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死去。终是污了一朵他看重的圣地铅华呢。她把这朵带着她心头之血的花从衣襟上拔下来,拢入了衣袖。
究竟那个暮璟公子为何要害她?她一路飘荡着分析原因,虽为皇室中人,她只是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女子,又没牵扯进去什么争斗,死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暮璟公子可算是间接成全了她。不过她又没哭着喊着求他来了结自己的性命,这暮璟公子凭什么自作主张杀了她,她并没有活够,好久没去驸马府看父母,那还有自己心爱的兰花,以前郡马府里不能养花,她把一些实在难以抛弃的花草寄养在那里,时不时探望一下,这下可好,再也见不到它们了。还有花糕花酒花果子,楚云楚月和奶娘……
虽然这二十一年她过的善乏陈足、波澜不惊,可还是留恋人世想做个人,呜呜,这个该死的暮璟公子,她没想过要糟蹋他,他却来害她,若有机会,她要将他千刀万剐!
远远似有人声传来,不,到了这里应该说是鬼语!好吧,她朝着有鬼语传来的地方飘去,还没到跟前,便被一股大力朝后吸去,翻了几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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