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改作者有话说)
白色花丛前,暮璟公子独自徘徊,人已被救走,禁卫也散去,他惯与独处,尤其是面对着铅华的时候,不要一个人留在身边,这里是他静心的地方。可偏偏就有人要扰乱他的心神,一尘头戴帷帽慢慢从远处走过来。他冷眼旁观,暮璟公子失却了往日的闲逸,一身落寞站在阳光下,与那些铅华静静地相对。
“施主可是在想那凤家小姐?”他口中说着话,眼光却是紧紧盯着花丛,从白色帷帽里看去,那一大片的白光映入一尘眼中,刺得他眯起眼睛,一瞬间几百年前的往事不住在脑海中翻腾,有满腔的恨意驱使他想把这些铅华尽数毁去,只剩此间一处,可眼下还不能这么做,他还要用它们来祸害这世间。但观暮璟公子近日行事,凡与凤尘晓相关便颇为踌躇,这与他初意太不相符,也与大事不利。
暮璟公子缓缓回过身,微讶道:“平日大师最看不得这些铅华,怎地会到此地?”
一尘背过身不再看那些铅华,问道:“明知这些花乃是毒花,自是不愿看见,终有一日,我会毁尽此花,快了,不是吗?”
“这些是她临死前留下的,并没有碍着大师的事,况且花中有毒,大师用来行事极为方便,何苦要为难它们。”对于这些花到底有无害处,暮璟公子并不是很信,佛门圣地既然以此花为尊,定有其道理,再说古书也记载着,铅华可供凡人与神明交流。
“施主仁心,却不知这乃是大忌,你不想报仇了?”
暮璟公子面上带了丝苦笑:“大师可在怪我又没能留住凤尘晓?我的仇怨,似乎与她并无关系,走便走了吧。”
“我只是想劝施主不要再维护她,她非是等闲之身。”一尘忍不住要提醒他。
“此话何意。”
“这……”一尘想了又想,却不正面回答。“施主,你可知这世事轮回,早有天定?我是其中异数,却非唯一。再说那嘉庆帝已在你我手中,但若不早早了结此事,恐生变数。”
暮璟公子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凝神细听。
“近日我总有种预感,”一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铅华,幽幽地道:“仿佛大限之期已至,可这有可要紧?我只消一句话,便可令这天下大乱,死人无数,若真是大限已至,那么就让世人陪葬,即便永世不得超生也是值得!”
这番话一出,令暮璟公子皱眉不已:“大师何出此言,既然形势已在你我手中,又何苦行那乱世之事?”
一尘步步紧逼:“你是怕我所行之事危及你的凤家小姐?施主,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我是为大师着想,你说的大限,怕跟这有关,何不做些善事?”
“施主,你是在劝我行善嘛?你我所行之事,恐怕今生也难与善字结缘,又或者施主准备放下心中仇怨,立地成佛?”
他从没有想过,这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与等待,到了最后却有些犹豫:“再等等……”
一尘不再多言,他心中自有计较,这世间轮回眼看便要结束,岂能再等。
夜上浓妆,盼花亭灯火俱盛,每一入夜,便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分,城中各门各处,但凡要开门做生意的,便来此请师傅们去,青楼妓馆要乐师,高官府第要宴请,哪里也少不了这些乐师,车马停满门外,直至半夜再送回来,竟比白日还要多几分生气。
凤尘晓是被声声二胡催醒,不知是哪家女娃,尖着声学唱着戏曲,直唱得她魂魄归来。她起身趿上丝履,穿过纱帐,来到栏杆前,眼前一片银白月光笼罩在园中,万物反射出淡淡的光辉。整座园子灯火如昼,只有这边寂静无人。
不知何时,凤子沂出现在她身后,没有出声,单单看着她的背影。
“这女娃唱得太过悲凉,此曲是讲采桑女子踏青出行,遇上了心仪郎君极为愉悦的心情,看来真得好好练练。”她突然开口,仿佛知道凤子沂就在身后。
他走前与她并排而立,望着远处灯火阑珊,黯然道:“别太难过,沈诚非遭人所害,凌依与他家人已料理好他的后事,琉璃堂不去也罢。”
她问了几句,知他死前竟一句未提到自己,不由心中黯然,于情于理她都该到琉璃堂去见他最后一面,哪知凌依已将沈诚下葬。沈诚怎会意外身亡,她总是不信的,可是凤子沂却说亲眼所见,尸体没有任何古怪。没有的古怪其实就是最大的古怪,她想到的是一尘,那个和尚神鬼莫测,会不会是他做的手脚,一切都是针对她而来,如果她所料不差,那么沈诚就枉死之人,她连累他至死。
“我竟然没有去看他一眼,又或者昨日就该痛下决心,与他离开天锦。二哥,我竟没有去见他。”
“你想走吗?”那时他也劝她走,可她只是呆坐不动。
“自然是想的。”
“若是重头来过,你会走吗?”
她歪头想了想,长叹一声:“怕不会走,二哥,想必你也看出来,我与暮璟公子之间恩怨极深,积恨难消,如何能够撒手走掉。”
到底是何种仇怨,要她难为至此,凤子沂忍不住相询:“可要二哥帮忙?”
“怎可再连累二哥,我不告诉沈诚不能走的原因,便是不想他受牵连,这件事谁也帮不到我。”言下之意,便是对凤子沂也不可说,她能说出与暮璟公子之间有恩怨已是不易。
“那暮璟公子虽说武功高强,又有势力,但终究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中的手段。”
“只怕是任何江湖手段,也比不上神鬼之力。”她口中喃啁不已,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正色道:“二哥,你听好了,不得插手这件事中,否则你会后悔,又或者与沈诚一样的下场。”
凤子沂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烦燥,这么多年了,并未觉得门下众人无用,可是头一回,他觉得他们办事不力,一尘如何并不是重点,可就连那个古怪的和尚,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尘晓,别想太多,这盼花亭里还算安全,别苑就不要回去,我已谴人通知大哥你现在无恙。”
她没有回答,仰起头思念着过往,月光下显得更为出尘,象是要站到天明去。园中那女娃改唱起阳关曲,却偏偏还是二胡为伴,句句凄凉。
她略一思忖,点头同意,只是央求凤子沂将她在别苑所用之物全数拿来。
凌依三日后带着琉璃堂众人离京,欲出海东去,言说再不回京城,城中产业已尽数变卖,财产赠于沈家父母,临行前不知何故,竟未通知凤家兄妹一声便匆匆离去。凤尘晓深深失望,她打听了沈诚葬在何处,只待以后有机会才可去祭拜。
天锦城上空这几日不知为何乌云密布,看不见日头,也不象夜间无法视物,只是看着人脸白}阴森森,天上象是随时便要倾盆大雨。百姓们众说纷芸,均道皇帝昏庸惹得天怒,要降灾与天锦,有胆小的已拖家带口往城外避难,没走的也关门闭市,弄得天锦几近变做空城。乌云还在扩大,嘉庆帝仍不露面,只惹得朝堂怨气更重,人心浮动。忽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一尘大师鉴于此等情形,在皇宫前搭建高台,他要颂经祈福,勒令城中各人三日后往宫门前集会,若有不从,便是违逆圣意。
一旨既下,天锦城更是乱了套,佛门信徒固然不少,可是大难来临,人生而本能要逃到远远的才行。宫中又下了旨意,四处城门早已关闭,任谁也出不去。
盼花亭里早没了往日热闹,凤尘晓行直在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只觉满目凄凉,到处散落着乐师和歌姬们遗弃的物件。除了她与凤子沂派在这里的护卫,此间已无别人,也亏得如此,她才下了楼。
都说花无百日红,枝头的花朵几日不见日头,多数已残,竟连百日都未过。她弯腰捡起一支箫管,用衣袖擦试干净,又随意吹奏几声,更衬得满园萧索。
凤子沂匆匆赶来,见她眉眼平和,更不懂小妹如今的心思。这几日她把自己关在楼上,日日为了沈诚的死自责,可遇上如此大事,她却无半分惧意,象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短短几日便有此大乱,凤家别苑那边也再无人监视,凤栖臣也传信说不日离京,要凤尘晓尽早离去,她却只是不走,凤子沂几次劝说无效。
“尘晓,此间不可久留,你与我出城去。”
“走?”她把玩着手中的箫管,沉吟不语,忽然一笑:“二哥,我有预感,你们走得,我却走不得。”
他早看出来蹊跷,心中担忧,口中却装作无事:“我若要带着你走,谁人能拦得住?”
“常人自是没有办法,可是,那人却不是常人。”
他马上猜到她指的是谁,曾听一个属下说过凤尘晓离开别苑那晚的情形,那如谜的黑雾,若非极为信任那名属下,他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事。那个一尘行踪莫测,近日一直长住宫中,这天锦城的所有怪事,无不与他有关。
“你是说那个一尘?”
她点点头,叹道:“二哥不必担心我,只需帮我保护好公主与驸马即可。”
这个时候,她得看好家人,凤栖臣那里凤子沂自然早已着人护着,只是不知一尘究竟要做什么,为何颂经祈福需得城中百姓在场,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那个和尚能干什么好事出来?可她不懂怎么才可解开此局,一阵风吹过,几朵残花打着旋从枝头落下,缓缓飘过她的面前,落在地上。白色的花让她想起婆娑山上的铅华,那一尘与它有宿怨,会否有助与她?
凤子沂正想再劝她,她却抬头道:“我想要出城一趟。”
只是出城一趟,难不成还要回来?他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
“城外,婆娑山。”
终章
呼啸的山风吹得岩壁上寸草未生,坡顶倒是长满了树木。这是婆娑山一处高高的岩壁口,甚少有会到这里来,因为下面不高不低也摔得死人。
婆娑山上近日防守更加严密,应该是为了那次凤子沂的闯入。他虽自信能将她再次带进去,不过势必要打草惊蛇,故此二人循着山路来到这里,他不明白,尘晓为何非要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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