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规矩?」
「叫人放心,不是好事。」
岑一怔,「那么,下次换一句话好了。」
金瓶抬起头,看到天空里去。
蓝天白云,是个大晴天,双目受阳光刺激,不觉落下泪来,金瓶匆匆揉看眼睛进屋。
第二天接了小岑园放学回来,一进门,便看见胡律师坐在会客室。
岑宝生垂看头,十分无奈。
金瓶心中有数,她把孩子交给保母,缓缓走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岑太太——」胡律师也觉难以启齿。
「请说。」
他终于鼓起勇气,「狱中发生打斗,你的朋友不幸牵涉其中,伤重身亡。」
金瓶耳边嗡地一声。
她静静坐下来。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胡律师本来想解释,但是聪敏的他又觉得在这种情形下,无论怎么都不能自圆其说,何用虚伪,他闭上嘴。
会客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只听到园子里清脆的鸟啼声。
胡律师忽然很惋惜地说:「她终年二十一。」
这时,岑宝生问:「可要做些什么?」
金瓶看着窗外,过一会才说:「没有什么可做的。」
她站起来走到园子里去。
胡律师看着她背影,吁出一口气,「幸好岑太太不是十分震惊。」
不,岑宝生想说:你不懂得她。
但是他没有出声。
胡律师说:「我告辞了,有什么事,请即同我联络。」
管家送他出去。
岑宝生转头找金瓶,看见她在园子里与孩子们编花环,若无其事,与平时一样高兴。
岑宝生握住她的手。
金瓶把脸躲进他的手心里。
她就是为着这双大手与他结婚,他有力气能力保护她。
他轻轻问:「究竟发生什么事?」语气不安。
金瓶想了一会,「这是一宗意外。」
岑宝生觉得有可疑之处,不过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喃喃说:「再过三五年,本来或可申请保释,她犯情杀,她对他人安全不构成威胁。」
金瓶不出声。
是她把孩子的照片交到她手中,叫她放心,既然如此,人家也只好叫他放心,用来换取幼儿的生活保障,她不在人世,也就是对他全盘信任,他一定会遵守诺言。
岑宝生是咖啡园主人,他不懂得那么多。
这时,保母带看小岑园过来,孩子轻轻伏到金瓶膝上。
「妈妈,讲故事。」
「好,你要听嫦娥奔月,抑或是精卫填海。」
其它的孩子拍手,「说那猴子王的故事。」
岑宝生悄悄退出。
他坐上吉甫车,驶出去老远。
在半小时车程以外,有一个停机坪,那里有朋友在等他。
时间刚刚好,小型飞机甫停下,舱门打开,岑宝生走上飞机。
他的朋友是一个中年太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宝生,飞机上空看下去,全是你的土地,传说你是美国第一大私人土地拥有者。」
岑宝生笑笑,「不是我,那是有线新闻电视网络主人塔端纳。」
那位太太感喟地说:「宝生,物是人非。」
岑氏点点头。
他们在飞机舱里喝咖啡聊天。
假使金瓶在场,她一定会认得,中年太太正是她熟悉的章阿姨。
「谁会想到其苓这一支会烟消云散。」
岑宝生不出声。
「本来我看好金瓶,她最灵敏,也学得了其苓三成本领,可惜人大了心散,重伤之后,退出江湖,幸亏由你照顾她。」
岑宝生轻轻说:「她精神大不如前。」
「奇怪,小辈反而退的退,去的去,我倒是越做越有兴趣,欲罢不能,我们那一代,工作是终身事。」
岑宝生笑一笑。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金瓶已返璞归真,再世为人。」
岑宝生点点头。
「这里真是世外桃源。」章女士感喟。
岑宝生问:「最近忙些什么?」
章女士自手袋中取出一张中文报纸摊开来,只见全彩色大字标题,图文并茂,正是全球独一无二,香港报纸特色。
标题这样写:「珠宝展览首日即遇窃,三千万首饰不翼而飞。」
岑宝生点头,「大买卖。」
章女士却苦笑,「其苓在生的话会笑我没志气。」
岑宝生取出一只公文袋交到她手中。「宝生,金瓶与外人再无任何联络,你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了。」
她收下应得酬劳。
岑宝生忽然踌躇,「我可是太过自私?」
「宝生,你未能保护其苓,一生耿耿于怀,这次郑重其事,也是应该。」
岑宝生说:「多谢你的时间。」
「宝生,祝福。」
岑宝生走下机舱,飞机门重新关上,他把章女士专程载来,不过是说这几句话。
的确是岑宝生吩咐章女士带照片给玉露看过。
他不想金瓶再受到伤害。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金瓶余生在岑园度过,不再步她师傅后尘。
飞机飞出去,只剩小小一个黑点。
岑宝生回转大屋。
金瓶在什么地方?
他四处找她。
孩子们已经散去,花串留在草地上,只是不见金瓶。
他就到屋里去。
到了楼上,岑宝生听见絮絮笑语声,呵,他心里一阵高兴,久违了,金瓶这笑声是难得的。
原来她在楼上书房,他轻轻走上去看个究竟。
门虚掩着,小小岑园穿著白色长裙站在金瓶对面,宛若小天使一般可爱,她笑嘻嘻听金瓶说话。
金瓶讲什么?
她背着门口坐着,这样对孩子说:「我做你师傅好不好?从此,你叫我妈妈师傅,我把我所会的,全教你。」
岑宝生听见,呆住了。
金瓶继续说下去:「你听着了,不要相信男人,我的师傅因为误信一个人,两只手变成残废,那个人却又离她而去,我因为误信一个人,看,耳朵都不见了。」
她把软胶耳朵除下给孩子看。
岑园耸然动容,「呵」地一声,走近细细看那只假耳朵。
「记住没有?」
小岑园抬起头来,忽然发觉妈妈手中拿着她的项链,咦,项链在什么时候除下,她懵然不觉,小女孩大奇。
接着,一低头,手镯也不见了,也到了妈妈手中。
她笑出来,觉得这法新鲜好玩。
金瓶问:「想不想学?」
她笑着点头。
「来,来摘我的耳环。」
小岑园伸手过去,除下金瓶的耳环。
「不,不够快,来,快一点。」
小岑园又再伸手,这次,快了许多。
「还是不够快。」
金瓶把耳环戴在孩子耳上,岑园精乖地伸手去?住,不让金瓶得手,可是电光石火之间,耳环不翼而飞,金瓶看到孩子错愕的表情,哈哈大笑,把她拥在怀中。
她问岑园:「想不想学?」
岑园大力点头。
岑宝生听见金瓶轻轻说:「师傅会全数教会你。」
岑宝生低下头,不出声,也没有推门进去,过了一会,他轻轻离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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