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时我为什么会爱上他呢?”郁郁叹一口气说:“刚才我仔细看清楚他,发觉他完全配不晚上。”
“人的品味是会进步的。”我说。
“对啊!我见到我的旧情人,也不明白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些记录如果可以抹去便好了,像奥运会的跳高比赛,只算最高分的一次。”蒂姝说。
“他刚才好像给你打得很痛呢!”我说。
“气力不够的话,怎可以做我这一行呢!”蒂姝说。
“假如我到按摩院上班,一天已经支持不住了。”我说。
“要我坐在书店一整天,那才可怕呢!,我这么大个人,看过的书不够十本。”蒂姝说。
每一次,我和郁郁、蒂姝聚头,也会兴高采烈地讨论彼此之间的差异,然后庆幸自己并不是过着对方的生活。我们因为人生的差异而成为朋友,同时学会去欣赏别人自己拥有的。
“我们来唱歌吧!”郁郁说。
22
隔壁传来一把歌声,一个女人在唱《花开的方向》。
当我懂得珍惜,你已经远离
我不感空虚
因为空虚的土壤上将填满忏悔,如果忏悔
还会萌芽茁长
且开出花来
那么,花开的方向
一定是你离去的方向
“我很喜欢这首歌,每次听到都会哭。”郁郁说。
“听说写这首歌的作词人两年前潜水时发生意外,真可惜,这么年轻,又有才华。”蒂姝说。
关于我的过去,我并没有全然坦白。有些创痛,是无法向新相识的朋友提起的。
23
跟郁郁和蒂姝分手之后,我想起我有一本想看的书留在书店里。也许,我可以回去拿书,看看杜卫平下班了没有。
来到“渡渡厨房”,我推开门,看到葛米儿坐在里面,正在跟杜卫平聊天,她果然天天也来。
“你为什么会来的?”葛米儿问我。
“我回去书店拿点东西。”我说。
“你吃了饭没有?”杜卫平问我。
“刚才在卡拉OK里吃过了。”我说。
“你去了卡拉OK吗?”杜卫平问。
“嗯,是陪朋友。”
“原来我们两个都喜欢汤汉斯和美琪赖恩主演的《缘份的天空》,那部电影很感人啊!”葛米儿兴奋地告诉我。
电影里,将要结婚的女主角爱上了带着儿子的鳏夫。男主角多年来也活在丧妻的伤痛之中,一次,他在电台节目里倾诉对亡妻的怀念,女主角无意中听到了,那一刻,她爱上了他,甚至退了婚约,千里迢迢去寻找他。
“是的,很感人。”我说。
葛米儿伸出一条腿给我看,她的裤脚是湿湿的。
“你看!”她说,“今天出来的时候,贝多芬又咬着我,不肯让我走。给它巧克力,它也没兴趣。”然后,她转过头问杜卫平:“我有跟你说过我的狗吗?它名叫贝多芬。”
“它是失聪的吗?”杜卫平问。
葛米儿咯咯地笑了,幽默地说:
“不,但它会作曲。”
我忽然提不起劲加入他们。
“我回去了。”我说。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葛米儿问。
“不了。”我瞧瞧杜卫平,说:“我天天也见到他,我走了。”
杜卫平腼腆地笑笑。
“那么,再见了。”葛米儿跟我使了个眼色,好像感谢我让她跟杜卫平单独共处。
我却有点失落的感觉。
24
我孤伶伶地朝书店走去,远远见到一个男人在书店外面踱来踱去,我走近点看,发现那个人原来是大虫。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回来,神情好像比我还要诧异。
“我在附近经过。”他结结巴巴地说,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会回来?”
“我忘记带东西。你要上来吗?”
“不用了。”
“那好吧!”
我走上书店,到阳台拿我的书,看见大虫仍然站在下面,满怀心事。
“你真的不上来吗?”我问。
他仰着头,好想跟我说些什么,终于说:“我走了!”
然后,他一溜烟的跑了。我正想进去,他又一溜烟的跑回来。
“程韵,你明天有空吗?”他抬起头,气喘咻咻的问。
“嗯,有的。”我说。
“那我明天找你。”
“有什么事吗?”
“嗯,还是明天再说吧。”
我把阳台的门拉上,在店里打点了一下才离开。当我蹲下来锁门的时候,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以为大虫还没有走,回过头去,原来是杜卫平。
“葛米儿呢?”
“她走了。”他说。
25
“你刚刚有没有见到大虫?”我问杜卫平。
“他在这里吗?”
“嗯,这么晚了,他竟然一个人在这里踱步。”
“近来我有好几次下班时也见到他。”杜卫平说。
“是吗?那么,他并不是第一次在书店关门之后回来的了。他刚才说明天找我,说得结结巴巴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不会吧?”我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不至于吧?”
“你是说他不至于喜欢你?不要自卑,你没那么糟糕。”他边走边说。
“我是说我不至于那么糟糕吧,只能被他喜欢。”
杜卫平咯咯地笑了:“你看不起大虫。”
“我没有看不起他。”
“但你认为他喜欢你是不自量力。”
“难道不是有一点点吗?”
“这样不是更感人吗?因为喜欢,所以不自量力,冒着被拒绝和嘲笑的危险。”
“假如他明天向我示爱,我要怎么决绝,又不伤害他的自尊心呢?”
“没有一种拒绝是不会伤害对方的自尊心的。”他说。
“哼!为什么你有葛米儿喜欢,而我只有大虫。”
他莞尔:“原来你妒忌我!”
“谁要妒忌你?你没勇气拒绝,但我有。你不知道吗?能够拒绝,才是一种身份。”我说。
“如果只能不断拒绝,从来没有一个是值得接受的,那倒是可怜。”他笑笑说。
“我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要委屈地恋爱!”我说。
26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大虫结结巴巴地说。
我和他在书店旁边的咖啡室见面。
“到底有什么事?”我问。
“真的很难启齿。”
“太难的话,不要说了。”
“但是--”他说,“如果一直藏在心里,我怕将来会后悔。”
停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说: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我知道。”我尴尬地说。
他不断搓揉手里的餐巾,说:
“我是说暗恋。”
“我从来没有暗恋别人。”我说。
“当然了,你条件这么好。”
“跟条件无关的,可能我比较爱自己吧。我舍不得让自己那么一厢情愿地喜欢一个人。”
“是的。暗恋是一种煎熬,开始的时候很甜蜜,后来却会变得愈来愈难缠。可是,一旦开始了,想回头已经不容易。”他低着头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虫继续说:“就像一只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于是,小鸟每天也伤感地飞到狗儿头上,不知道哪天会不小心给它用爪踏得粉身碎骨,可是,能够每天悄悄看着它捉蚤子,也是一种幸福。”
“大虫,你看书太多了。”
“暗恋是很卑微的。”大虫说。
“形式或许卑微,精神却是高尚的。”我安慰他。
“程韵,我--”他的脸涨得通红。
“不要说了。”我制止他。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呢?你会嘲笑我吗?”
“不会。”我只好撒谎。
“我--”他吸了一口气,说:“喜欢了杜卫平。”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谁说的?”
“你是为了旧情人的承诺而去学小提琴的。”
“我没说他是女人。”
我恍然大悟。
“但是,杜卫平是喜欢女人的。”我说。
“是吗?有些女人会跟同性恋的男性朋友一起住的,就像姊妹,他跟你一起住,我以为……”他难堪地说。
“我们不是姊妹。据我所知,他暂时还是喜欢女人的。”
大虫的样子失望透了。
“你要我替你告诉他吗?”
“有用吗?”他问。
“我想,这不会改变他的倾向。”
“那算了吧!说了出来,我觉得舒服多了。”
“不要喜欢他。”我说,“小鸟跟狗是不同类的。”
大虫难过地点点头。
27
回到家里,杜卫平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你拒绝了大虫没有?”
我摇了摇头,问:“有没有见过我的拖鞋?”
杜卫平在沙发后面找到我的拖鞋,踢过来给我。
“你没有拒绝他?”他问。
“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倒在沙发上大笑:“原来你表错情!”
“是的,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是谁?”
“你真想知道吗?”
“有谁比你更有吸引力?”
“是的!”我笑得捧着肚子趴在沙发上。
“我?你别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他以为我们是姊妹!”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在书店附近徘徊,是为了看你,不是看我!”
“不是吧?”他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三只眼睛两个嘴巴,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我看来像喜欢男人吗?”
“我怎么知道,也许你两样都喜欢。”
“现在怎么办?”
“你自己拒绝他。”
“我从来没拒绝过男人。”
“就跟拒绝女人差不多。”
“怎样可以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没有一种拒绝是不会伤害对方自尊心的。”我说。
他懊恼地坐着。
我朝他笑了笑,说:“我已经告诉他,你是喜欢女人的。”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各自占着沙发的一边,四目交投的一刻,又笑了起来。
“大虫是怎么说的?”他好奇地问。
“他说他是你的小鸟……”
杜卫平的脸涨红了:“他这样说?他满脑子是什么!”
“满脑子什么的是你!他说的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
“他说我是一条狗?”他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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