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面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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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面包树-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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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是一条狗?”他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戴上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照一张相片寄给她呢?差点儿都忘记了。”

“哪一天都可以。”他说。

“再冷一点吧。现在这种天气还用不着戴颈巾,最好是下雪。”

“香港不会下雪。”

“普罗旺斯会。”我说。

“这个时候,普罗旺斯人会吃烤羊腿……”

“还有红酒洋葱烧狐狸肉……”

“积雪的山坡上,只是偶然印着松鼠和兔子的脚印……”

“什么时候可以去普罗旺斯呢?”我向往着。

“夏天吧。”杜卫平说。

“那就夏天。”我说。

“他竟然说我是狗?”他喃喃说。

我憋住笑:“做狗也很幸福的,贝多芬就是。”

28

书店差不多打烊的时候,葛米儿跑来了,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

“你为什么会来?”

“我刚刚在附近买完东西。”

“你买了什么?”

她把包包里的东西铺在柜台上给我看,是一堆金色和银色的毛球跟一套编织针。

“你会编毛衣的吗?”我惊讶。

“不会啊!我的助手答应教我。”

“你要编毛衣给谁?”

“我要编四只袜子给贝多芬。”

“狗也穿袜子的吗?”

“保暖嘛!天气开始冷了。而且,穿了袜子出去散步,不会弄脏四只爪,所以袜子好!贝多芬是金毛的,配银色袜子最抢眼了,我还打算用金色毛线在袜子上织上我的名字。”

我笑笑打趣说:“那可是名牌呢!”

“它穿上这四只袜子出去散步,肯定会顾盼自豪,像一颗闪耀的明星!”她兴奋地说。

“是啊!还可以表演猫步呢!”

“就是啊!这个点子是不是很精采?”

“你一向也让人眼前一亮。”我说。

29

我们在阳台上喝茶。

“你最近没去“渡渡厨房”吗?”我问。

她耸耸肩:“我放弃挂号了。”

“为什么?”

“杜卫平是很好,可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你。”

“我没挂号。”我笑笑说。

“你不用挂号的,你在他心中占着最特别的位置。每次见到你,他也笑得格外灿烂。我们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提起你,说什么“程韵喜欢吃这个……”,“程韵小时候的样子很可爱……”。那天晚上,我们本来聊得很开心的,你突然跑来,他所有的注意力立刻放在你身上。他望着你的眼神,很难让人相信是没有感情的。你一声不响的离开餐厅,他便开始心不在焉了,还撇下我去书店找你。”她撅起嘴巴说:“太不公平了!我喜欢的男人都喜欢你。”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也喜欢他的吧?我看得出来。”葛米儿说。

我笑笑。

“你也是时候忘记林方文了。”葛米儿忽然说。

我笑了一下,然后已经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已经离开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没有爱情的生活,不算圆满。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呢?”

“也许我害怕爱上另一个人之后会把他忘记吧。我却又害怕没法忘记他,那便永远没法爱上另一个人。”我说。

“他出事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守住你们之间的盟约。”

“我总觉得我是有责任的,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脱下身上的空气瓶,扯掉呼吸器和面罩,他不想再回来。”我哽咽着说。

“那么,我不是也有责任吗?是我鼓励他潜水的。但是,其实我们都没有责任。他比我们幸福啊!他永远不会老,而且,也不会再死一次。”

我笑了:“是的,他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吗?我发现世上你是我的知音。”

“你有很多知音。”

“但是只有你两次都跟我喜欢同一个男人,我们的品味最相近。”

“除了穿衣的品味。”我笑着说。

30

那天才说要等到天气冷一点的时候戴上颈巾和杜卫平一起拍照,天气却已经冷起来了。离开书店,葛米儿抱着毛球回去温暖她的贝多芬,我把脖子缩进大衣的衣领里。

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和杜卫平一起走,也差不多两年了。这些日子以来,林方文一直是我和葛米儿之间的禁忌,大家也尽量不去提起。我和她对林方文的怀缅是不一样的。她更像怀缅一位好朋友,她会懊恼鼓励了他去学潜水。我怀念的却是生命中的至爱。日子久了,逝去的人变得愈来愈完美,仿佛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所有快乐、痛苦、承诺、背叛和眼泪都变成了今生难以重现的记忆,时刻呼唤着那些湮远的往事。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呢?而他已经忘记我了。在那遥远的天国,应该没有人世的记忆吧?假如每个人能够带着一段回忆离开尘世作为记念,林方文要带走的,可会是跟我一起的日子?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重要,直到他不再回来。我时刻希望他变得年老,那样他便永远属于我。上帝对我的惩罚,是永不让我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样子。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坐在车厢里,他在潜水店外面,头上戴着那顶他放下了许多年的鸭舌帽。我们相识的时候,他总爱戴着那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谁又会想到,我们诀别的时刻,他重又戴上那顶帽子。

我的车子向前走,他的车子往回走,从此隔着永不相见的距离。那深蓝色的帽子,悄悄把他带来我身边,又悄悄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是相聚,也是别离。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把那顶帽子从他头上摘下来,永远不再还给他。那样的话,是否可以改变看似不可逆转的天意?

31

我从皮包里掏出钥匙,一如往常地把钥匙插进匙孔里。

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窗边的扶手椅里,坐着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蓝得像水,蓝得像夕阳沉没之后暮色四合额蓝,蓝得像从阴曹地府飘来的蓝,慢慢而悲伤地笼罩住房子。

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已经恍如隔世了。

为什么不会是他?那明明是他的帽子。

我静静地走到那个背影后面。

第三章幸福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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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背影缓缓回过头来。

“你回来啦?”他问。

我茫然地站着。

“为什么不开灯?”杜卫平离开了那把椅子,拧亮一盏黄灯,淹没了深深的蓝。

“你为什么在家里戴着帽子?”我恼怒地问。

他摘下帽子,帽子下面的头发理得很短。他摸摸自己的头,说:“今天把头发剪得太短了,感觉怪怪的,经过一家小店,便买了这顶帽子。”

我悲伤地凝视着他,恨他坏了我日复一日的希冀。

他无辜地看着我,我无声地打他身边走过,关上卧室的门,倒在床上,心里悲伤如割。我是发疯了吧?以为死去的人会回来看望我,相信有一首歌会永远唱下去,仿佛不知道世上的一切不可能重来。

2

那年除夕,在布列塔尼餐厅里,灯影摇曳,我坐在回转木马旁边。酒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韩星宇和他的朋友在我身边说着话,那声音却好像跟我隔着几个世界的距离,我的耳朵只有一片无声的荒凉。

直到韩星宇拉着我到外面看烟花,寒冷的空气袭来,我才从几个世界之外回到凄凉的现实。海上的小船向夜空放射烟花,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天际坠落,我看到的却只是苍白的颜色。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我身边坠落,我抬头望着韩星宇,一瞬间,我发现我从不认识他,我为什么会跟着这个陌生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林方文知道的话,会很伤心的。我什么时候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让他一个人流落在远方,被水淹没了。

我也许从未爱过韩星宇,我只是以为我可以爱他。

搜索队在两天之后放弃搜索了,林方文一直没有回来。当我们第一次提到这个遥远的小国时,谁又会想到竟是他魂断,也是我魂断之地?

他为我唱的,只能是一支挽歌吗?

3

“你好吗?”坐在我面前的韩星宇说。

我微笑点点头。我们在中区一家西班牙小餐馆吃晚饭,是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时,我有点惊讶。

“忙吗?”我问。

“刚刚从美国回来,过几天要去北京。这两年来,好像都是在天空上度过。你呢?书店的生意好吗?”

“已经开始赚钱了。”

“那岂不是很快会变成小富婆?”

“那得要把“面包树”变成连锁书店才有机会。”

“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是我的梦想呢!”

“要是你想把“面包树”变成网上书店,我很乐意帮忙。”

“会变成“亚马逊”那样的网上书店吗?”我笑着问。

“说不定啊!”

“我们太现实了,见面都在说钱。”我说。

他笑了:“你还是住在以前的地方吗?”

“房子已经卖了,我现在住在书店附近,很方便。你呢?还是住在那个可以看到很蓝的天空的房子吗?”

“我常常不在香港,那间房子去年已经卖了。”

“那好啊!今年开始,房子都在跌价。”我说。

韩星宇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铁盒子出来,那个盒子的颜色很鲜艳,上面印上一双古代欧洲男女谈情的图画。

“这是布列塔尼的名产“丹特尔”蛋饼,苏珊寄来给你的,她以为我们还在一起。”他尴尬地说。

“喔。”我打开盒子,蛋香和奶香扑鼻,每一块蛋饼也用彩蓝色的玻璃纸包裹着,很漂亮。

“你还是惦念着林方文吗?”韩星宇温柔地问。

我无奈地笑笑,我很难说那是惦念,你惦念的人,或许还有重逢的可能吧?

4

“真希望有天看到你结婚、生孩子,我很想知道你的孩子会不会也是神童。”我说。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他说。

本来我想告诉韩星宇,我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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