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到声嘶力竭,她无力地滑坐在墓前,任泪水不停地流淌而下。
以为泪早已流干,没想到她还有泪啊。手爬上脸,沾了满脸的泪,手上的血混着泪,不停不停地流着。
流吧,最好别停,最好流到血和泪全都干涸,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痛了吧。
“你在做什么?”看寒梅扔到火炉里的东西,孙逢恩不禁叫道。
“烧东西。”她用竹枝拨着炉火,好让它烧快些。
“我知道你在烧东西,但那是你的嫁衣,为何烧它?”
“因为已经用不到了。”况且这件不祥的嫁衣,她也不想要了。看着火焰吞噬掉曾经披在她身上的华丽嫁衣,彩绣凤凰似要浴火飞起,手上竹枝探到炉中,将嫁衣再往火焰中心推,心中没有丝毫可惜与不舍。
在嫁衣即将完全被烧成灰烬时,她抽出腰间匕首,捉起垂腰的长发俐落一割,快得连一旁的孙逢恩都来不及阻止。
“寒梅,你做什么?”他抢下匕首,瞪着她丢在地上的那束长发。
情缘既断,蓄发何用?不如割了图个痛快。”明天我同你一块儿回京城去吧。
”
孙逢恩讶异道:“你不找了?”是什么原因让寒梅一夕之间有这么大的改变?
“嗯,不找了。”已经没必要了呀。
“你不是一直认为访烟还活着吗,怎么……?太奇怪了。
“不,他死了。”扔下竹枝,她转身走进屋里。
孙逢恩犹为她的转变感到困惑,打算问个清楚,跟着走进屋里。
“寒梅,你确定你要跟我一块儿回京城去?”他不相信一个人的想法会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南辕北辙的转变,尤其寒梅是个死心眼的女子,她能为周访烟待在渔村三年就是证明。
寒梅抬起眼,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遂道:“我只是要回京城处理一些杂事,事情办完后,我会回江南。”
孙逢恩失望却仍不放弃地道:“你……你知道我愿意代替他照顾你。”
寒梅望着孙逢恩,叹了口气。”何必呢?你回去吧。”她走进内房,不再理会孙逢恩。
在悟到人事转眼即空之后,她怀疑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再笑一声或掉一颗泪。是否是心灰意冷,似乎也不重要了。
寒梅离开有余村村长家后,梅潮生的头开始痛了起来。”琉璃,别再叫我相公了。”梅潮生以往因劝说不效,只好放任琉璃相公长、相公短,只是自见到那名叫“寒梅“的女子后,他突然觉得不该再任琉璃这样玩闹下去。
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对不起某人的罪恶感。
琉璃正抱着小婴儿玩,丝毫不理会梅潮生的话。”为什么不行,你未婚,本姑娘未嫁,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叫你几声相公,你又不会少块肉。”
“这样你会嫁不出去,岂不等于是我害了你?”他换个方法劝道。
“嫁不出去有什么关系?我有宝宝陪就好了。”她伸手逗着怀里的小儿,一大一小笑的嘻嘻哈哈。
“宝宝只是隔壁大婶寄放的,等好回来,小孩子就要还给人家。”头疼的厉害,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吹风。
“宝宝要还给人家?我还以为她要把宝宝送给我玩呢。”琉璃笑容瞬间消失,不舍得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宝宝乖,告诉娘娘你想回到你娘那边去吗?”
小婴儿张着骨碌碌的大眼看着琉璃,听不听得懂琉璃的话都是个问题,更遑论回答。
琉璃自作主张的替他答覆:“不想对不对?嗯,娘娘就知道宝宝最乖了,娘娘亲亲。”
梅潮生倚在窗边,没心思理会琉璃天真幼稚的行为。他拿出袖中的方巾,望着上头的红梅花怔愣出神。
这条方巾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曾离身,救起他的村长和琉璃就凭着上头的梅花帮他取名梅潮生。
梅潮生是个只有三年记忆的人,他想不起他是谁?来自什么地方?家中有什么人?他忘了,忘的心惊,只能紧紧捉着这条梅花方巾,不希望因为自己忘了过去,过去就遗弃了他。
梅花方巾上头的红梅绣的粗糙,却相当生动。以往看着它总能为他带来平静与安心,这次却反令他更加头痛目眩起来。
梅花瓣上不明显的血渍突然清晰起来,血从梅瓣边缘沁出,像梅花的泪!
是眼花了吧?他猛地眨眨眼,再看向方巾,一切如常,只是那染在花瓣上,不知干涸多久的血渍,却那样地刺痛他的眼和心。
脑中飘进一句遥远的低诉——方巾上的红花是我的血,血滴到巾上,我将它绣成一朵朵红梅,红梅是我,我将它送你,愿你见到它就如同见到我,切莫将我忘记、切莫将我忘记……
“我怎会忘了你呢。”他低喃出口,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他睁大眼睛,手上的方巾飘落在地。
天,他忘了什么?!
“寒梅!”他大喊出声。
逗着宝宝玩儿的琉璃吓了一跳,差点松手,怀里的婴儿险些摔到地上,琉璃忙将宝宝搂住,受到惊吓的宝宝已嚎哭起来。
“你吓死人啊!”低斥一声,琉璃忙安抚宝宝。”宝宝别怕……”
他根本没听见琉璃的话,匆匆拾起掉到地上的方巾,奔出门去。
寒梅、寒梅……
说好不忘的,他究竟在做什么?
梅潮生慌慌忙忙的冲出去,琉璃大叫道:“喂,相公,你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这还用问,当然是去找他的妻子啊。”老村长走出来,敲了琉璃的头一下。
“很痛耶,父王!”琉琉皱着眉抗议道。
老村长不知何时已化做一长髯威严的白袍老人。”谁叫你要让他们误会,万一她不要他了,这桩姻缘不能圆满,你就多留在人间受苦几年吧。”
琉璃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逗着怀里的孩子。”我合该有此劫难,您当初实在不该迁怒于他们。”
“我不是救了他一劫抵过了吗?”琉璃丫头老爱旧事重提。
“什么话?他没死在海里是因为体内有我的内丹,您只是把他捞上船而已。
”
“好吧好吧,我们不要再争辨了。”情知争不过伶牙俐齿的女儿,老龙君转移话题问道:你已经把内丹取回来了吧。”琉璃不经轮回转世为凡胎,不讨回内丹,无法回到水晶宫。
逗弄孩儿的动作僵止,琉璃呐呐道:“取是取回来了,只是……”怎么办?
该讲出来吗?
老龙君见她神色慌虚,追问道:“只是什么?”
“我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话才出口、她立刻抱着婴儿闪得远远的,以免受到老龙君的怒气波及。
“琉璃!”老龙君气得长髯倒竖起来,“你的脑袋是浆糊做的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怎么会弄丢?没有内丹你要怎么回水晶宫?”
琉璃无辜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不能回去就不回嘛,留在人间玩玩不是也挺好的吗?呵!
老龙君怒道:“快去找,找不到不许你回来!”
“是,多谢父王成全。”琉璃笑行贼贼的。
老龙君愣了一下。等,不对,他就是来带她回去的呀,这样讲不就等于是让她留下来了?
不等老龙君出尔反而,琉璃提醒道:“父王啊,君无戏言哦。”
周访烟没遇上已经离开的寒梅,向渔村的村民打探,知道她回去京城,他日夜兼程赶路,终于在她夜宿的客店里截住她。
同行的孙逢恩已经回房歇息,仍不晓得周访烟未死。
带着满腔的歉意与愧疚,他着急的想向她说明解释一切,她淡淡听着,不作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寒梅?”为何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寒梅一身素服,且已重换回男装,听完他长长的一段叙述,包括他出使到日本的情况,回程发生船难,如何获救,失忆种种以及想起一切。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在他目光的探索下,她淡淡地道。
他为自己忘了她、误了归期感到深深愧疚。”寒梅,我很抱歉——”
“错不在你。”他会忘了她并不是他所能选择的,是意外,他没有任何错。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他还是自责不已。寒梅的反应令他惊惶。”寒梅?”预想过重逢的情景,早已决心要好好补偿他对她的亏欠,却从没料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没有责备、没有思念,只有平静。
“错不在你,我无责怪你的意思,你可以离开了,不管你要去哪里,回京城也好,回江南也好。”意外发现自己心如止水,过去浓烈的思念和情感好像都不曾存在过,她困惑,却是依着自己的心意说话。
“寒梅,你……”他发现他对这样的她感到陌生,难道三年不见,就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眼前的寒梅,看起来竟像个修行的道士僧人!
仿佛看出他心底的疑惑,她道:“或许是缘尽了吧。”
“不,你一定是怨我,我宁愿你怨我、怪我呀。”他难以接受她的缘尽说辞。
既然错不在他,何以要让他受这种折磨?
感觉寒梅像那些剃渡出家的和尚尼姑,他是被遗弃的红尘之人。怎么会这样?
悲莫悲兮生别离,他不知道她因尝尽了世间生死离别,思念绝望之苦,终于看破俗世情爱所历经的挣扎,却知道他似乎就要失去他心之所爱。
老天爷怎能待他如此残忍?
“你说话呀,寒梅,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这样的现实太残酷,他无法、也不愿接受。
寒梅任他捉着她的肩膀。他太用力了,有点痛,却痛不过她的情和爱。
她试着想寻回过去对他的情,尽了全力,却徒劳无功。摇摇头,她吟道:“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
周访烟脸色蓦地刷白。”收回这句话,收回去!”
寒梅抬眼看他,轻声道:“你看我,为你蓄的发已断了。”
“发断还可以再蓄。”他绝不放手。放手,他会一辈子后悔。
“情断还能续吗?你走吧。”
“不!”他紧紧拥住她,痛苦的喊出声。”别这样待我!”
又三个月后——吴兴,寒家。
寒文拿着喜帖,走进女儿的房里,见她趴在桌上绘图,不禁摇头叹气。
他真不明白原本该有个幸福归宿的女儿,最后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也许姻缘真是强求不来。
这几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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