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泥的工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表情焦急的大嚷大叫:「喂,刘大夫呢?我去他铺子找不到人,听人说他到这里来了!」
「我在这里。」青年匆匆应声,站起身来。「怎么了?」
「葛家的墙塌了,有五、六个人都被压着,现场正一团乱呢!」工人叫嚷着,抓住大夫的手,就要往工地跑。「快点,别耽搁了,有几个昏了过去,你再不去就怕迟了!」
救人如救火,身为大夫当然不敢耽搁。他起身走了两步,却还惦念着她,红着脸重复:「画眉,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那工人扯着,一路拉出大门,很快就不见人影。
她愣在原地,握着被松开的手,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下一瞬间,男性的体温欺近,他的身影覆盖了她,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迅捷,快得让她无法挣扎,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在众目睽睽下,夏侯寅拉住她,就往里头走去。
门帘晃动,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帘后。
他抓着她,头也不回,一路往里头走去。
「夏——」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住了口。凤城虽然远在天边,但这儿总还是在南国境内,想起贾家的权势,她还是改了口。「风爷,请您放尊重点!」
夏侯寅却置若罔闻,仿佛她开口警告的是别人似的,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虽然不至于弄疼她,没有太过蛮横粗暴,但也强得让她无法挣脱。紧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骨节扭曲,与其说是人的指,其实更像兽的爪。
虎爷的手脚,断的断、碎的碎。
她心口抽紧,反抗的力量,瞬间都消失了。
断的断。
她注视着他的手。
碎的碎。
他究竟是遭遇到多么可怕的事?
画眉望着那只手,任凭夏侯寅拉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直到两人走进位于餐馆后头,她用来算帐的小房间里。
他径自关起了房门,才转过身来,黑眸凝望着她,闪烁得像是着了火。黑袍下的每吋肌肉,都像拉满的弓般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进发的危险力量。
夏侯寅低下头,靠在她耳边,用那嘶哑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吐出每个字。
「只要他再碰妳一次,我就杀了他。」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着,握在门框上的双手,青筋浮起扭错,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门框。
做了八年夫妻,她见识过他各种情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失控的模样。无论遇上任何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处处机关算尽,就连要刺伤她,逼得她死心离去,也是步步为营。
他能够偷天换日,在贾家的监视下,仍转走了部分资产。
他能够在监牢中,受尽严刑拷打,直到所有人离开。
他能够再起炉灶,不到一年的时间,又化身为南方各城中的神秘富豪。
这样一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男人,却因为见到另一个男人对她示好,就气愤得近乎疯狂?
画眉背抵着门,被困在他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用最平静的口吻问道:「你不是亲口说过,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兽般的低咆。
那句话,粉碎了夏侯寅残余的理智。
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愤怒与饥渴,同时席卷了他。他猛地抱住她,收紧了怀抱,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寻着了她的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用最原始的方式,重申对她的占有。
热烈而激情的吻,几乎让画眉无法喘息。他吻着她,深入、直接、狂野,且充满了掠夺,挑弄她口内的柔嫩,直到她几乎娇吟出声。
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早迎向他。
小小的斗室里,只有墙上的窗,透入外头的日光。她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软化,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如往昔一般,娇怯的回应他。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
新婚、恩爱、八年的日子,他的珍宠、他的霸道、他的疼爱、他的温柔……
他的欺骗。
蓦地,软卧在他怀中的娇躯,再度僵硬起来。
画眉睁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激烈的热吻。她颤抖的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妄想离开他的怀抱,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离我远一点!」她绝望的喊着。
他的声音比她更绝望。
「我做不到。」
「你先前不就轻易做到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不得已的。」
又是这句话!
她不想再听,想把这句话当成他的借口,但是却不由自主的,每每都被撼动。
温热的水雾,弥漫了眼前,她转开头去,小手胡乱推着,不愿意让他看见,她再次落泪的模样。
推拒之间,她的手无意勾着了他黑袍衣襟内,那个贴着心口的暗袋。一个被他的体温偎烫得暖暖的物件,在她挣扎时,被扯落了地。
落在地上的,是个荷包。
一个用红线绣着精致虎纹的荷包。
眼前的那层泪,并没有影响她的视线,她错愕的望着那个荷包,甚至没有察觉,不知何时,夏侯寅已经放手,松开对她最亲密的囚牢。
在她的注视下,他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个荷包,重新放入怀中。
「那是我的。」她认得那个荷包。「我把它扔了,我明明把它扔了。」离开凤城那日,是她亲手,将那个荷包扔进码头的碎冰里,也是她亲眼看着,这个荷包沉入冰冷的水中。
他站起身来,先前的愤怒与霸道,几乎全数敛尽。
「不,这是我的。」
画眉脱口而出。「你的是黑色绣线,我的才是——」
「它们是一对的,本来就该在一起。」
「我把它扔了!扔进运河里了。」
「我知道。」夏侯寅的声音,回荡在斗室内,苦涩得让她永难忘怀。「我去捡回来的。」
她清楚记得,扔掉这个荷包时,是去年十二月。
那时河水寒冻,河面都结了一层冰,若要捡回这个荷包,非得打碎冰面,泅水到冰冷刺骨的运河底搜寻,河底幽暗,水流飘忽不定,他是潜下了多少次,又是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找回被她扔了的荷包?
他逼了她走,却又舍不得一个被她扔下的荷包。
泪水盈眶,刺痛了她的眼。她紧紧闭上双眼,转开头去,无法再看着他。
斗室里有片刻的寂静,静得像是他们两人曾在梅园院落里,那张温暖的床榻上,长发交缠着睡去时,度过的两千多个夜。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她还是他的妻。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这么多眼泪、这么多伤痛。
夏侯寅开了口,声调如昔,声音却嘶哑粗涩。
「去年,中秋过后不久,我曾一夜未归。」他缓缓说道,选在这一刻,对她诉尽一切。「那时,我告诉妳,是夜里喝多了,留宿商家,忘了派人通知妳。」
她清楚记得那一日。
成亲长达八年,他在那一日,首度对她隐瞒了某件事。
相隔了数个月,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愿意开口,告诉她真相。
「其实,那晚我是去了窟牢。」夏侯寅徐声说道,平稳而缓慢的说出每句话。「从窟牢里,救走犯人的,就是我。」
画眉屏住气息,震惊的转过头来,万万也想不到,当初犯下那件劫狱大案,惊动整座凤城的,竟会是她那时的枕边人。
「早在妳我成亲前,我跟他就已相识,虽然两国交战,但他仍是我的挚友,还曾救过我的命。三年多之前,他来到凤城,却泄漏了行踪,被捕入狱。我整整筹备了三年,才将他救了出来。」
她紧握双手,听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的男人,说着她全然陌生的事。「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想让妳担心。」
「所以,你宁可伤我的心?」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的眼中闪过痛苦。「我救人的计划虽然缜密,却还是让贾欣循线找到了证据,追踪到了夏侯家。他开出条件,要妳代我受罪,甚至还要我说服妳。」
那日,贾欣离开夏侯府后,用最和蔼的笑容,像个慈爱的长者般,对他开出最邪恶的条件。
贾欣逼着他,用画眉的人,来换夏侯家跟他的命。
「这些事情,管事都告诉过我了。」她竭力想维持平静,声音却仍微微颤抖着。「所以,你就找另外一个女人来代替我?」
他注视着她,深幽的黑眸里,寻不见半分后悔。
「我是自私的。」只要能保住画眉,他愿意不择手段。
「我救她回来,并不是要她为我受罪。」她无法承受这些。想到董絮,为了她而入了贾家,罪恶感就几乎淹没她。「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权宜之计。」
「难道,你就真的让她被——」
他打断了她。
「我在入狱前,就已请了曹允帮忙。那晚一入夜,她就被曹允救走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在他清醒后,管事已巨细靡遗将一切告知他。
「那么,你也可以让我去,再让人来救我。」
夏侯寅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我不行!」他的黑眸灼亮,视线牢牢锁着她,嘶哑的声音近乎泣血。「董絮不是妳,所以我可以忍,可以冒那个险。换做是妳落在他们手上,在不知妳生死的状况下,我不可能在牢里撑得了那么久。」
贾家的权势过大,当初,就连计谋高妙如他,竟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安然脱身。
只是,他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不论这关闯不闯得过、不论之后能否保全身家,或者是一败涂地,他都不愿意看着她涉险。
画眉颤抖着,指尖几乎要刺破柔软的掌心。她不敢相信,在他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竟会做出这种决定,将她远远的推开。
「你不信任我。」她捣着唇,声音低不可闻。
「不,」夏侯寅摇头。「我是太信任妳、太了解妳了。」
八年的夫妻,他明白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他们都太固执,因为深爱对方,所以绝不肯舍下对方。倘若让她知晓内情,她绝对不会抛下他离去,而是选择跟他一同面对,甚至为了换取他的命,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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