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知道。」冷玉堂难忍地垂下眼睫,「但樊不问独自承担所有罪名,并说全是他一人所为,震王霍鞑与你只是遭受他的利用。」
舒河有些颠踬地倒退了两步,鼻尖不禁有点酸,「为什麽他要那麽傻,为什麽……」
他不懂,他真不懂这是为什麽,为何在一夕之间突来这些风雨?事前,怎都没半点预兆?他父皇甚至不留时间让他去搭救樊不问,就连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
是父皇主动要审樊不问吗?不,不对,若是父皇要审,那早该在兴庆宫遭炮火轰击後就该审了,若不是父皇主动的,那是谁把这件案子揪出来的?风淮究竟是接了谁告发的摺子?
他的脑海里忽地闪跃过一丝身影。
舒河站定脚步,大约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他,一定是他!他定是料准了樊不问会亲口应罪,料准了樊不问不愿让自己这枚错走的卒子,令南内满盘皆输,并让三位王爷也跟著被硬扯下罪,他早吃定了樊不问引以为傲的忠诚。
只是,他为何要用揭发这种不光明的手段?他若要藉此扯下南内,他大可以冲著身为南内主谋者的他来呀,他怎可以……
叛徒,多年的友情被视若无睹,还背叛了他一直重视的友谊。
心火倏地点燃,愤懑的猛焰窜烧得狂烈难止,狂涛怒涌中,舒河阴惊地抬起眼。
「律滔……」颤抖的音律自他紧缩的喉间释出,破闸兜泄的愤怒,不可收拾地一古脑的涌向事端的源头。
「王爷,不行……」冷玉堂没料到他会那麽快推断出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
「你冷静点。」
「让开!」他使劲地想扯开冷玉堂紧握在他臂上的大掌。
「就算你去找律滔,你也不能让樊不问起死回生!」律涵会做这事,一定早就全盘准备好该如何来收拾後果了,他这一去,岂不是正中律滔的下怀?谁知道律滔是否准备了什麽正等著他?
「他杀了我多年的挚友!」舒河激亢地喊道。
「是樊不问先去招惹律滔的!」冷玉堂连忙报出未呈报的实情。
舒河陡地一怔,这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
「你再说一次。」去招惹律滔?他又没授意过,为什麽樊不问不事先禀告就自作主张行事?
「在律滔南下巡视秋收时,樊不问曾行剌律滔,虽是得手了,可是律滔并没有死,後来他又掳去葛沁悠强迫她译太阿兵书,葛沁悠不从,他就用上鞭刑。」
为了他,樊不问想杀律滔?为什麽要用他当藉口?他可从没有要求过他们这些外人来杀他的兄弟。
难怪,难怪律涵会突有此举,就凭著几年的情谊,樊不问也想摸清津滔的底,踩律滔的痛处?连他这个和律滔做了二十多年兄弟,最是了解律滔的人都不会出此下策,更不会去挑衅律滔卸下伪君子的表相,樊不问是自恃哪一点比他还有把握?
他阴冷的黑眸霎时眯紧,「在樊不问做那些事时,你怎麽都不告诉我?是谁允许他那麽做的?」
「我以为……是王爷准他的。」刻意隐瞒实情,很希望樊不问能一举成事的冷玉堂,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老五揭发这件案子,是为了葛沁悠?」律滔斩樊不问,是要算樊不问行刺的帐,他无话可说,但律滔不该私仇公报把其他兄弟也扯进来。
「很可能是。」冷玉堂才点了个头,就见他转身大步走向外头,「王爷?」
舒河重重地踩下每一个步子,每走一步,就更加踩碎他怀里藏有的温情。
在背叛了樊不问的友情之後,律滔竟然也要背叛他们之间浓於其他骨血的亲情,擅自抛开他,就这麽将他舍弃……
这是律滔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牵连的方式吗?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也不留情。
慌张地想拦下舒河的冷玉堂,在阻止舒河前进时,眼角不经意地瞥见急忙走进的那抹人影。
「雅王,你快栏著他!」他如获救星地朝十万火急赶来的怀炽大叫。
「四哥!」老远就看见舒河阴了一张脸的怀炽,连忙拖住舒河想去找律滔的脚步。
「走开。」他现在什麽人都不想理,他只要见一个人。
怀炽两手紧握著他的肩头,朝他报出另一项更措手不及的消息。
「五哥又开始行动了!」律滔想做的事,可不只有斩一个樊不问那麽简单。
「什麽行动?」舒河讶异的眼眸缓缓游移至他的身上。
「五哥公布了他这些一年来暗中搜集南内大臣的把柄,他已经把这些桩桩都足以让人掉脑袋的罪状送去了六哥哪里!」
「他……」气息瞬间紧窒在他的胸口,舒河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他从未想过,律滔的心,这麽狠。
断了他视为左右手的樊不问後,律滔还要他赔尽他所有的本钱。
其实,他应当是最了解律滔的人,他怎会看不出律滔的另外一面呢?他怎会不知道,律滔已不愿甘於现状,想加快太子之争的步伐,舍弃了东内向来以静制动的原则,打破了朝中每个人皆意属的默契,迳自展开一场真正的政治斗争。
律滔他……就要走远了。
「四哥?」怀炽有些担心地轻推著他的肩。
「去救人。」他回过神来,决定加予反击以保住他在南内辛苦打出来的江山。
「你立刻赶去风淮那里救人,若救不出人就叫冷天海暗中带兵去葛府!」
「葛府?」
「去捉来啸月夫人。」既然葛沁悠是他做这些事的起因,那麽,也必然是他的弱点。
「为什麽要捉她?」心乱如麻的怀炽一时无法联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舒河泛出丝丝冷笑,「为了葛沁悠,律滔会愿意用那些人来换啸月夫人一命。」
想要提早到达终点?休想。
律滔走不远的,因为他很快就会赶上,那个众人皆想先攻占的终点,最先抵达者会是谁,还很难说。
「我娘?」沁悠怔愕地问著大半夜来到府中报讯的人们。
宫垂雪和仇项不忍心地将目光自她的身上调开,很想装作没看见她眼底惊讶过後的心焦,跟著一道来的褚福则是把两眼都放在律滔的身上。
舒河在捉走啸月夫人後,除了派人对东内放出风声外,对外并没有大肆声张,一方面,是碍於啸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另一方面,是希望藉此与东内来个私下交易,只要东内愿撤销那些南内大臣的把柄,他们也不会多加为难啸月夫人。
一室的静默中,沁悠的秋眸缓缓迎向律滔。
该对他开口求援吗?在知道南内是为了什麽而用她娘亲来要胁他,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要求他放弃东内庞大的利益,可是不说,她会後悔的。
「想说什麽你可以跟我说啊。」律滔叹息地拍拍她雪白的芳颊,不明白她是在迟疑什麽。
她垂下螓首,「我答应过你不过问。」事前他们就已经约定好了,她不问不管不看他要做或正在做什麽,至今,她都没有违背过她的原则。
「那不同,这次是你娘。」
「救她。」她迅即抬起螓首,恳求地拉住他的手。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心,照她的意思朝身旁扬手,「仇项,你去风淮那里想办法支开他,然後派人烧了那些证据。」
「可是……」仇项看了身旁褚福难看的脸色一眼,不知该不该照做。
眼看成功就近在咫尺了,烧了那些证据?只差一步就可以让南内吃不完兜著走,现在放弃,褚福这些年来的心血岂不都付诸东流了?
「去办。」律滔不想再跟他说一遍。
「王爷!」仇项忍不住想叫他把大利放在前头。
「你听见了。」他烦躁地打发,又对官垂雪交代,「仇项的事办完後,你直接去滕王府把啸月夫人带至凤藻宫,让她去与皇后娘娘住一阵子。」
宫垂雪有些犹豫,「舒河会这麽简单就让我带人走吗?」
「有了先前的交换条件,他会肯的。」这点他倒还有几分把握,舒河还不至於去为难一个女流之辈。
「我知道了。」宫垂雪点点头,在走时顺便把满腹不平的仇项和褚福一块拉走。
望著他们离去的背影,律滔不是没有半分遗憾的。
虽然他早知道舒河不会眼睁睁的看南内的臣子毁於他的手中,可是他也没想到舒河采用的方式会那麽有效,只出一招,他就得屈服,看来他实在是太小看樊不问在舒河心目中的地位了,早知道他在捉人把柄之前,也该记得把自己的把柄收起来,不然也不至於功亏一篑。
唉,怪不得别人,谁教他忘了把小辫子收起来给舒河逮著了。
一道温暖的女体自他的身後掩至,他怔了怔,低首看著环抱著他腰际的柔荑。
「你的心血就此白费了,不惋惜吗?」自他身後抱紧他宽大背部的沁悠,声音有些哽咽。
「总比让你掉泪好。」反正这是一场耐力战,跑得太快大早抵达终点,他反而没什麽成就感。
「谢谢。」
有一失,必有一得。
啸月夫人方至凤藻宫,原本埋首致力於译书的沁悠,手中的太阿兵书解译的工作也告一个段落,在她两手将译好的兵书交给律滔後,律滔随即命人以八百里加急通知野焰,以不惊动圣上的方式暗中返京。
多年未曾回京的野焰,很不能适应京兆的改变。
或许是秋日的缘故,他记忆中的京兆变得清索消寂,以翼王府来说好了,以往他来这里找律滔时,才进门便可见律滔门下的门客们三三五五地漫步於庭中,优闲的气氛写在每个人的脸庞上,可这趟回来,步入翼王府只见遍黄的枯叶在庭中随风穿梭,门客们都聚集在厅堂里议事,商议东内下一步该怎麽走,又该如何把上头的大老们不著痕迹的除掉。
不自觉地,他有点想念卧桑。
倘若卧桑今日还在太极宫内主政的话,那麽他的记忆也不会变调,他更不必大老远的跑回来,就只是为了拿部或许可以助他打败兄长们的兵书。
打败兄长们!
先前为了帮助律滔而有这个念头时,他还没有什麽特殊的感觉,也没有什麽真实感,但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是那麽的荒谬,再怎麽说,他们不也都是同出於一处、同是手足吗?就为了个太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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