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不复记忆。眼前的景况太凄惨,震得她的心简直要从口里跳跃出来逃走。
“好狡猾的小姑娘。”辛无欢空手而回,手里拎著韩宝笙多挨了好几指的身体;此刻的韩宝笙已无法叫痛,他翻著白眼、口吐白沫,手脚不住抽搐。“用自己的爱人当挡箭牌?我还以为她应该爱得更激烈些。”
延寿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颤抖著唇,惊恐地望著躺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号的武士,他们看起来状极凄惨,像是正有人拿著刀子在凌迟他们似的。“你……杀了人……”
“我?”辛无欢挑挑眉。“我没杀人,他们还活著。”
“他们现在这样子与死何异?”延寿蹙起眉,冷漠的脸上透著股厌恶。与死亡相处十多年的她并不畏惧“死”,但她无法见人如此受苦。
“每个人最后都是要死的。”他叹口气,俊美无俦的脸孔带著几丝讥诮。“你害怕?”
“本宫不怕死,但厌恶你的手段。身为医者,我以为你该有点慈悲心。”
“慈悲?”他想了想,决定从善如流。
他上前,再度点住他们身上的几个大穴,那武士们果然不动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像条死鱼。
她感到头皮发麻,恐怖的感觉从脚底一丝丝往上窜,浑身像是泡进冰水里似的抖个不停。
“他……他们的……眼睛……”
躺在地上的武士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活人能做出的动作。
“眼睛也不能动?”无欢呼口气摇摇头。“我想想……连眼睛也不能动的话,嗯……四白、瞳子胶、丝竹──”
“住手!”眼看他又翻起手要点穴,延寿连忙大吼,心里一急,身体不由自主地便弹跳起来,整个人伏在床上不住喘息,却还是挣扎著往前爬。“快住手……”
无欢微微蹙眉,扔下躺在地上的两名武士,眨眼间已经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柔声道:“别乱动,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经脉可禁不起。”
“你……残酷。”延寿连忙使劲想拨开他,然而螳臂挡车也不过如此,她虚弱地拍著他的手臂,而那完全看不出有抵抗的意味。
“你知道他们是来杀你的吧?你刚刚听到了,‘杀了公主’。”他轻声开口,那双神秘的瞳静静地凝视著她,瞳里慢慢流动著灿光,如梦似幻。
“知道。”延寿努力支撑起自己,努力不让自己被那双眸子迷惑;她是如此的专心,连说话都变得迅捷清晰。“他们只是受人之命,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有机会,他们会给我一个痛快。”
“所以说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会乖乖的引颈就戮?因为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辛无欢好笑地望著延寿那张惨白的脸,她的唇颤抖得那样厉害,好像那些人是她亲手杀的。
“不……当然不是。但这样……这样折磨他们太……太残忍。”
“嗯,原来如此。公主是嫌弃在下手段太毒辣?这个好办。”
他说著,身形别地消失,一转眼,地上三、四个人全被点中死穴,当场毙命;再一转瞬,八个人死得精光。
延寿傻了,怔怔地望著躺在地上的尸体,他们的肢体曲成诡异的姿势,任何一个还活著的人都不可能摆出这样的姿势;而他们的脸孔狰狞扭曲,显然死前受了极大的惊恐与折磨。
吐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无欢背对著她,背影挺拔修长。“从来没见过死人?嗯?”
他可以理解。这地方据说夜不闭户,从来都是太平康乐,在这种地方大概就连死只小猫小狗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吧?他自然不同,他看过太多的死人,而且……有许多都是死在他手上。
“死亡”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早已经麻木了,不过他还记得第一次医死人时内心所遭受的巨大冲击与震撼,因此他愿意破例多开导开导这位样子看起来高傲、内心其实单纯又愚蠢的笨公主。
“我只是觉得任何对生命没有半丝尊重的人该受到惩罚。他们不知道临死之人的内心有多么恐惧、惊怕,所以他们理当也要受到同样的对待。而且……”他顿了顿,回过身来望著她。“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你很快就会习惯了。”
习惯?!延寿露出恐怖的表情瞪著他,他刚刚真的说“习惯”这两个字?
这魔鬼,居然习于杀人!他草菅人命,手段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她以为左右二使前往中土是为她找大夫,然而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带回来什么?这人甚至不是杀手,他是恶鬼!
第五章
随墨回来的时候,延寿半躺在锦褥中,面露寒霜,姿态僵硬得像是木雕。而辛无欢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地继续坐在他原本坐著的窗下,只不过地上多了八具尸体。
“随墨!”看见她,延寿怒道:“赶他走!本宫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延寿这一生都在病中,也许因为如此,她对“性命”看得极为要紧,即便是一只误闯进来的飞蝇也不许她们扑杀;如果她的饮食中有肉食,她必然会先低头默默为它们祝祷,祈求它们能早升仙界之后才肯吃食;若不是因为她正在病中,饮食由不得她左右,说不定她老早已经茹素。
随墨叹口气上前。“公主……宫内出了大事。”
延寿抿唇,心咚地一声往下沉。经过这一夜,她当然明白宫里必是出了大事,但听到随墨亲口证实,她还是感到震惊。“什么事?”
“宗主他们……”随墨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宗主连同几位领主都被抓住,打入天牢。”
延寿倒抽一口气,愕然抬脸望著随墨。
“咱们得立刻离开这里。”随墨的手正微微发颤,但她依然强打起精神,浮出一抹笑。“公主不必担心,属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殷伯伯跟你三位哥哥也都被抓了?”
随墨咬牙点头。
“疾风?”
“还好疾风殿下在出事之前就已经离开,据说是因为祁寒关战事紧急。”
长久以来,寒山上的熊族不断侵扰祁寒关,这半年来那些野人的行径更是猖狂,经常趁守备松懈的时候侵入关内杀掠,唯一能压制他们的居然是疾风;因著某种难以理解的原因,那些野人一直对疾风忌惮三分,有他在的时候,他们会收敛许多。
听到哥哥不在宗殿内,延寿的脸色更沉。疾风的武学已臻化境,能够以一挡百,宫内突发变故,他却不在这里。是有心人趁他离开作乱?还是另有蹊跷?
“是谁?”
“是……嬴之华。”嬴之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这女人!她一直知道那艳如桃李的女人有著蛇蝎心肠,却没想到她竟然真敢犯下此等滔天大罪。
延寿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的错愕。
“淼森跟炽磊呢?”一直默默不语的辛无欢突然开口。
“左右两位使者也被捕了。听说只有他们还勉力支撑了一阵。”
“哼。”辛无欢冷哼一声,神色阴鸷。
太像了,一切都像是十五年前的翻版。十五年前他经历过一次,现在却又要经历一次。只不过这里平静得太诡异,为何没有四处呼喝的士兵?为何没有熊熊火光跟搜索叛徒的卫队?
“圣衣……也是其中之一?”
延寿的脸色惨白,她原本已经稍微恢复颜色的唇又变得无血色,甚至微微泛著青紫,她枯瘦如爪的手抓握成拳,连指节上都爆出血脉。
“他们是姊弟。”随墨冷冷说道:“嬴之华叛变,嬴圣衣还能好到哪里去?我父亲老早就说过,嬴氏一族留不得,嬴之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却没有人──”望著延寿脸上惨澹的颜色,随墨不由得咬牙。“罢了,公主请快随我离开宗殿,属下已带了飞凤营过来接应。”
“不,我不走。”
随墨愕然。“公主──”
“我要见嬴之华,我要问她……”抿著的唇忍不住颤抖,她胸口不住起伏,努力维持著公主的尊严,却连说话也费力。“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要抓父亲?她到底想干什么?就算要死,我也要问个清楚。”
“公主,”随墨忍耐地咬牙。“你还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吗?到了这步田地,你还顾虑你们之间的姊妹情谊?她对你从来没有半点情分。你不要忘了,东方冶跟韩宝笙素来都与那贱人交好──”
“别这么说她。我不相信嬴之华是那种人,我相信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觊觎东海之国就是她的理由,还妄想著恢复他们嬴氏一族的荣耀就是她的理由。”
“不是这样的,圣衣不会允许──”
“圣衣殿下太过懦弱,他根本不是嬴之华的对手。”打断延寿的话,随墨的声音不由得怒得翻扬。“更何况这江山难道是嬴之华独享的吗?这江山难道不是嬴之华这个姊姊打下来让她弟弟登基的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延寿的话声逸去,双眼大睁,奇书网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眼睁睁看著辛无欢将她横抱起来。
“你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连你也是傻的?”
随墨一愣,望著辛无欢怀里大睁著双眼的公主,只能呐呐地嘟囔:“公主她……公主她不是傻……”
“一群笨蛋。”辛无欢喃喃骂道。“走吧。”
随墨不敢动作,尽管她照顾公主多年,尽管她自己本身也是“公主”之一,但在她心中,主仆的名分始终都在,公主就是公主,侍女就是侍女。
“你干什么?!你这狂徒竟敢如此无礼!随墨,快拿下他!”尊严已经荡然无存,延寿顾不得颜面,只能没命地锤打著辛无欢的胸膛,可惜半点用也没有。
“公主……”
“飞凤营那些莺莺燕燕飞起来是挺好看的,但耍刀弄枪可就不在行了,你想她们能抵挡得了多久?”辛无欢无视延寿的挣扎,冷冷嘲讽道。
随墨叹口气,无奈地看了延寿一眼。“那么……就请恕属下无礼了。”她伸手想接过延寿。
辛无欢却只是冷冷避过。“你只管带路,我的人我自己照顾。”
我的人?!延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家伙……这家伙真是太无礼了!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说她是“我的人”?!
像是听到她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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