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楼采凝
楔子
石城山黄沙漫漫,一片苍凉,几乎没有人烟。
在薄雾微光的清晨,出现一道白,那形影飘然在山顶,诡谲得彷若幽灵。
缓缓近看,这抹白色纤影是一名双颊垂泪的女子,她有一张纯净绝色的脸蛋,然而,从她的水眸中不断逸出的泪珠却令人心头一疼!
可以想象她内心势必承受着一种无法负荷的伤害,一股亟欲发泄、解脱的苦楚。
“小霜,妳听我说,我们今后不能在一块了。”水梅镇的梁员外独子梁森拉着她的手,神情默然的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块了?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也一直依赖着你,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撇开。”于霜凄楚地说。
她感到惶惶难安,惊疑地瞳眸锁着他阴冷的表情不放,心情一直无法平复。
于霜的父亲于飞是当代神医,行善多年,救过无以计数的病人。他于婚后带着妻子前往水梅镇定居,不久,妻子便产下一女取名于霜。
于飞在镇上开设了一家药铺,以贩卖药材兼治病赚取微薄的银两过日子。巧合的是药铺旁便是首富梁员外的别院。
当于霜三岁时,梁员外身染重症,延请各地名医都不见起色,最后,听说于飞的医术精湛,便将他请回府中为员外治病。想不到于飞连药方也不开,只是嘱咐梁员外茹素一个月,就这样他缠身已久的瘤疾果真不药而愈了!
而他只是笑称,梁员外平日珍馐佳肴、酒肉不断,造成身体的负荷太大。若不改变饮食,即使用尽天下良药也是枉然。
梁员外极佩服于飞的医术,并将他视为莫逆,两家悬殊的家世因此有了交集。
当时梁森长于霜五岁,两人青梅竹马一块成长,感情更是非比寻常。甚至还曾在后山小庙中私定终身,立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
想当然,于霜由那时起便将他视为自己终身的伴侣,一心爱着他,但想不到……
“对不起,小霜,我爹要我娶别人,禁止我跟妳在一块了。”
“为什么?梁伯父不可能这么做的。”于霜直摇头,伤心的泪也布满在脸颊。
于飞与其妻于去年相继去世,独留于霜一人。孤苦无依的她更是将梁森视为一生的依靠,如今,他竟对她说出这种话,教她怎能承受?
“小霜,妳别激动,我想就算妳没有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于伯伯生前已将他毕生所习得的医学知识全都传授给妳,加上妳也有这方面的天分,现在镇上的百姓也全都信赖妳的医术,妳的生活无虞啊!”
他冷漠地分析,像是把他俩多年的感情全架构在金钱上了。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爹经商失败,需要一大笔钱,也只有莹莹她爹拿得出来,我不能置之不理。”梁森拿开她的手,表情变得十分不耐!
“说穿了,你就是要娶她,不要我了,对不对?”
女人的感觉向来就是纤细的,她明显的察觉出梁森的改变,看他这副决绝无情的脸色,才恍悟其实他对她早已无心,他需要的是能让他不奋斗即能功成名就的伴侣!
而她这个蓬门女怎堪匹配?
“我懂了,你走吧!”
于霜冷着声,对他已不再做挽留。
见她满脸的冷意,粱森只想弥补她,“妳可以告诉我妳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
“滚!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再看见你──”她硬是压下揪心的疼,平铺直述的话里平淡得不掺杂任何感情。
“好,既然妳这么说,那我也不用再觉得愧对妳什么了,再见!”
梁森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洒脱,咬牙切齿的一字字加重音阶,随即旋身离开。
于霜站在山巅,双拳紧握。想起昨天他说的这番话,以及亳无留恋的离去,那份悲愤的感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的心,几乎托得她千疮百孔!
十三年的感情说散就散,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她已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珍惜的了。
屯积了一夜的委屈与伤心,令她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清晨天方亮,她便一个人走来这儿,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大海,她竟有一种想拥抱它的冲动。
或许只有它能收纳她的悲伤和苦痛,让她忘却纠缠在她心头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在她清妍的姝容上淡淡的显出一抹笑,梁森椎心的背叛似乎已影响不了她的心绪,此刻,她的心极为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旋之,她莲步轻移,朝前挪了一步,又更接近大海一些。
她似笑非笑地拉开唇角,浅敛眉心,望着脚下翻涌的浪潮低声说道:“我来了,爹、娘,我来陪你们了,人世间好苦,我不想再待在这了。你们等等女儿……”
于霜凝眸一笑,倏然跃起,当一道白影飘然坠落海里时,东方的晨阳倏然高升,照亮了天地,却照不亮她那已碎的心……
第一章
“霞妃娘娘……霞妃娘娘……十一阿哥回来了,十一阿哥回宫了──”
太监小陆子一路上叫嚷不断,直奔霞妃娘娘的寝宫。
霞妃闻声,快步走出宫,急促的问道:“你说什么?灏儿回来了?”
十一阿哥傅灏于半年前被皇阿玛派往南方深入明朝余孽的贼窟,打算将这些直喊着“反清复明”的叛党一一歼灭。哪知道,这一去至今未归,急得霞妃天天以泪洗面,忧心度日。
偏偏于三个月前,傅灏的贴身护卫骑易先行返宫,告诉她一个坏的消息────傅灏因一时不察,误入贼党手里,至今生死未卜。
在这种情况下霞妃更是万念俱灰、悲伤得心力交瘁!想不到又整整三个月过去了,傅灏竟在她亳无心理准备之下,居然又回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的,霞妃娘娘,是十一阿哥回来了。”小陆子开心不已,其喜悦的心情并不在霞妃之下。
在他眼中的十一阿哥,是宫里个性最温驯、亲和力最强的主子,大伙都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而他更是众多阿哥中,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一位,他的武艺高强却又深藏不露的奇才!
当他被皇上派去对付乱党时,大伙都怀抱着信心,认为十一阿哥定会凯旋而归,哪知道三个月前听到这样的噩耗,当时可让大家哭碎了心哩!
“他在哪儿?灏儿如今在哪里?”霞妃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即飞奔到他身边,能亲眼看看他、摸摸他。
“十一阿哥已回“灏睿宫”,皇上也请了所有的太医聚集在那儿,呃────”小陆子赶紧捂上嘴,发觉自己又说溜嘴了。
“太医!怎么会有太医呢?”这两个字又将霞妃刚才放下的心给拎得老高!
她急忙抓住小陆子的手臂,神情显得既仓卒又不安。
“这……”小陆子望着她,支吾了半晌,实在是有口难言。
“你快说啊?”见他一副踌躇的样子,霞妃的心更急了。
“是……是这样的,十一阿哥被带回时浑身是血,尤其是他的一双腿伤得极为严重,太医们正在极力抢救。”小陆子见已隐瞒不下去,只好据实以告。
霞妃闻言,瞬间后退一步,仓皇地不知所措。
虽然她已年过四十,仍然风韵犹存但经过这半年思儿的折腾,她恍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所以,小陆子尽量不想让她操心。
他没想到自己的嘴竟是守不住话,把真相给披露了。
“我要去看他,我现在就要去看他!”思子心切的霞妃好不容易熬到他回来,却听到她只剩下半条命,她怎能不感到忧心如焚呢?
“霞妃娘娘,您别激动,您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等太医们诊出个结果,您再去看他好吗?”
小陆子怕霞妃看见十一阿哥全身几乎有一半以上是血肉模糊的模样,会不支倒地。
“不!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否则,我怎能再待下去!”
霞妃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挥开小陆子和两个宫女的阻挡,直奔向傅灏的“灏睿宫”。
“灏儿……灏儿……”霞妃一路上不停呼喊着,直到冲进了灏睿宫,她才被几个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霞妃娘娘,您不能进去峒!”其中一名太监说道。
“为什么?我是灏儿的嫡生母亲,我不能来看他,谁才能来看他?”霞妃娘娘怒斥了一句,便忿忿地往内室走去。
才进入寝房,霞妃的视线立即被环绕在床炕边的几位太医给挡住。她急忙走过去拨开那些人,这才看见皇上早已坐在傅灏身旁,神情中有着焦急的伤痛。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霞妃福了福身,视线却往傅灏的脸上梭巡而去。
他的脸色微显苍白、憔悴外,并无明显差异,但是,他的身躯藏在薄被下,让人瞧不出端睨。
“妳也得到风声了?”皇上眉头纠结道。
“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何要瞒我?灏儿是我的亲生儿啊!”
霞妃立刻靠近床炕,伸手抚触着傅灏的脸颊,孺慕之情表露无遗!
“八成是那小陆子嘴碎,是他告诉妳的吧?”皇上摇头道,就担心她会受不了实情的折磨。
“别怪他,如果您硬要瞒着臣妾,我反而会更伤心难过。都半年过去了,我相信我有心理准备接受任何结果。”霞妃哽咽地说。
“也罢,早晚妳都会知道的。”皇上叹息道。
“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了?请皇上老实告诉臣妾。”她楚楚哀求道。
“妳自己看吧!”
皇上掀起被褥,呈现在霞妃眼底的是一双皮飞肉绽的双腿,她立刻捂住嘴,免得自己嚎啕出声,但一双眸子已快速的凝聚泪水,倏地淌落下来。
“是谁那么狠?竟然把他伤成这样?难道他真的没救了吗?”她立即跪在皇上面前,双手攀在他的大腿上极力恳求道。
“霞妃,妳放心,太医会全力以赴,我们有把握挽留他的命,只是他这双腿……”皇上也隐忍着痛楚,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双腿怎么了?”
霞妃虽然已能从傅灏的受伤状况中预知了一些,但她依然不肯承认,她的灏儿一定会痊愈的。
“他的腿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行动了,他得坐一辈子的竹轮椅。”皇上轻拍着她的手,“别再自欺欺人了,如果灏儿醒来见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