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想吃鸡呢。”
埃蒂呻吟起来:“简直像劈开一样的痛,伙计。”
当太阳照亮那些山峦时第三扇门已在视野之中。两小时后,他们到达了。
又在一起了,埃蒂想,向奥黛塔的藏身处走去。
但事情显然不对劲,根本没有奥黛塔的踪影,一点儿踪迹都没有。
13
“奥黛塔!”埃蒂嘶声大喊,这会儿他的粗嘎的声音断断续续,和奥黛塔的另一半倒是很像。
喊出去的声音甚至没有回声——甚至没有让他误认为是奥黛塔回答的声音。这些低矮的风化的山峦不能反射出回声。只有波涛的撞击声,在这个尖尖的楔形之地显得格外响亮,轰隆作响的浪涛有节奏地冲向崖畔的洞穴深处,那些松动的岩石一点点被掏空了,风不停地吹着。
“奥黛塔!”
这回他喊得更响了,破碎的嗓子愈发尖利,像一根鱼骨划破了他的音带。他瞪着眼睛发狂似的往山丘上搜寻,找寻一片淡棕色的东西,那也许是她的手掌,注视着有什么东西晃动起来,那没准是她站起来了……搜索着(上帝饶恕他吧)一滩鲜亮的血迹,在杂色斑斑的石头上。
他发觉自己一直在想,如果最终让他发现了什么那会怎么样,或者发现了那把左轮枪,平滑的木质枪柄上有牙咬的印子。像这样的发现也许会让他歇斯底里,甚至让他疯掉的,可他还是搜寻着这类痕迹——或是某种东西——反正是一回事。
他眼里一无所获;他耳朵里连最细微的回声都没有听到。
枪侠,与此同样,在研究这第三扇门。他本来还以为会看到一个字,这是在那个尘土飞扬的墓地时那黑衣人翻到第十六张塔罗牌时用过的一个字。死,沃特曾说过,但不是你,枪侠。
门上不是一个字,而是两个字……两个字都不是死字。他又看了一下,嘴唇嗫嚅着:
推者
然而,这还是意味着死,罗兰琢磨着,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埃蒂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便转过身去四下张望。埃蒂在往第一道斜坡攀援,嘴里还在喊着奥黛塔的名字。
罗兰想了想,还是让他去了。
他也许能找到她,甚至找到时她还活着,没遭受多大伤害,她还是她。他们两人也许会在这儿实现做爱的心愿——埃蒂对奥黛塔的爱也好,奥黛塔对埃蒂的爱也好,总归是抑制了那个毒种,就是那自称黛塔·沃克的家伙。是的,在他俩的关系中,黛塔·沃克已经被挤到死角里了。他自己的经历也让他非常明白爱有时是超越一切的。至于他自己呢?在考虑自己的心愿之前,如果能从埃蒂的世界拿到治疗他的药物,这一次没准能让他挺过去,甚或还能给他一个新生呢?他现在病得很重,他发现自己彷徨失措,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变得顺当起来。他的胳膊和腿都痛得厉害,脑袋像是让锤子砸过似的,胸部有一种发坠的沉重感,而且胸腔里全是脓液。一咳嗽,左胸那儿就痛苦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好像里边的肋骨在一根根地折断。他左耳上也感到火辣辣的灼痛。也许——他这么想,也许他气数将尽;该放弃了。
但一触及这念头,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会起来反对。
“埃蒂!”他叫喊道,这会儿倒没有咳嗽。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埃蒂转过身,一只脚踏在肮脏的烂泥堆上,另一只脚蹬着一块凸起的岩石。
“你去吧。”他说着挥动手臂,出人意料地作了个大范围搜索的动作,这手势表明他想甩开枪侠,忙他自己最要紧的事情,真是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到奥黛塔,搭救她,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这么着。你穿过那道门,去拿你需要的东西,等你回来,我俩就在这儿等着了。”
“我怀疑。”
“可我必须找到她,”埃蒂看着罗兰,他的凝视的眼神显得那么年轻,那么坦诚。“我必须这样,我真的必须这么做。”
“我理解你的爱,也知道你的需要,”枪侠说,“可是这回我想你得跟我在一起,埃蒂。”
埃蒂久久地瞪视着他,对自己听到的话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跟你一块儿,”最后他诧异地说。“跟你在一起!神圣的上帝!现在我想我真的是把什么都听明白了。叮啷哐当,每一件事。上回偏偏是宁愿让我割了你的喉咙,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你一起过去。这回却又逮着这机会了,还不知她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撕了。”
“如果要出事,也早就发生了。”罗兰这么说,虽说他知道这不可能。这位女士也许受了伤,但他明白她没死。
不幸的是,埃蒂也这么想。一个星期或十天没碰毒品,令他的脑瓜子明显灵活了很多。他指着门。“你知道她不是那么回事。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些该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除非你在告诉我这事我们三人缺一不可时是在撒谎。”
埃蒂还想往斜坡上走,但罗兰的眼神像钉子似的盯住了他。
“好吧,”枪侠说。他的声音几乎就像那天面对尖声嘶叫的黛塔一般柔和,那是对陷于隐秘之中的那个女人说话。“她还活着。现在还活着,可为什么她不回答你的呼叫?”
“嗯……那些野猫什么的把她给叼走了。”但埃蒂的声音显得非常无力。
“野猫也许会撕了她,把能吃的都吃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最多,它会把她的身子拖到一个阴凉地儿,不至于让太阳暴晒,这样晚上还可以回来再吃一番。可是情况真要是这样,这扇门就会消失。野猫不像那些昆虫,它们得先让猎物丧失活动能力,然后再拖去吃掉,你知道的。”
“那也不一定,”埃蒂说。这工夫,他似乎听到奥黛塔在说你本来该去参加一个辩论小组的,埃蒂,不过他很快就甩掉了这念头。“也许有只野猫来抓她,她拔枪射击,但你枪里那些子弹哑火了。该死的,没准前边的四五颗子弹都这样。野猫就扑向她,抓挠她,就在生死攸关的那一瞬间……砰!”埃蒂的拳头砸在男一只手掌上,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目睹那情形似的。“这颗子弹干掉了野猫,要不野猫只是受了伤,或者这一来把它吓跑了。是不是?”
罗兰温和地说,“真要是那样,你就会听见枪声。”
有那么一忽儿,埃蒂只是呆怔地站在那儿,就像哑了似的,想不出能反驳的话来。是啊,他们应该能听见。他们第一次听到野猫叫声离这儿足有十五英里,没准还有二十英里。枪响的声音——
他冷不丁带着一副狡黠的神情看看罗兰。“也许你听到了,”他说。“也许你听见了枪响,我那会儿正在睡梦中。”
“那也会惊醒你的。”
“不会,因为我真的太累了,伙计,我睡着了,睡得像——”
“像死人一样,”枪侠用同样温和的声音说,“我知道那种感觉。”
“那么你也明白——”
“可你当时没有睡死过去。昨天晚上你根本不是那样,野猫嚎叫那阵子,你立马就醒过来,几秒钟里就起身了。因为你在惦记她。没有枪声,埃蒂,你知道的。你也应该可以听见。因为你牵挂着她。”
“没准她拿石头把那东西的脑袋给砸烂了!”埃蒂吼道,“我要是跟你站在这儿辩个没完,而不是去好好搜寻,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我是说,她也许受了伤,躺在哪个角落里,伙计!受了伤,流着血,就要死了!我要是跟你穿过那道门,而她在这个世界丢了性命,你会怎么想?你朝那儿看一眼,看见了门,然后第二次再瞥一眼,门又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过那扇门似的,就因为她已经完了,你什么感觉?这一来你就进不了我那个世界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盯着枪侠看,两手握成了拳头。
罗兰感到一阵疲惫的恼怒。曾经有人——很可能是柯特,他曾把他当父亲看待——说过:跟一个恋爱之中的人去争辩就像用一把汤匙去舀大海里的水。如果这句格言必须经过验证,现在这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他面前。继续找。埃蒂·迪恩的身体语言摆明了这个意思:继续找,随便你说什么我都有话反诘。
“也许不是一只野猫发现了她,”他开口道,“这也许是你的世界里的事。我觉得你见过的此类情形会比我在婆罗洲见过的更多。你不知道这样的山上会有什么东西,对不对?也许是一只类人猿,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什么东西逮住了她。”
“是有什么东西逮住了她,没错。”枪侠说。
“好啦,感谢上帝你总算没有病到完全失去理——”
“我们两人都知道那是什么。黛塔·沃克。是什么逮住了她。黛塔·沃克。”
埃蒂一下张大了嘴,那只是一会儿——只有几秒钟,但这足以表明他们两人都已经承认了这个事实——枪侠无情的面孔把他所有的争辩都化作了沉默。
14
“那也不一定就是那样。”
“你走近点。如果我们还得谈下去的话,那就谈吧。每说一句话我都得盖过海浪的声音朝你大喊大叫,都得把喉咙割开似的。确实就是这感觉。”
“你有一双大眼睛,奶奶。”埃蒂说归说,身子没动。
“你叫我什么,那是什么该死的名字?”
“童话故事。”埃蒂朝下面挪了一点儿——四码左右,不会再多了。“如果你以为你能把我哄到轮椅那儿,你得明白那不过是个童话故事。”
“哄你到轮椅这儿干嘛?我不明白。”罗兰嘴上这样说,当然他心里很明白。
在他们上边大抵一百五十码开外,差不多也是靠东面四分之一英里处,一双深色的眼睛——那是充满知性却毫无人类怜悯之心的目光——正密切注视着这一场面。要听清他们的谈话是根本不可能的;风声,涛声,还有海浪冲刷着地下岩穴的轰鸣声,声声盈耳,但是黛塔不需要听见他们说什么就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她也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出那个大坏蛋这会儿成了大病包了。也许那个大坏蛋还想用两三天乃或两三个星期的时间来折磨这个半截身子的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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