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鸾看看上面两位焦急地老人,再看看自家忐忑地娘亲,最后扫到红线恳求的注目礼,啊了一声,再咳嗽一声,抓抓头:“那妖孽心心念念的是要嫁人。这岳家好歹也是富家,哪能随意就将养育十六年的女儿给嫁了。就算真的要嫁,至少也要门当户对,郎不但要有才更要有财方是不亏待了岳姑娘。”
岳老爷狂点头,老泪纵横。
“所以,依小女看,这事也不一定没法子。”岳老爷懂门道,已经让人奉上白银五十两,袁婆子笑纳了。西鸾一咧嘴:“第一法子很简单。就是让这位狄隽道长去降妖,我等做护卫,要是有个不妥当我等也可阻止。要是道长无法降服妖孽,我出手也成。不过这事比较凶险,岳姑娘魂魄消散多日,能否找回还是未知,回来了又是否有损伤也是未知。一个不测,强行将妖孽驱逐出岳姑娘身子,而魂魄又缺斤少两地,啧啧,岳姑娘就真的要‘相思’一辈子了。”岳夫人已经哭哭泣泣,好不哀怨。岳老爷一边叹气,又让人奉送上五十两白银,依然是袁婆子笑纳。
“这第二个法子就是医了这相思病。您先告诉我那男子的姓氏和生辰八字,我来推算看看对方是否命中富贵。如若真富贵,这事业就水到渠成;如若不是富贵之命,我们就让那妖孽用法术协助岳家掘地成金,保准岳家一夜之间跃上金梁第一富贾。这样就算妖孽心愿得偿,哪日去了,这岳姑娘也嫁得不亏就是。”
刚一说话,岳老爷就跳起来,连番说好。岳夫人去了内院翻找男子的生辰八字,浑然忘了当初对外宣称岳姑娘相思之人是凭空捏造。只是,这话众人也不说破,袁婆子是拿了银子就守口如瓶,西鸾是对这等闲事兴趣缺缺,红线是喜闻乐见鸳鸯成双,而狄隽道长,依然郁结於胸沉默不语中。
岳姑娘的八字写在一梅花笺上,另一张白纸上随意几字是那男子的生辰。西鸾一手一张,各自掂量了下分量,口中念念有词,再掐指细算,遂道:“令爱命重三两六。不须劳碌过平生,独自成家福不轻;早有福星常照命,任君行去百般成。”又换上男子的纸张细看,脸色越来越喜,来去掐算三次,猛地端茶灌了一整杯,笑问:“此人是否性子清高,寡言少语,应该是儒生。”
岳夫人侧目,点头道:“可不是,从小见了也是一副不大搭理人的样子,捧着书,吊些之乎者也的,凭空看人低一等。”
西鸾笑道:“那就是了。此人命格也贵重,倒比岳姑娘还好上几分。岳家不要这门子女婿,小女倒是有心想要结识一番,说不得也成了一出佳话。”勾得众人越发来了兴致,袁婆子早就等到不耐烦,只催着快说。西鸾只当没听见,不是唤这个丫鬟斟茶就是唤那个小厮端点心,又瞄上那恭敬的管家,大有想要让对方给她捶腿的架势。岳老爷无法,拿出一张百两银票来,压在桌沿。西鸾这才摇头晃脑:“走马扬鞭争名利,少年做事费评论;一朝福禄源源至,富贵荣华显六亲。啧,这般命格在金梁城可是数一数二,就算不嫁他,趁着如今落魄时去结交一二,说不得以后也能鸡犬升天啊,哈哈。”她扬了扬手中白纸,递送到袁婆子手上:“娘啊,快去打听城里可有一位唤作‘范夷’的男子,想法子给对方一些好处,多攀谈一下,以备不时之需。”袁婆子一喜,疾步去拿了银票,打了一个揖辞了众人,先一步走了。这腿脚麻利地,不愧是金梁城里最有名气的八婆。
岳老爷与岳夫人已经喜上眉梢,恨不得现在就出门一趟去寻了范夷来,好于自家女儿拜堂成亲,即成全了牡丹花妖的相思,又成全了岳家富贵。只是碍于外人面上,又不好显露。西鸾众人了结一桩大事,又赚了银钱,自然客客气气地走了,临走之时还不忘拖上‘好色道人’狄隽。
一路上,某人不甘不忿咽血数次,只是教养甚好,居然没有谩骂出声。西鸾觉得好玩,忍不住再三挑拨,惹得某人炸毛还苦苦坚忍。
天外,月已下悬,轻风暖暖着拂动柳条,声似情人细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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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后,狄隽试探着问过西鸾:“你对人可有一句真话?”
西鸾歪嘴、斜眼、鼻孔朝天,憋出一句:“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从那之后狄隽不愿再听西鸾的任何托词,他情愿用自己的眼眸去看,用耳朵去听,用行动去查明。西鸾戏言:“真实只有一个。”可就算这样,偶尔回想那一夜的情景,狄隽还是忍不住叹息,当时的自己为何那么正直,那么单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觉得她其实是一个善人呢?
灰头土脸的狄隽道长自己去打了井水洗了一个凉水脸。清澈的水流洗了污渍也冲淡了他的愤怒,再次面对西鸾之时,他已经回复了平静。
“人妖是不能相恋的。”
“我知道。”
“范夷的生辰八字我也看了,是短命之人。”
“我知道。”
“岳姑娘魂魄很容易找回来,只要将那妖孽赶出她的身子,让魂魄归位,一切就都解决。”
“我知道。”
狄隽深深地吸入一口冷气,压下想要掀桌的冲动,淡淡地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骗岳家夫妇?”
西鸾看了看灶台上烧滚了的热水,用勺子盛了倒入两个大碗里面,将面条放进锅中,回头问:“青菜洗好了没?”
狄隽看了看手中的嫩叶青菜,再看看盆中已经浑浊的水,任命地再去井边,彻底的将蔬菜洗完了才送到西鸾手上,继续盘问:“你到底是有何目的?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么?那岳姑娘一旦回魂,得知自己嫁了不该嫁的人,找上你我又怎么办?”
“凉拌!”
“你能不能正儿八经地回答我的问题?”
西鸾瞪着他:“我很正儿八经地要你凉拌这碗灯笼辣椒,佐料都放好了。快端着,我手累。”狄隽深呼吸,再深呼吸,猛地夺过那碗辣椒,拿着筷子不停地搅动。
西鸾笑道:“要不是看你吃力不讨好忙活了大半夜,没有吃下什么东西,我才不会把你带回家来请你吃一碗面条。要知道,想要我西鸾亲手下厨,除非是黑魔王发 春。”
狄隽一口气梗在咽喉,将碗筷往灶台上一放,抬脚就要出门。
“唉,面条好了。”狄隽咬牙,吃,你就记得吃!回身,西鸾已经烫好了青菜,嫩嫩的叶子,顺滑的面条,香飘四溢的汤汁,任何人望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动。西鸾又煎了两个金灿灿地荷包蛋盖在上面,对着立在门口的傻道士取笑道:“没见过我这么贤惠的媳妇么?”
道士心头一震,猛地望向她。
西鸾疑惑:“怎么?我说错话了?”
“不,”道士轻笑,“以前也有人这么打趣我过。很久了,我都快要忘了,说这话的人当时是何种心情。”说着,又横眉冷肃:“女儿家的,怎的一点都不矜持。”
西鸾笑道:“我在道士面前矜持个什么劲啊。”顺手将一碗面条送到他的手上:“去院子里吃,厨房油烟重。”又去厅里搬了张椅子给放在院中,自己却跳上石磨,端着面碗开始窸窸窣窣地吃起来。这般自在的神态哪有寻常女儿家的窘羞,反而让狄隽哭笑不得,端着一碗面,只觉得沉静多年的心田又泛起了春 色。
冰蓝地月色逐渐镀上了一层灰白,院子中央的梨树露珠晶莹。从屋檐望出去,可以看到边沿的天空褪去了些许暗沉,染上了青褐色,似还没褪泥土的咸鸭蛋。
天将明未亮之时,梨花树下,一道士一神仙端碗吃面的情景是何等的诡异。袁婆子进门之时那八婆之魂就熊熊燃烧,目光炯炯地定下了另外一桩姻缘。
情深缘浅五回
牡丹园在金梁城郊外,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从官道行走之人远远就可闻到一阵花香,花香浓郁最盛地地段有条羊肠小径,拐进去没半里路,远远地就能看到篱笆围墙空隙中钻入眼眸的花团锦簇。
最是妖娆的什样锦、娇容三变,翠色的春水绿波,富贵的金桂飘香、玉玺映月,暗紫的冠世墨玉、青龙卧墨池,洁色的昆山夜光、玉楼点翠、玉板白,浅粉的紫蓝魁、银鳞碧珠、盛丹炉,花开艳丽,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
“只有爱花护花之人也才能这么多花卉争相绽放,朵朵娇艳吧!”
西鸾哈地一声:“花都照顾不好,算哪门子的花匠。”
红线瞪眼:“你压根就不是惜花之人,不懂花的美,也不懂花匠与花神的区别。”
西鸾问道士:“你是惜花之人么?”
“我是修道之人。”
西鸾摊手,在红线反驳之前笑道:“你的花神还蛮俊雅的,就是瞧着眼熟。”可不眼熟么,男子捧着牡丹花盆与昨日两人在烟袅楼屋顶上看中的书生就是同一人。当时西鸾还将对方批评得一文不值,百无一用。谁也没想到对方不是书呆子,倒是一个花呆子。
西鸾对着花呆子招手:“范夷,如果天上掉下来一个美娘子,要你娶她,成还是不成?”
牡丹园来了三个陌生人,其中的女子见面就口出狂言,让呆子好一番惊吓。细细问了来意,面上难免又呆上几分,只问:“娶了又如何,不娶又如何?岳家姑娘於我无意,又何必强求。”
西鸾诘笑道:“哪里无意了,你们前些日子不还相互送了花儿补品的么?还是你觉得对方只是同情你,给你补品补身子?”
范夷筹措几分,只是摇头。
西鸾干笑:“果然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道士,如你所愿,将那花妖给收了吧!岳姑娘的魂魄回来了,你我也好早些拿银子。对了,那花妖的内丹很滋补,你我平分好了。”狄隽看看范夷苍白的脸色,又看看西鸾无所谓的神情,淡淡地道:“好。”说着,反手拖着西鸾往外走,似乎生怕她反悔一般。还没两步,那范夷已经冲到几人面前:“你们说花妖,你知道白羽?”
西鸾眨眼:“白羽是谁?”
范夷一梗,这才知道对方炸了他的话,心里悔恨难当。
狄隽道:“我们先去收了那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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