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菲德远不如看起来那么镇定,确认格琳所抱的小王子确实是死婴后,他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面临真相时,也是一阵颤栗,他沉声问:“你不久前还是负责送餐工作,前宫的情况你是否了解?那里最近是不是有新生儿诞生了?”
格琳全身都在颤抖着,脑海已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短暂的空白过后,那是一阵接一阵的惊骇,她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已经降临到他们头上了,继续执行罗斯颁下的任务,固然是死路,就算往回走,也同样是死路一条,罗斯正好指出是他们的鲁莽害死了高贵的小王子,相信到时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小王子在离开西宫前,都是生龙活虎的,天啊,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了吗……
直到布鲁菲德用力的摇晃她的肩膀,她才从这片浑噩中醒觉了过来,布鲁菲德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冷静,他凝视着格琳的双眼,沉声道:“格琳,如果我们还想活下去的话,请你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这份近乎冷酷的语气多少令格琳冷静了一些,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便立即点头道:“听说前宫的一个女侍从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婴,我是听我的主管和他的副手在厨房那条外廊上说的,当时我正蹲在围栏的下面修剪杂草,他们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还说前宫竭力掩盖着这件事,一定是想查出奸夫再上报,免得显得自己太过无能了。”
眼见格琳平静了少许,布鲁菲德才慢慢松开紧握她肩膀的手,说:“这就对了,那女婴说不定也正送往西宫别院,假如我们按照原定路线走下去,那肯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格琳已是六神无主,尤其脑海稍稍清醒后,怀内的死婴也令她全身上下涌起了鸡皮疙瘩。
布鲁菲德把他在皇宫里认识的人再度在脑海里过滤了一片,甚至包括不久前令他蒙受一次深刻耻辱的艾莎在内,虽然她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他知道不能将命运交到一个喜怒无常的人的手中,谁知道艾莎贱人会不会借机报复。
他原地踱了两步,沉声道:“我们到北宫去,维斯特祭司和姆克医师在那里,他们高超的能力可以证明小王子的真实死亡时间。”
格琳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布鲁菲德刚一提出,她便用力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转过身,快步往北宫走去,但深夜的风是如此的入骨,以致他们的灵魂每走出一步,也随风而抖。布鲁菲德还稍稍稳健一点,而格琳根本忘记了她是如何走过这么一段漫长的路程,一路上碰上暗哨都由布鲁菲德来回答,他显得很镇定,也很得体,把责任全部推到了罗斯身上,他们是奉罗斯大人的命令,立即前往北宫求见维斯特祭司,我们怀中抱着什么?那是机密,长官这要知道,可以亲自去询问罗斯主管。此事万分紧急,如耽误,我们都担当不起……
格琳不由得有点佩服布鲁菲德,他的声音竟然就和平常一样,丝毫起伏都没有,恐吓那些皇室侍卫时,声音仅仅高昂少许,便能达到声色俱厉的效果,为了不使自己成为疑点,格琳努力配合着布鲁菲德,一脸的平静和骄傲,直视前方,仿佛正在执行某个无比神圣的任务,其实她的内心已慌乱得想大喊大叫了。
因为皇室的禁足已经取消,一听是万分紧急的高层任务,都统统放行,一直进入到北宫维斯特祭司所居住的院子,看到那房间里仍闪出柔和的白光,布鲁菲德心中稍稍一稳,他知道对方看重自己,但要对方帮自己这个大忙,那就得看事实上到底他有多看重了,所以,他在房门前,还细心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也没有慌张的破门而入,仅仅是轻轻的叩了叩门,直到里面传来维斯特的声音,他才推门而进。
维斯特正在他的书桌上整理着资料,魔法球的白芒令他的脸庞染上了一份圣洁,这高贵的气度令布鲁菲德更是注重礼仪的挺了挺腰,才躬身道:“布鲁菲德和格琳深夜求见,实在冒昧,可事态紧急,望祭司阁下可以见谅。”
维斯特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转头微笑道:“能让你这样做的,想必一定是有理由的,说说吧。”
他的目光掠过布鲁菲德,再掠过了格琳,然后在格琳怀中的小王子身上稍稍停留,又重新回到了布鲁菲德的脸上,深邃的眼神中除了深切的忧虑,还多了一些欣赏。
布鲁菲德深吸一口气,因为这次不必说什么谎话,或者隐瞒什么,所以他一口气将整件事说了出来,恰到好处的表达自己内心对维斯特的无比信任,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改变了路线,来到这里。在陈述的过程里,布鲁菲德不禁有点佩服维斯特的定力,他脸上的神色竟然可以平静至此,仿佛聆听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时内心也开始担忧起来,他该不会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所以才可以如此平静吧,如果真是如此,还望祭司阁下你能及早说一声,我好另谋出路……
维斯特轻敲了几下桌子,默默的思考着,这样的神色,令布鲁菲德不禁又猜想,该不会维斯特一早就能猜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故意避开希娃贵妃临盆的时间,躲在北宫里,只不过他没料到我会撞到枪口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布鲁菲德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害怕,却没料到心机深沉的维斯特,此时此刻确确实实的在为他打算着,希娃贵妃离真正临盆的时间,应该还有十天,这是白魔法鉴定的结果,也是姆克用医术诊断后的结果,而傍晚姆克来汇报时,希娃的情况很稳定,不该出现早产的情况,忽然提前了这么多,那只能说明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综合今夜法考尔金皇帝再一次晕迷,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那希娃的事件,恐怕是涉及到法考尔金王座的争夺上去了,这些复杂的宫廷斗争,其中肯定会牺牲大量的无辜,如果我不保护这个极富天赋的少年,那他势必要被会被卷入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搅成碎片……
格琳没料到尊敬的维斯特祭司竟然沉默这么久,而且面色也远不如先前柔和了,她的心焦虑得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内心的焦虑甚至远在布鲁菲德之上,她甚至开始想,这位祭司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会不会一早就是这个阴谋的参与人,罗斯那个龌龊主管的合伙人呢?却不知维斯特之所以可以晚还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皇帝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祭司阁下刚刚才从中宫诊治回来,就碰上了他们。
终于,格琳要在这无比沉默的气氛中崩溃了,尤其还看到维斯特祭司取出羽毛笔和信纸,飞快的书写着什么,她几乎已可想象那是一份判决书什么的,她失控的轻呼了一声,转过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布鲁菲德赶紧拉住了她,低喝道:“格琳,你干什么?”
格琳慌乱的低声道:“不行了,祭司阁下是外人,肯定帮不了我们什么忙的,我们快到中宫去吧,我有一位远方亲戚在那里当小主管的,我求他带我们去见陛下,将整件事情说出来,以陛下的睿智,一定可以辨明其中的是非,不会让我们为此受什么委屈的。”
布鲁菲德差点被气晕了过去,先别说你那位远方亲戚小主管肯不肯帮你出头,就算真让你见到皇帝,皇室管理层里出现这样的丑事,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形象,我们只会死得更惨!他加重了语气,喝道:“格琳,冷静下来,你这个选择是非常糟糕的,明白吗?留在这里,等待祭司大人的决定!”
神智慌乱的格琳狠狠的一抽手,又要急急忙忙的往门外走去,口中喃喃道:“原来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布鲁菲德,天啊,太可怕了……”
布鲁菲德忙冲了上前,心想就算使用暴力,也得让你冷静下来了,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格琳立即软软倒下,布鲁菲德忙从后将其扶住,诧异的看向维斯特,祭司大人平静道:“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吧,婴孩放到另一张椅子上……好了,你过来吧!”
维斯特将那刚刚写好的两封信笺折好,交到布鲁菲德手上,又将腰间一块小小的雕刻有波浪的魔法饰物,递给布鲁菲德,沉声道:“布鲁菲德,听好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字,并牢牢记住了!法考尔金很可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瘟疫事件仅仅是开端,希娃贵妃的难产以致母子身亡仅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大概无意参与,但却已陷入其中,现在,你立即拿上我的信,带上我的信物,离开皇宫,离开托玛纳,到北岸去,让卫兵帮助你找到神殿的船,别害怕,那是我的船,大胆的走上去,将这一封信笺交给船长迪格斯,他会将你带出黑角海域,前往红土海域的神殿,那里的特洛克祭司是我的好朋友,你将另外这一封信笺交给他,他便会暂时收留你,并开始教导白魔法,你需要好好研习,等法考尔金这场巨大的风暴过后,我会派人将你重新接回到黑角的神殿,亲自教导你,你明白了吗?”
布鲁菲德不禁呆了呆,事情难道已经严重至需要他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地步了吗?但维斯特不容他多想,沉声道:“布鲁菲德,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得立即行动,那段小插曲的后序阴谋将一一展开,如果你不想成为牺牲品的话,马上走吧。”
布鲁菲德回头看了一眼昏迷在椅子上的格琳,在这样一个生死时刻,高贵的灵魂假如舍弃同伴,会不会从此在他的灵魂上蒙上尘埃呢?他鼓起涌起勇气道:“祭司大人,那么她呢……”
维斯特摇了摇头,说:“以她现在的神智,将会把你拖累,你不可能顺利走出皇宫的!”
布鲁菲德还想再争取,维斯特已举手制止了他,说:“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不想你年轻的生命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的话,那么就按我的话去做吧。”
他的手轻轻的抚过布鲁菲德的头发,就像一位相处多年的长辈对待晚辈一般,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补充道:“如果将来有一天,黑角神殿的船只迟迟未至,而特洛克又告诉你关于我的不幸消息,那么你就安心留在红土神殿修炼吧,只要你努力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