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将那墨晶水镜捡了出来,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是在水镜中唤我么,怎地问出这番话来?”→文·冇·人·冇·书·冇·屋←
柳臣安面色一红,心道,我哪一日不对着水镜念叨你?不过是从不曾见你出现罢了。他虽腹诽,心中却欢喜得如同饮了三月里的桃花酿,连带着眉梢都多了一分春意,忙关切道:“九娘子,如今你们在灵毓山中行到了哪里?”
九商微微一顿,低声道:“如今……我同明之正在枫雪岭上。”
柳臣安自那日听了爹爹所述,对九商的爹娘便极是敬佩,听得九商如今正在故里,忙道:“那自然好!可寻着了你母亲亲?”
九商垂了眸子,将水镜离得远了些儿,道:“我们甫入岭间,明之……为护我发了旧伤,如今还不曾在岭上四处查探。”她话音未落,柳臣安先惊叫起来:“枫雪岭上的天这般剔透,真真如仙境一般!”他望着水镜中露出的半幅“天”来,不由得啧啧赞叹,只恨自己不曾见过这般晶玉一般的苍穹。
九商猛然想起,此处乃是芙蓉庄的冰晶阁,并非枫雪岭原貌,再一想,亦不怕柳臣安起了疑心,便含糊道:“可惜你不曾一道来……你爹爹、阿娘并兄嫂如今可好?”
柳臣安面色一肃,道:“说道此处,我正要讲与你听——”他微微昂了头,似乎有些唏嘘,又有些嘲讽:“爹爹带着大哥同我,一道去试举……”
柳子辰走南闯北,潜心多年试着配出一服药来,却还差个引子重登金銮殿。如今大儿柳臣康,幼子柳臣安,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正是他重回朝堂的好藉口。当年那皇帝老儿不是巴巴地盼着容宁能骗过妖族娇妻,好教对方自灵毓山上盗出雪莲以求延年益寿么?如今便有上好的一副药,瞧他老人家肯不肯开了金口服下?
柳臣安自不会将这番话道与九商知晓,不过轻描淡写地三言两语带过,又道:“对于此事,爹爹老人家自有主张,大哥同我亦信服。眼下大哥已从文举,我走了武举的路子,不日便要放榜。”他想到自己在武场之上竭力克制,饶是如此,还是将一座磨盘儿大小的垫脚石碾作了齑粉,坐在上头的那武考官就差将两粒眼珠儿瞪将出来。母亲自是欢喜非常,如今青淮庄中众人都晓得柳家一门父子三人皆非池中物,巴结亦来不及。家中唯一怏怏然的,只怕便是大嫂金妥娘了。
柳臣安望着九商的温和恬淡的面庞,心中百般爱慕涌起,到底又硬生生地压住了,道:“九娘子,我娘知晓你是容宁阿叔的骨血后,总是悔不当初……只恨当年你在青淮庄时不曾好好照看一二。我爹爹亦十分想见你一面。他常道,这‘小昆仑’是他无意间赠了你同明之兄,又机缘巧合回到了我手中,实在是环环相扣,机缘可叹。”
九商想到当初在松泉镇上,程云亭望着笔墨铺子那老叟时对自己的低声耳语,不禁慨然,低声道:“如今我想来,在青淮庄的那段日子,亦如同前生一般。我现已在枫雪岭之上,只待休整一新,便要同族里那些老儿们理论去,说不准还要撕破面皮,以命相搏……只盼阿娘还一如往昔,不曾受了甚伤……”
柳臣安亦黯然。他听闻父亲曾道,妖族素来有一套森严法度,比之红尘中过犹不及。冰牢……闻名便知不是甚好去处。他长出一口气,面上亦带了些忧愁之色,只盼着九商娘亲如今一切安然无恙才好。
“柳小郎,若我接出了母亲,定然还会重回青淮庄。那时,还盼着柳小官人还能赏一口鸡黍饭吃!”九商见柳臣安眉头紧蹙,心中感念他对自己一片赤忱,便故意如此道来。素来在江南一带,若有人家的儿郎中了举,不日将有官身,乡里乡亲定然会上门讨一口鸡黍饭吃,亦作沾了“文曲星”清贵气之意。
“这个自然。”柳臣安回过神来忙道,脑中不觉想到先前之事来。娘亲得知自己同大哥皆在考校场上如鱼得水,喜不自禁,便同爹爹讲起放榜那日要多多备下“鸡黍饭”,爹爹抚一抚胡子含笑道:“甚么‘鸡黍饭’能添清贵之气,我素来是不信的——鸡肉乃油腻之物,怎地便同清贵气作论了!”虽这般说来,到底还是依了母亲的意思吩咐下去。若容宁阿叔当年不曾为救父亲而死,且九商娘亲不曾为此入冰牢,只怕如今定然也同爹娘一般,相敬又和煦罢?柳家欠九商的,委实太多!
爹爹曾私下里对自己道,待报得了那老儿的仇,才算对得起故人当年的拼死相救!当初,自己听在耳中不是不震撼,爹爹年青时读的是各色经书,听的是当朝大儒所授,最信的便是君君臣臣这一套。为了容宁阿叔,他肯去将那坐江山之人拖下宝座来!
柳臣安对爹爹之计如今已然心知肚明,唯一觉着有歉疚的便是对阿娘同兄长——此计事关重大,那老儿身侧如今是否还有道行高深之能人异客,皆是未知……母亲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还在暗里同香梅商议,要去庙里还愿,老天保佑柳家昌盛繁茂,如今又要起来了。将来不论成与不成,只怕母亲都要伤心透顶罢?爹爹从自己合计,此事若成,便将阿娘同兄长、嫂嫂一道带回南疆休整。如今南疆形势混乱,却是匿身的好去处。此后再伺机北上,去灵毓山附近一带定居。
九商见柳臣安神思微微有些恍惚,又一想自己在冰晶阁中蹉跎已久,忙道:“柳小郎,你怕不是累着了?且先去歇着罢,若是高中的消息到了,别望着知会我一声。”
柳臣安听她口气伶俐俏皮,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心中微微有些怅惘,不禁呆了。隔了半晌,二人相对无言,柳臣安猛然想起,如今九商亦是心思重重,还肯同自己这般说道,自不敢多作挑剔,忙颌首道:“九娘子若是在岭上遇上甚奇事儿不能拿定主意的,只管……我虽懂得甚微,爹爹这些年却走南闯北,且还有南都,总能替你分忧一二。”
九商口边不自觉地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微微点了点头,同柳臣安道了别,便将水镜收起。她悬在空中,重又运了一会功,觉着浑身经络又通畅后才出了冰晶阁。
程云亭竟不在炼丹房中歇息,而在铜镜前静静地候着,瞧见九商迈了出来,便迎上前去,柔声道:“我睡得不熟,心想着只怕你亦有心事……阁楼里别处都寻不着你,我便知晓你在此处。”
九商忙上前握了他的手,本想将柳臣安那处的事态一一道与他听,却想到如今枫雪岭上情形未明,还是先打探得冰牢在何处,再做计较,便道:“如今芙蓉庄中是甚么时辰了?”
程云亭忆起方才小金乌已西斜,忙道:“已然入夜。只怕外头亦是黄昏了。”
九商低了首在心中默默盘算。如今日头不盛,却还有微光足以视物,正是探察岭上情形之最佳时机。她有意要将程云亭留在芙蓉庄中,却被他一口截断:“我在霞影峰上已然够憋屈!瞧见你有甚危险却半点法子也无,你瞧——”他将袖袋展开把九商过目:“便是以后有禁制将芙蓉庄封住,各色丸药我已配得齐了。如今哪怕有谁人被山神伤到,我亦能保他个七七八八!”
九商心中热流滚过,望着他眼中神色坚定,又轻声嘱咐几句,携着他的手一道出了芙蓉庄。先前他二人立足的青石板上,许是近黄昏的缘故,愈发显得腻湿冰冷。九商竭力不去听耳中那“嘀嗒嘀嗒”山泉落地之声,细细叮嘱程云亭道:“明之,我对故里还有半分熟稔,若是连着寻了三处皆不是原形,这岭上便真的变了天。自此,咱们皆收起法力来,等闲不用,以防触到了甚么禁忌。你莫要离开我半步,有甚险情也莫要不顾惜自个儿!”
程云亭见九商面色肃穆,知晓她如今极慎重,忙不迭地应了。九商身子轻盈,攀住崖边一株藤蔓,一提气便朝上而去。程云亭亦有自个儿的法子,手中多了两副闪亮轻巧的“猫爬儿”,亦追随九商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二人手脚轻快灵便,那山岩虽滑,却还有些坑洼之处,正供落脚攀登。正值黄昏,九商愈往上,便觉着暗色愈重,最后几乎目不能视物。程云亭在下面低声念了个“萤火咒”,那“猫爬儿”的爪尖上便闪烁起来,正微微照着九商的足下。耳边的山泉嘀嗒之声愈来愈轻,九商心中暗暗估摸着,只怕是两三柱香的功夫,正巧能瞧见上头有一丝微微的光亮。
九商朝下作了个手势,提气跃起,正攀着那藤蔓到了缝隙口。那缝隙极小,只能勉强容幼童侧身而过,九商探身朝下,攥紧了程云亭的手,心中默念缩骨诀,二人如同一张宣纸一般,从那缝隙飘然而上。
九商只觉着眼前猛地一亮,双眸微微有些刺痛,忙以手相遮。待到她放下手来,正瞧见那一轮橘红圆日在天幕之上微微一颤,便沉了下去。四周瞬时黯淡下来,好歹空中还有几粒微星,堪堪能瞧见地形。
九商竭力回忆着先前自己曾在枫雪岭上的日子。山间跳跃,藤蔓密布,泉水淙淙,尽带着雪莲花的芳香。小九商以山果为食,溪泉为饮,得了闲便躲在山岩罅隙之中,只留一双乌溜溜的双眸望着外头来来往往之人。若是无人知晓,她便溜到姨祖母那里听讲古,再偷偷到冰牢附近去望一眼阿娘……
不过是短短一瞬,待得九商自回忆中望着四周这刻画得青山绿水之景不禁有些讶然。按理说来,如今已然入夜,怎地这四周景色这般精致,映入眼帘得有些不真实。程云亭瞧九商神色凝重,亦打量四周,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小声问道:“可有甚不妥之处?”
九商低声道:“明之,你不觉着……这一草一木,合拢的花儿,皆像是画中之物?”她忆起当年自己法力低微,还不曾唤醒芙蓉庄时,庄中的阁楼怎地也无法靠近,四周的景色亦如眼前一般,虽光鲜明丽,却毫不鲜活。
程云亭竭力放开神识四处探察了一番,喃喃道:“难不成此处亦是一道阵法?”她试探这朝前迈了几步,并无甚禁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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