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听得他这般说,心里略微松了一些儿。她凝神了一会儿道:“明之,你如今晓得何处朝北?枫雪岭在崎木岭的北方,这点不会变。只要咱们一直朝着北方走,且你我二人联手,自然能走出崎木岭。再不成,咱们还有芙蓉庄,难道还能饿死在此地不成?”
程云亭道:“九商,你可还记得那只沉香木的蝴蝶簪?”
九商忙道:“这个自然,一直好好收着呢!只是怕丢,一直不曾带过。”她转动手腕上的镯子,再一翻手,那支沉甸甸的蝴蝶簪便静静地躺在她的素手上。玉手托乌簪,玄白相映,十分好看。程云亭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儿,这要紧关头竟会心驰荡漾,又想,美色惑人,狐族这段天生妩媚风流态,不经意间就能教人一醉不醒。
他这里出神,九商可不乐意了,故意嘟着嘴,将那簪子塞入他的手里。程云亭被她那嗔怪的眼神看的忸怩起来,忙低了头,将蝴蝶簪平展展地放在掌心,默默念动口诀。
九商瞧他那架势,想不到这簪子除了中空之外还有其他用途,一时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见簪头的蝴蝶缓缓扇了扇翅膀,整支簪身在程云亭的掌心缓缓转动起来,须臾间,簪尾指定了一个方向。程云亭道:“簪尾所指之处,便是南方了。”
九商目瞪口呆,要晓得,当年自己从楚腰阁出逃,为了辨别方向吃了多少苦头!要是早知晓身上带了这般好东西,定然一路朝南,早早到了那花红柳绿的鱼米之乡。她急急问道:“这簪子为何这般神奇?”
程云亭将蝴蝶簪递回她手上:“这簪上的蝴蝶乃阴琼木所雕而成。虽然早已离开了母体,可是依然惧阳。因而只要念动口诀,教它以为自己还在母体之上,自然会避开阳光,转朝北方。”
九商细心地捧起簪身,按照程云亭的指示默念了一遍,果然见那簪子转动起来。她十分欢喜,阳光落在她的双眸之中,熠熠生辉如同钻石林里最亮的一颗。树林里似乎有甚么声响,簌的一声,又悄无声息。
☆、第三十五章
九商同程云亭顺着簪尾的指向,向北方走去。一路上,崎木岭之间景色壮阔,虽然山道崎岖,但难不倒二人。
崎木岭贵在“木”字。只见道旁千奇百怪的树,参天者有之,敦矮者有之,一株不于一株同。九商看得饶有兴味,笑道:“明之,你瞧前面的那株,是否像是个人?”
程云亭顺着她的手向前看去,果然瞧见一株树,腰身细细,光瞧着这树干,便能想到甚么是惊鸿之姿来。九商行至那棵树下,转身向程云亭道:“当初细娘同我说,楚腰阁之名正是取自‘嬛嬛一袅楚宫腰’。如今看来,这树才同那诗词一般,一如杨柳小蛮腰。”她意犹未尽,又指着另一棵树道:“明之你且瞧这棵,竟像是一壮汉挥剑指天——”
九商忽然打了个激灵。程云亭定然同她想到了一处,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上前两步,将九商护在怀中低声道:“莫怕。”
九商想的不错,这道路两旁的,虽说是树,其实大多数是——曾经的妖或人!为甚么灵毓山千万个山头,丛林无数,狼族这片聚居岭独独可以“木”字为名?自是因为它岭上的“木”,不同于寻常树木。只怕千百年来,所有上了这片山岭而不得善终者,都化作了这些郁郁葱葱林木的一株!
九商紧紧攥住程云亭的手:“明之,你说我等会不会已然被困?”程云亭一时之间也迷了方向,却不愿教她多担心,只得道:“不管困在哪里,只要我们还在一处,总有法子出去。”
他二人说着话,程云亭一手牵着九商的小手,一手在身侧凝成掌,若是身侧有了甚么动静,立刻就能挥掌击去。九商也自发间取下月华簪,化作剑形紧紧握于身侧。此时在二人眼中,本是一片郁郁葱葱之象,如今已然鬼气森森。日头透过树荫照进来,明明灭灭,偶有一星半点声响,更是平添了一丝诡异。
九商手心里尽是汗。她一路勉力给自己打气,眼前只见有个转弯之处,十分突兀,程云亭看了九商一眼,低声道:“你且随我身后。”他手心下按,示意她莫要出声。他二人一步步朝前走去,九商甚至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眼瞧着离那转弯处越来越近,四处越来越逼仄,一时之间程云亭也忍不住骇然起来。只是九商还在身后,他绝不能教心爱的娘子失望!程云亭一咬牙,猛地向前一跃,带着身后的九商一个踉跄转了过来。
二人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倘若方才是地狱,眼前这景象便只应天上有。只见一片片璀璨耀眼至极的钻石,在阳光之下大绽异彩。
九商小声惊呼道:“钻石林!”
程云亭虽幼年随师傅进过灵毓山,却从来不曾见过这般玲珑剔透的景象。眼前大大小小的钻石堆砌在一起,一望无际却又错落有致,真不知是人为或天意。他瞧着这名副其实的钻石林,忽然心里朦朦胧胧地生出一个念头来,眼前的这些……俱是红尘中见不到的极品。倘若带出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是不是就能买下一个边陲小国?
恍惚之中,在药泉中的那种懒洋洋的感觉似乎又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不晓得自己内心深处还有这般心思。为甚么要有个小国呢?心里似乎有个尖细的小声音,若是一国之主,就能举全国之力,查出当年师傅为甚么会辞世!程明之,上前一步去拿吧,这些都是无主之宝,无人瞧见!且上前一步,装它个盆满钵满来!
九商见了这片钻石林,心中千回百转。当年,自己刚刚勉力能化作人形,在这里取走了小小的一粒,还遇到了两个坏小子,差点将自己那点仅有的修为损个一干二净。她总觉得自己放佛回忆漏了甚么,可是终究差一点点,却想不出来。
九商自嘲地摇摇头,她刚刚转向程云亭,却见他放佛着魔一般,神情古怪,忽地俯下身来抓起大把钻石往衣襟中塞去。她忙上前两步道:“明之,你这是作甚?”
程云亭不答话,只是死死攥着手中的钻石,一时间,竟有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那血滴入地上,很快又消逝不见。九商见他如痴如狂,情知清心咒都不一定管用,情急之下想到程云亭欢好之时显露的弱点,探手向他腰间的软肉拧去。
程云亭惧痒,模糊之间忽地只觉得腰间奇痒无比,这才略清醒了些来。九商见机,一道清泉咒浇在他脸上:“明之,你可晓得你这是作甚!”
程云亭被那凉水一路淋过来,这才瞧见自己掌中的淋漓鲜血。他来不及吃惊,看到自己满满地衣襟奇道:“九商,你甚么时候将这里当做你的袖袋了?”
九商忍不住丢给他一个白眼来:“我待要问你!刚刚你为甚着魔一般,人怎么劝都劝不住?这钻石虽好,可终究是旁人地盘上的东西,如今情况未明,你怎地就这般糊涂!”
程云亭回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是有觊觎之心,一时又迷茫又羞愧,不由得没了言语。他低头仔细想了想,似乎自迷心谷入山之后,自己总是克制不住,常常会有些从未有过的念头,仿佛是草原上的鹰,不经意间在心中盘旋。就连九商自己,也想起了曾说过的话:“……喜怒不由自主。”若是还在迷心谷,自然是有阵法困人,如今这钻石林中……程云亭猛然醒悟过来,灵毓山如此之大,自然不仅仅只迷心谷一处可有令人生幻的阵法,这钻石林中定然也是布了阵的!
九商并未注意到程云亭的神色,仍在一旁生气:“你往衣襟里塞了一把,又塞了一把,教我着实为你捏了把汗。方才只见你心口越来越重,好似随时会一头栽倒石头里再也站不起身来……”她呆了一呆,想到刚刚在山道两侧形态各异的树,再看眼前的钻石时不禁有了忧惧之色:“明之!只怕刚刚你醒得再迟些儿,就是这石头中的一粒了!”
程云亭道:“这地方是久留不得!”他伸手紧握住九商的手,只盼着能快些越过这片看似晶莹璀璨,实则危机四伏之地。
☆、第三十六章
只可惜天不如人愿,话音刚落,他们曾在玄石溪中见过的黝黑面男子,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一般,稳当当地拦在他们面前。
程云亭猜得他是崎木岭上的重要人物,使了个眼色给身边正欲开口的九商。他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道:“不知我们何处触犯了阁下,要教阁下形影相随?”
梓衿并不接他的话,只是紧紧抿着唇看向九商。当年,在钻石林里那个脸儿圆嘟嘟的小娘子已然出落的俏丽水灵。可是她眼底的神情,似乎还和当年的倔强一模一样。他心中忽然有些烦躁。多年前,为何她在灵毓山中失了踪迹,教自己遍寻不得?时隔这么久,为何如今她又要出落得这般可人,在玄石溪中放声大笑,还教自己听了去?
这段时日,梓衿一直都在细密地追踪着九商同程云亭。他不晓得九商同那小白脸儿郎君当初是如何从玄石溪忽然消失不见,又在父王布下移山大阵时忽然现身。他亦不愿去追究为何会如此。他只是十分笃定,眼前这娇俏的小娘子,正是当年的那只幼狐!
九商被他灼热的目光刺得十分不舒服,刚刚要发话,却听得梓衿开口了:“你们走不出去的。”
“父王施了挪山大阵。我晓得阿弟受伤同你们无关。但如今也没法子了。”梓衿的眼神垂了下来。“父王这回是动了真火,”他又将眼神投到九商的小脸上,“我来告知你一句,是不想教你们遭受无妄之灾。”
一时间,钻石林中安静地放佛只剩下阳光跳跃的声音。九商知晓梓衿此番前来并无恶意,便勉强壮胆道:“令弟少年英雄……怎会受伤?可严重否?”
梓衿沉沉地道:“谁叫他不自量力……阿弟他丢了一只手。”
九商同程云亭一并愣在了当地。难怪梓衿道此事同他们无关,那日九商不过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无论如何不可能有卸下狼族王子之爪的劲道。程云亭迟疑道:“如今可知是何人所为?难道有人强闯崎木岭?”
梓衿别着脸,仿佛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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