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淡淡的。
☆、第四章
程公子自然有些诧异:“小九商,谁又惹恼了你不成?或是看上了甚么东西?说来与我听听。”九商听了只觉得益发着恼,程明之啊程明之,你我同被而眠了这么久,说来也算宠我,终究还以为我当你是一般的恩客不成?三句离不开一般哄粉头作乐的口气!九商于是将心一横,将手甩了开去,赌气坐在床沿上。
程公子看她这样,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自去取了衣袍穿上,头也不回地对九商道:“看来你今儿是累了,我自去别处去。”九商看着他不轻不重地阖上门,眼泪便断线一般落下。
不多时,外头有婆子恭敬的声音:“九商姑娘,珍脍楼送了些精致点心来。”九商心知道是程公子送来的,有心不理,却忍不住扬声道:“送进来吧。”
话音刚刚落,就听得那婆子使人捧了几匣子点心过来,满脸堆笑道:“好姑娘,这是程公子刚刚着人送来的,最是鲜甜不过,还请姑娘赏脸。这几样是珍脍楼新出的样式,别的倒罢了,独独这一样点心,听说是取了白狐的泪蒸烹而成,姑娘家食用后愈发的惹人爱呢。”
九商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差点现了原形。她只是木讷听着那婆子继续喋喋不休:“这样点心是取了上好的仙桃肉,压做酥饼……”
那婆子见九商脸色不对,连忙住口,诺诺地带了人退下去。待那婆子去的远了,九商放出自己的意识,听得那婆子一面下楼一面抱怨道:“这程公子为甚好好地要我一定要告诉九商姑娘这两样点心,没得叫姑娘听了反而不开心的。”
九商知道不妙。白狐,桃,这里面所含信息实在颇多。难道程公子早就知道自己是只狐狸?再者,桃者,逃也,他要叫她逃走,难不成是知道了她现在有危险?可是有甚么话是不能当着自己说的,非要用这般隐晦的法子来警示自己?九商越想越心惊。她决意要听程公子一劝,缓缓走至窗边,吹灭一盏灯,做出已睡的模样儿。然后封锁了整个房间的四面,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屋。那些曾经的公子小哥儿留给自己的大额银票九商没有犹豫地收起,她在楚腰阁这些日子,也深知阿堵物在红尘中的重要性。那一个描金牡丹的梳妆匣,里面是自己这几年在楚腰阁的全部体己。九商来不及细看,又袖了一把银匕首,那还是当年一个草原王子一夜后留给自己的。那王子当时说这是护主的宝物,如今便信它一信。九商对着匣子念了缩小咒,藏在手腕上一个中空的银镯子里。待到收拾停顿,九商解开四周的封锁,潜入粗使丫鬟们的屋子里,顺了两件粗布衣裳。化了原形,跃上院头的树枝。临跃出院墙之前,九商瞧了一眼细娘所住的方向,默念一声珍重,便悄悄儿走了。九商虽说在红尘中呆了几年,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楚腰阁刻苦用功,很少到外面来见识见识人间的繁华。再者,细娘不管如何宠她们这些姑娘,也不会允许她们经常出来踏青赏花,也从来没有头牌姑娘们经常衣带飘香地去各寺庙进香的道理。因此,当九商赶了一夜路,在快天明时依着墙角打个盹儿醒来时,她被这清早的热闹震了一震。
其实九商只知道自己现如今是向着南方走。具体自己走到了哪里,现在她也不甚清楚。眼前她瞧着这街道上码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又平整,又宽阔,来来往往的人中有着长衫者,也有一身短打挑着担子的。街旁的小食肆里有各种点心,还有热气腾腾的浆汁。
九商选了一家僻静的店铺坐下,点了两块糕,又要了一碗浆。那糕点如何与楚腰阁的糕点相提并论?不过略略带了些粗浅的香气,九商一夜奔波,极是耗法力,此刻吃得十分香甜,倒觉得比平时吃的更多些醇味儿。胡乱丢下几个钱,九商低了头走出铺子,心中却想念起程云亭来。又想到如今楚腰阁不知道因为丢了她而会不会搅得天翻地覆。心中有些痛,此时方知离恨的滋味。
九商继续一路前行。直到了一处极宁静的村落。那村落两面临湖,一面对着官道,另一面却是一处小小的山。九商询问了村庄里的老人,那土坡虽小,在南方人眼里却也是了不得的大山了,取名青淮山。那庄子便是青淮庄。九商虽然变了容貌,刻意掩盖了身段,可是身上那股子气韵却不太掩盖得住。好在此处人心被青山秀水洗涤得极是明净,并不刨根问底追究她是谁。兼之九商为人谦恭,不到半日就在当地老人的指点下选定了一处山脚下,预备盖上一间小棚子度日。
且说这青淮庄的人们却也有趣,并不因为九商是个娇滴滴的女娃便慷慨出手相助。为她指点了居所地的老妪得了她的道谢慢慢拄了拐杖离开,留下九商一个人对着空地苦思冥想。好在山后便是大丛的树林,九商只恨青天白日不能施展法术,否则也不至于用刚刚买置的斧子和满山的树木较劲儿。
想来九商虽然在离开家乡那片山林时吃过几天苦头,可剩余的几年里都是在楚腰阁锦衣玉食,何尝做过这般的苦差事。是夜,九商正咬牙运气,忽地身子一晃。九商惊愕地发现娘亲曾经教过的、在修炼时怎么都圆转不了的那些口诀一一涌出,和自己融在一处。九商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修为大进,不禁丢了斧头喜极而泣。
九商就这么慢慢地在自己辛苦搭建的窝棚中适应下来。再没有婆子在屋外送上精致可口的吃食,她便每日去山上摘采野果。时值夏季,可吃的倒也十分丰富。只是九商在红尘这几年,也爱上了人吃的米饭,琢磨着问庄子上的人讨要几粒种子。
☆、第五章
一日日过去,九商又在屋后开了一片土地。这土地倒是用法术开垦的,不过是怕惹人嫌疑,施了障眼法,旁人看上去就是小小的一块儿。村庄里有人爱敬她每日辛勤劳作,又兼采来的果子虽不多,却愿意散于旁人,都感念她的情谊,便也投桃报李,送与她各种时令种子。白日里九商便在山间田地中穿梭,晚间,借了天地的灵气刻苦用功。从前的九商只能取人的精元做根本,如今修为增进,终于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不过在旁人看来,九商只是个极自强的小娘子,虽是一个人,却是个能养活自个儿的农家女。
那日为她指点居所的老妪夫家姓贺,人称贺婆婆。贺婆婆很爱九商这股子勤快韧劲儿,也常来九商的屋子外坐坐。一日,贺婆婆坐在九商用藤条编出的小几上,笑道:“小九儿,咱们这青淮庄当年住的也多是圣人之后。当初你才来,我们也是有心试你一试。咱们不问出身,不问将来,只瞧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娘是否能自个儿安身立命。倘若你咬牙立足了,便是这青淮庄的一员。若是你当初便受不得这苦楚,自然也会另谋出路。”
九商恍然,原来青淮庄的人是这般打算。不由得心底佩服。既然这庄子里是圣人之后的多,自然也不爱搬弄是非,如此一来,自己的安全也可保证一二。同时,心里略有些惭愧,此处的人如此光辉霁月,自己总是藏了别样的心思。
不管如何,九商的小日子过得愈发顺溜。九商用术法一点点慢慢将自己的屋子改成三间儿,外头看来普普通通,里面却是极畅快通透。由于夏日将结束,九商不再用竹子做家俱物什,改用杉木。中间一间用来待客,主要是贺婆婆会常来坐上一坐。两面,稍大些的里面请村里人盘了一个灶,做了厨房兼仓库;另一个里面安置了一张小小的木床,和在楚腰阁当年挂着软鲛帐的雕花梨木床比起来自然是简陋的,可是九商倒觉得自在,唯一遗憾的是程云亭不在身边。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九商盘膝坐在小床上,用功之后便取出镯子中的描金梳妆匣,细细把玩匣中的首饰小物件。那些,大多数都是程云亭赠予的。九商发现自己从前在楚腰阁时便有个习惯,旁人送的都丢在匣子底,只有明之送的爱惜地用丝绒套分别套好,分放在不同的盒层。那些琳琅满目的步摇、笄簪钗环并各类镯子戒指,在透过窗口的月光下幽幽地闪着光亮。如今的九商只用竹枝为钗,偶尔采了山花簪在鬓角上。人有言云,女为悦己者容,一点儿也不错的,九商心想。当年明之在身旁,自己也乐意妆扮了给他看。如今……九商叹了口气,倒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九商呆呆地看着如水的月华流淌在被面上。不知眼下明之正在何处?又与何人在一起?当年族里有为族兄,看上了雀族的一位姑娘,日日跑至雀族集聚的鄂华岭边,只为了瞧上那姑娘一眼,每每日落后回来还要长须短叹一番。九商那时年幼,只觉得族兄如此疯疯癫癫十分有趣,如今才知道相思如帖药,熬出来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第六章
青淮庄一面通官道,可惜那官道一般地是尘土飞扬,地势凹凸,除非是必然要走,否则庄里的人都愿意走水路。九商来了青淮庄许久,都快记不得自己当初是走哪条道路进的庄子。因了白露降至,要换上厚些的群裳,九商寻思着到外头置办件纺车,好歹丢在屋内做做样子。
九商想到做到,第二日便收拾齐整,又翻出来一只匣子底的银簪子,施了术法将它捏做一个小元宝形状藏在袖袋中。渡船的阿伯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一艘小小的扁舟上坐了九商并另外几个庄里的人。其中一个少年生得好生清秀,一路上目不斜视,却忍不住偷偷地向九商的方位瞄了好几眼。九商的意识何等敏锐,只做不见,顺便将帽檐的轻纱理顺。
待到了集市上,九商找到一家铺子,故作老成与对方谈妥了价,将小元宝铰下一半来付了纺车钱。那店家正苦于九商一个小女娘无法搬运,忽的听到一个清朗朗的声音道:“我替这个小娘子搬,还劳烦店家裹好。”
九商诧异回头,便瞧见一个双十年纪的少年郎,一身宝蓝色长衫,气质十分沉静。九商只觉得面善,忽然瞧见当初在船上偷瞧自己的那个小郎君,正躲在后面半探出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