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指甲,它也能自己立起来。”
九商骤一听他道要回青淮庄,心中不免忆起青淮庄的点滴来,那依山傍水的小屋子,还有淳朴热心的贺婆婆……她轻轻一叹,道:“柳小郎,你若回去,自然是好事,好教柳夫人早些安心。说起来,我自也是想回去瞧瞧的,庄里的贺婆婆当年还为我做过一件冬衣……”
柳臣安面色变幻不定,放佛心里挣扎了一番,到底自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圆镜来,递到九商面前:“九娘子……这是我自南兄跟前学来的本事,只得了这一面水镜,若是将来你想起我来,便顺着这镜柄儿捋一捋……就当,就当是瞧在初时我们在翠驼岭上的缘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九商忽然觉着心里一痛,不知不觉便接过那面水镜,小小的一柄,却沉甸甸十分有重量。镜柄竟以墨晶制成,九商吃了一惊——姮娥那至死未脱的冠顶,正是以水晶制成。
翠驼岭寒碧潭下水晶无数,却极难开采。否则姮娥以族王之尊,亦不会如此看重那顶水晶冠。柳臣安费了多少心血弄到这墨晶来的?九商微微觉着鼻头发酸,低声道:“多谢你啦。”
柳臣安见九商没有将水镜还回来的念头,心里微微松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来:“九娘子喜欢便好。”他朝向方行近的南都道:“沧澜王同王夫可是歇下了?”
南都只一眼,便瞧见了九商手里的物事,正是柳臣安那小子前些日子废寝忘食弄出来的小水镜。他心中有过一瞬的迷惘,离开灵毓山柳臣安真个就能忘了九商么?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南都面上不显,温和道:“沧澜王那里已然安定了,咱们也该回翠驼岭了。”
柳臣安鼻子一酸,晓得这一去,不知甚么时候才能见到九商。他忍不住就要掉泪,南都见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心头暗暗叫苦,忙打岔道:“九娘,如今你心法大成,只怕在红尘中一夜千里也是有的,若将来得空,陪我一道去尘世间四处转上一转,也算了了我的心愿。”柳臣安听得此言,晓得南都这是哄九商将来出了灵毓山去青淮庄瞧自己,心中欢喜又愧疚,忙忙道:“你二人若是出山,定要教我头一个晓得。”
正自说话间,程云亭过来寻九商,九商忙道:“这是自然,将来还要去探柳夫人的。”一壁将那柄小水镜速速收入镯子中。程云亭的声音响了起来:“九商,沧澜同沉兄都歇下了,阿彤叔为咱们另辟了一件干净屋子,我怕你寻不着我,又问了人,才晓得你在这儿。”
☆、第一百十一九章
第一百十一九章
九商忙笑道:“柳小郎在席面上喝多了些,我将他带到此处来,也想不教翠驼岭堕了颜面。”她声音平稳无波,手腕移动,却悄悄将银镯子藏在袖子里,心里到底不愿意程云亭晓得柳臣安赠自己水镜一事。她晓得程云亭极不喜柳臣安,可柳臣安都快离开灵毓山,自家若是连他这点子心意也要糟蹋,委实对不住当初在翠驼岭时柳小郎的悉心照拂。
程云亭和南都略打了个照面,南都便起身带着柳臣安离开了。远远还能听到远处巨石转动之声,一把尖细的声音遥遥传来:“恭送翠驼岭蛇王——”
阿彤命一小娘子将九商同程云亭带至一处石室里,里头虽小了些,倒胜在洁净惬意。桌上有壶有杯,还有份酥油小点心,想来是怕他们在席面上不曾尽兴。榻上置了绒毯,整整齐齐贴着石壁叠着。壁上一盏油烛,将四下里照得柔柔的,九商只觉得心里松快下来,这些日子里事情如连珠炮一般,饶是她如今体力非比寻常,亦觉得吃力。她掩住口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动手将那绒毯铺开,背对着程云亭道:“明之,咱们歇下罢?”
九商将床榻铺好,却迟迟不见身后有动静。她讶然回首,却见程云亭半边脸藏在阴影中,瞧不出面上是喜是怒。她迟疑道:“……明之?”
“九商……方才,柳小郎君柳臣安给了你甚么?”程云亭的嗓音中略带了些沙哑,涩涩地打在九商心上。九商身形一顿,方要开口,却见他缓缓立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耳边又听得他道:“莫要告诉我‘甚么都没有’的话。”
九商无意识间抚了抚左手,被程云亭看在眼里,他扯一扯嘴角,竭力温和道:“可能将那只描金的牡丹匣子给我瞧上一瞧?”
九商晓得今夜是躲不过了,干笑一回,轻声道:“不过是他自家做了个小玩意儿,我想着他要出山了,日后要相见亦是遥遥无期,便做主收下了。”
程云亭不答话,九商只觉得一股滚热的气息喷在脖颈上,知晓他就立在自己身后。她心中愈发琢磨不定程云亭到底晓得了些甚么,低一低头,觉着还是自己不对,索性将镯子拧开,将那枚墨晶水镜取出来,讷讷道:“便是这个。”
程云亭盯住面前这柄小小的水镜,那里头的一抹玄色在烛光的耀映下一闪而过,像极了柳小郎君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程云亭不知为甚心中腾出一股火来,教他想要将这石室碎成齑粉。他为她殚精竭虑,他为她呕心沥血,她要在锦玦岭呆多久,自己便陪上多久,她欲助沧澜王赢了翠驼岭,他便潜心炼制各色丸药替她同沧澜稳住后方……如今,她不过听到那柳小郎一句出山之语,话里便带了怅惘,留住了这小水镜,还生怕自己知晓!她便是大大方方接过,递给自己收藏着,自己也半句多余之语都无,为甚要藏藏掖掖?不错,那柳小郎君在九商眼盲之时确是吃了许多苦头竭力地护着她,可那时自己……自己胸腹受了重伤,若不是厉荷出手相救,早就死在了毒谷之下!
程云亭愈想愈伤心,恨不能出了石室,找沉君去酩酊大醉一场。可他方身形一动,便想起今夜正是沉君同沧澜的洞房花烛夜,心下不由愀然,重重地坐在榻上。
九商觑见他面色变幻不定,心下亦惶然,如今见他在榻沿坐下,微微舒一口气,忙翻转了杯子替他倒了一盏茶,殷殷地捧到程云亭跟前。程云亭不语,接过杯盏一饮而尽,随手丢下。他心中还全是南都那冷冰冰的几句话:“臣安不过于你之后识得九娘,你若是留心自也能知晓,他天资不比你差一星半点,对九娘更是一片真心……臣安同我道,若是九娘肯同他在一处,定然要正正经经将她迎娶进门——妖族之人虽不在乎这些个繁文缛节,可你同臣安到底都算是半个红尘中人,你怎地连这个念头都无?”末了,还丢下一句来:“你对九娘关心则乱,原也无可厚非——可你自己心里清楚,臣安在灵毓山外吃的那碗面里有些甚么!”想到这些,程云亭指头骨节都捏得有些发白。他大大地喘一口气,抬起头来问九商道:“柳小郎……他如今可是功法大进了?”
九商虽满腹疑惑,却也乖巧,忙答道:“我见他落地时下盘稳得很,怕是‘昆仑聚顶’练得几近大成了。”程云亭先是不语,后自言自语道:“他本事果然不小,嘿嘿!”神情晦涩,又夹杂些许黯然,教九商看得心里一紧,不觉便将手轻轻递过去道:“他那也是机缘巧合,得了高人的指点。古时便有‘术业有专攻’的说法,明之,你如今在炼药上技艺已然十分精湛,何须同旁人作较?”
即便在这般朦胧的灯光下,程云亭都能感受到九商恳切的眸光。他轻轻舒展了身子,低声呢喃了几句,便要侧身躺下。九商深谙他的性子,晓得今晚这场风暴自己是熬过了,忙轻轻一弹指,一道劲风将壁上的烛光吹灭。黑暗中,程云亭只觉得身后温热而柔软的双臂圈了过来,那些先前的懊恼与伤怒,早就烟消云散。
此间本是锦玦岭山腹之中,外头的日光照不进来,故而不分白日黑夜,只有广场之中的更鼓提醒鼠族众人白昼已至。九商朦朦胧胧翻转了个身,听到外头敲了五下,忽然忆起昨夜正是沧澜的大好日子,今日她同沉君怕是要嗜睡,便又缩回了毯中。程云亭被她这一动弹倒是抹去了睡意,睁着双眼想着昨夜之事。自己除了在青淮庄给过九商一句承诺,委实没有再多的表示了。不禁又有些羞愧。他捏了个诀将那石壁上的烛火燃起,爱怜地瞧向身侧的小人儿。只见她将大部分脸皆藏在毯中,只留满头的秀发铺洒来开,程云亭微微凑下身去,闻到那其中醉人的芳香,轻轻附在九商耳边道:“小九商,小九商!”
九商迷糊着,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明之你如今不歇着,待到起了身又是两个乌青的大眼圈儿,到时候我可不同白凤要叶子来替你敷上。”
程云亭闷闷地一笑,将脸埋在她的秀发之中,想到当年在楚腰阁之时,每日自己皆心惊胆战怕九商被人发觉了踪迹,双修之时为了教九商进益多多更是殚精竭虑,哪里有半分燕好之乐?惬意二字似乎在师傅仙去后便杳然无踪……他轻轻地问道:“九商,若接出了师娘,我便去寻上好的媒人,按红尘里的规矩,用大轿将你抬回……”他本想说程家,可又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师傅拣来的孤儿,便将下半段咽了下去,所幸九商迷迷糊糊不曾听得分明。
外头声音渐渐嘈杂起来,饶是他二人所住之处离地面极远,皆被那动静闹腾得无法再躲懒偷闲。九商从毯中坐起身来,闭着眼在芙蓉庄里探了一回,取了件藕荷色缂丝棉裙来,外头罩了件滚雪绒坎肩。昨夜欢愉之后,二人曾在莲湖里沐浴了一番,程云亭那时便顺手取了件洁净衣袍穿上。如今程云亭瞧见那棉裙,道:“怎地选了这么个素色?”
九商懒懒道:“明之,你到底还是那个孤介脾气。沧澜不仅是族王,还是新妇,今日我要是花枝招展,可不是打了锦玦岭的脸?既作了贵客,自然也要有贵客的半点样子,自己该先尊重起来……”这话本是堂皇冠冕,可配了九商那副半醒不醒的模样,着实可爱得紧。程云亭忍不住笑了一回,敦促她着了装,又亲手替她挽了个望仙髻。九商闭着眼由他摆弄,程云亭在那描金牡丹匣子里翻捡一回,喃喃道:“便用这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