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奔波的生活,萨儿是不敢有什么怨言啦,比起自己,爹要辛苦多了,可是,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坦,他都七岁,是大人了,应该早就习惯只有他们父子俩的生活不是?本来他也很期望回到家的感觉啊,但怎么一回来,却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的脑子里浮起方才那个带着花香的大娘,所渭的“娘”,是不是都有那样的香气及和气?
一屁股坐上满是灰尘的凳子,啊,对了,他哪有时间想这些,小五同小九还在外面晒太阳呢。
他转身跳起,奔向白花花的阳光。
阳光下,两匹骡子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卸下的骡车倾倒一旁;
而拴骡子的栅栏里也不见骡影,它俩到底上哪去了?
正当萨儿焦急的想通知他爹的时候,忽然从隔壁传来骡子开心的叫声,还有女人的压抑呼叫,他心里大叫不好,急忙赶过去。
两只骡子正各据一方大啖人家院子里的锯齿植物,女娃娃站在屋檐下直咯咯的笑,她的娘却白着脸跟两头骡子周旋。
推也推不动,还被骡子的尾巴扫了一脸,戚浅秋面容僵硬,摸着热辣辣的脸,试图跟闯进她家的畜生讲理。
瞧那一地被践踏过的花草,情况凄惨。萨儿快步过去,对着骡子劈头就一顿好骂。想不到骡子像听得懂人话一样,惭愧的低下了头。
这时千郁树也赶过来。
他一人院子就闻到香气袭人,各式的香花蔚然成美景。
“爹,对不起,我没把它们管好。”萨儿呐呐地道,一见到千郁树忍不住畏缩了下。“我回去会骂它们的。”
千郁树没说话,眼光幽深的转了一圈,然后落在戚浅秋身上。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虽然清瘦,且一身粗衣布裙,仍掩不住丽质天生,温婉姣美夺人心魂。此刻,她正静静站在一旁,一头青丝披泄而下,半掩的眼睫下,仿佛隐藏着许多迷惘。
她神情虽然不似刚刚的惊惶,还是残留着惊吓过的痕迹。
“我替骡子卸下鞍具,还没有喂它们饲料,没想到会跑到你这里来。”
她可惜的看了眼被糟蹋的花圃,压下心里头的烦躁。
“不要紧,请你把它们带走就好。”
千郁树看了看那些显然经过细心照料的花卉,还有堆放在屋檐下的锄头、小铲,视线再回到戚浅秋手肘间的破皮。
“你跌跤了?”
她不吭声,蕾儿倒是歪歪斜斜的跑过来。
“马马叫叫,娘娘……砰……”
她抓住戚浅秋的裤管,眼睛却睁得老大望着两只闯祸的骡子,神情间全是好奇,她想越过娘去抓骡子扫来扫去的尾巴,不料却被事先探知她企图的萨儿,以凌厉的眼神阻。:
戚浅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把她抱起。
“常有的事,不劳费心。”
她的细心全看在干郁树眼中。
“这些弄坏的花要赔多少银子?”
她没回话,慢慢退回屋檐下。
“请你把骡子带走,以后把它们拴牢,别再过来就好。”
他点头。“这花……”
“我说不用了!”戚浅秋抿紧被风吹白的唇。
千郁树帮忙萨儿拉过小五。看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一家已经被人家列为不受欢迎的人物了。
他自知理亏,示意萨儿把小九牵过来。
“你靠种花维生吧?我会找时间过来把土重新犁好,受损的花我也会想办法种回去的。”
戚浅秋背过身子,这样意思够明白了吧,她不想跟谁有所牵扯,谁都不需要!
他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子,想不出来既然人家拒绝得这么明白,他又何必非要自讨没趣不可?!
叹口气,他回身牵着骡子领着萨儿步出园圃,萨儿看他爹闷声不吭的低着头走路,更加自责没有把小五和小九管好。
“萨儿,我们明天进城。”
“不是才回来?”
“你这么不爱出门?”
“哪有。”被戳中心事,他心虚的呐呐而言。
他想要的安定,爹不会明白的。
龉翁翁
“娘娘,蕾蕾要马马。”人走了,戚浅秋着实松了口气,也对着像毛毛虫一样蠢动的蕾儿,露出抹安抚温柔的浅笑。
“蕾蕾。”她一手抚过女儿乱翘的细发,“娘不是说过那是骡子,不是马儿。”
“马马!”她漾着梨窝的小胖脸很坚持。
“你这孩子!”亲呢的在蕾儿柔嫩的脸蛋磨蹭了下,她放弃跟四岁大的小孩讲理。
蕾儿抓着戚浅秋的长褛,不知轻重的拉扯,早就忘记自己方才差点被突然出现的骡子吓哭的事情了。
她再怎么叮咛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小孩子转头就忘,看着蕾儿天真无邪的笑脸,戚浅秋只能默默的为她把围兜拉正,回应一朵浅浅的笑容。
“来,你在这边玩,娘把花挖出来,晚一点煎香香的玉米饼给蕾儿吃。”
放下女儿,她把如云秀发分成两束,交叉绾成个简单的髻,用一柄镶宝石的象牙梳固定,再把袖子重新挽高,拿起屋檐下的工具去收拾善后。
这四方的院子除了檐廊下几块石板,其他的都是泥地,淡红的泥被开垦成园圃,种的是季节性的花卉,春天繁花似锦,有三色堇、万寿菊、丁香以及青葱可爱的梧桐与盘槐,千姿百态的花木,绿叶肥厚,花办色泽鲜艳,可见照顾者的用心。
花是娇贵的,就算不小心在花瓣上留个指印都会影响花儿的美貌,何况被两只贪嘴的骡子到处留下牙撕裂痕、到此一游的脚蹄印。
她的力气有限,园圃的活说得上是粗重的,翻土松泥,只靠铲子不行,锄头刚开始还在她手中活跃挥动,一阵活做下来,她气喘吁吁,但还是得咬紧牙关硬撑。
蕾儿看见娘亲辛苦的工作,也不甘寂寞的拿起一根树枝,学她样子的戳起泥土来。
对于小小年纪却能体贴至亲的女儿,戚浅秋险些要泪涌。她不在意自己吃苦累极、双手会变得粗糙长茧,只想尽力给女儿一个起码像样的生活。
“娘娘,毛毛……”随便翻弄,一条蚯蚓在蕾儿眼前不住的蠕动;
“是蚯蚓,娘教过你,跟着娘念一遍,蚯蚓……”戚浅秋抬脸示意女儿跟着她的唇形念。
“毛毛。”她向来有自己的主张。
戚浅秋笑着摇头;她教不动。
“娘说过蚯蚓是益虫,会帮娘把泥土钻松,花儿才能漂亮,花几美美卖了好给蕾儿买大饼吃。”
蕾儿似懂非懂,倒是收回快要往下插的动作。
很快的,蚯蚓钻进泥土消失了。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转瞬,忘了蚯蚓的事,一旁蔷薇花上的蜜蜂,嗡嗡嗡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蕾儿,小心,别模蔷薇花,花有刺,扎到手手会痛痛喔。”
她每次工作总是把蕾儿带在身边,蕾儿被蜂螫已有过几次,螫了哭,哭了忘,她从来没记取过教训,只要看到蜜蜂,还是照常招惹。
蕾儿灿烂的对着戚浅秋咧开嘴直笑着,露出长得不是很整齐的乳牙。
“刺刺,痛痛,哭哭,要心心。”吃过几次的亏,常常还是会忘记被蔷薇花刺扎得哇哇叫的情形,现在一经提醒,她才记起要小心。
戚浅秋点头,趁蕾儿不黏人的时候,赶紧加快手上工作的速度。
看着被拔除的花成堆,她的眉忍不住打了个折。
手头本来就拮据,这一来,恐怕除了收入要短少以外,还要多花一笔买种籽的钱。种籽的钱要上哪找?
想到这,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几乎透出了青筋。
“甜甜。”蕾儿寻到朱槿花,这花的蕊芯带着甜甜的汁液,她吃过,丢掉手上的树枝,伸着短胖的指头指着红花吵着要吃。
“蕾儿肚子饿了吗?”戚浅秋看了眼天色,日头偏西了她却没注意。
“饿饿,甜甜。”她仍指着攀着篱笆开的朱槿花。
“娘摘给你。”说着,头一偏,突来的头晕目眩,害她差点跌跤。
“娘……”蕾儿敏感的僵了笑脸。
“对不起,娘没站稳。”擦了擦额际沁出的汗,尽管双掌麻木得快要失去感觉,还是在裙兜上努力擦拭,让手指活络些才向前摘花。
看女儿啧啧有声吸着花心的甜汁,她把花办剔掉,留下最底部花蕊,朱槿花的花蕊稍带黏性,她把小尖状的花蕊黏在自己鼻子上取悦蕾儿。
果然。“蕾蕾要要。”蕾儿看了大笑,一双小胖手直往戚浅秋探来。
只一会儿工夫,这对母女俩的鼻尖黏了几点鹅黄色的小点,笑着拥成一团。
趁着蕾儿肯自己玩耍的空闲,戚浅秋又重新拿起沉重的锄头,开始收拾善后的工作。
慢慢地,园圃空出了一块整理好的部分,暮色开始涌人这块小小的地。腰直泛酸,戚浅秋把畚箕、锄头收回屋檐下,招呼着已经玩了一身泥的蕾儿。
“乖女儿,来洗洗手,天黑了。”
蕾儿抛下手边的东西,颠颠歪歪的冲进娘亲的怀抱。
戚浅秋被她猛然的冲势撞得差点倾倒,可一脸的微笑没消失过。
牵着软胖的小手,母女俩进了屋子。
片刻,只见本来漆黑一片的屋子亮起一盏晕黄的光芒。
这是家,属于戚浅秋同蕾儿的。
第二章
如丝温润的清晨,刚下过一场绵绵的细雨。
飘忽的水气缠绵在每一株盎然的绿叶,凝结在初绽的花办上,颤颤巍巍。
入了城门,见方的石板经过长年累月车马人迹的辗转,显得有些斑驳,有的还整个缺了一大角,从细缝中冒出绿油的小青草。
放眼望去,到处黄土泥泞,市廛街坊融在浅浅的润泽里。
“爹,那是住我们家隔壁的大娘。”坐在骡车上,萨儿眼尖的瞧见甫进城门的戚浅秋还有她一手牵着的蕾儿。
千郁树看见她吃力的提着大竹篮,里面满满是五颜六色的鲜花,正往街心过去。茫茫淡雾笼罩住她的身形,一件浆白的衫子,盘扣紧贴着她好看的腰身,一头青丝被高高的盘起,看来娴雅中带着坚韧。
她穿得少,可那白胖的小女娃穿了暖暖的碎花袄子,同色的小裤、暖袜,比她娘强多了。
“爹,大娘提那么重的竹篮还带那个小胖妞,哎呀,差点跌跤了呢。”不知怎地,萨儿对蹒跚着步伐的蕾儿多看了好几眼。
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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