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可能我措辞夸张了一点。”苏馨看出他的不悦,这样的家长她不是没碰到过,一说孩子心理有问题便矢口否认,觉得名声不好,唯恐戴上精神病的帽子,看来对面这位也一样。她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换了话题迂回地问:“佳宁每天作业做到几点?”
“我在的时候看他几乎都要到12点多,初中好像作业一下子多了很多。”
“这是我想讲的第二个问题。”苏馨道:“邵佳宁的字写得很慢,每次课堂作业都完不成,考试的话后面的题目都来不及做。现在你说他家庭作业要做到12点,那真是太晚了,一般我们初一的学生9点或9点半差不多都可以做完了。”
邵子丰皱起了眉头,难道儿子确实有问题?他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便道:“字确实写得很慢,我有时在旁边看到,催着他写快一点,可就是快不了,一笔一划,一个字写错了叫他涂掉也不肯,非要修正带改,太仔细了。有时候我都火得想撕了他的作业本!”他这个爸爸也是当得很烦恼的。
“我在想,邵佳宁字写得慢、周一要发烧,还有平时会做的题目一考试就做得乱七八糟等等,是不是和他精神极度紧张有关,家里是不是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比如要求考试多少分,排在第几名等等?”苏馨探询地看着邵子丰。
邵子丰想了想,“也没有。考试要家长签字的时候我才会知道,考的差也从来没责骂过他,都是他自己在给自己找压力。”
“那他就是太懂事了,孩子太懂事了让人心疼,他们本该无忧无虑,哪怕考试挂了红灯也转身就忘,这样虽然我们当老师的会头痛一点,但那才是真正的童年。可惜现在的孩子童年越来越短了。”苏馨感慨道。
邵子丰点点头,他暗暗地观察着苏馨,光洁的额头,秀丽的眉眼,看着挺年轻,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辞的确实是爱孩子的老师。他很为自己儿子庆幸,刘敏达说得对,太年轻的老师自己还是孩子呢,怎么会疼孩子,30出头的老师当班主任最好。
“我查过了,他以前在小学里成绩很不错,基本在前十名的样子,到了初中后一下子掉下去可能有点接受不了吧,看着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这孩子很要面子的。邵佳宁爸爸,我这么想,佳宁周一老是生病,会不会是一种潜意识的上学恐惧?”苏馨的脾气,不把问题讲清楚不肯罢休,不管对面的人红着脸还是黑着脸。
“那怎么办?”邵子丰脱口而出,当即有点窘,他很少这样没主意的时候。
苏馨笑起来,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你当了老总手下员工一大堆任你呼来喝去,却是拿自己的孩子毫无办法。她笑的时候很好看,眉眼弯弯的,邵子丰想,这女孩子倒确实适合当老师,这样笑的时候再顽皮的学生看了恐怕也会乖起来,又甜又温柔,让你很愿意听她讲话。
“孩子这个时候是长身体的重要阶段,所以每天作业做到12点是不行的,第二天最迟6点40要起床了吧?”苏馨见邵子丰点点头,继续道:“睡眠时间都不足7个小时,这样会影响第二天上课的质量,恶性循环,于身心两方面都不好。现在作业和考试已经变成他最大的心理负担,带着这样沉重的负担读书只能事倍功半。所以我想和几位任课老师沟通一下,让他自己选做作业,认为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些简单的重复的作业就不要做了,有的作业看懂了也不必写上去,先保证他的睡眠时间,你看可以吗?”
邵子丰点点头。
“身心健康,首先是身体的健康,有好的身体才能支撑强大的灵魂!”苏馨觉得自己说得真文艺,中文系的毕业生总在不知不觉中耍花腔,便自嘲地笑笑,继续道,“我们一步一步来,我会找时间和他谈,让他不要太把考试当回事,你也多和孩子谈谈吧,关键是让他放松。现在是孩子成长中很重要的时期,有些看似小事,却会影响他的一生。”苏馨想,邵佳宁这样的情况,跟家庭其实很有关系,母亲不在身边,父亲不知道怎样关心孩子,她得点拨他一下,不管他爱不爱听。
邵子丰看着苏馨,这是启文走后第一个这么关心他孩子的人,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只是不断地买各种昂贵的吃的穿的用的东西给佳宁,从来没有想到去关注一下孩子的精神状态,包括自己,忙于工作,担心一下后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有对面这个人,点点滴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还为他今后的人生在考虑。
“邵佳宁小学成绩不错,初中一时跟不上也很正常,许多孩子都这样,因为课程的衔接不是很好。这个也不用着急。”苏馨迟疑了一下,“你一定平时工作很忙,最好请个家教辅导一下他的家庭作业,看看有没有效果。”
邵子丰点点头。看来有些事情是他疏忽了。
苏馨很有挫败感,这样一位父亲,如此不在意,一场谈话下来除了抱怨儿子字写得慢,也没说出什么想法,这样的沟通还真是困难啊,邵佳宁已经在一个很敏感的边缘,家里再不重视他的心理发展,迟早要出事。
邵子丰看着苏馨认真的模样,不知道怎么把购物卡送出去。只好站起来告辞。离开时无意中回头,看到苏馨正拿出一罐牛奶喝,他想她肯定还没吃饭。佳宁真有他说得那么严重?他觉得不至于,作业拖拉罢了,胆子小罢了。这时的他,并不知道儿子有多少问题在那里。
五、佳宁失踪
“邵总,佳宁还没出来。”司机小陈在电话里道。邵子丰晚上有应酬,让小陈把邵佳宁接回家。
“车子停在老地方吗?”邵子丰看看表,7点多了,学校5点就放学了,这孩子到哪里去了?
“在老地方,我不敢到学校去找,怕佳宁到了找不到我。”小陈着急道。
“你等在那里,我联系一下他老师。”邵子丰赶紧找出苏馨的电话拨了过去,可电话铃响了半天,也没人接,这个班主任到底在干什么,学生丢了还不接电话,!邵子丰愤愤地继续拨号码,拨到他几乎要把手机摔了,终于等到一声“喂”。
“苏老师,我是邵佳宁爸爸,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邵子丰不悦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苏馨一迭声地道歉,“有什么事吗?”
“佳宁到现在还没回家。”邵子丰道,“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今天正常放学,邵佳宁也不是值日,我走的时候教室里没人了。”苏馨竭力回忆着今天班上发生了什么事。
“哦,那我再找找他吧。”邵子丰搁了电话,初中不是幼儿园,幼儿园老师要把每个孩子都交到家长手上才算完成了工作,初中放学铃一响,就是孩子自己的事了。他转身交待了刘敏达一些事,又和客人作了解释,便匆匆离开了酒席。
苏馨接到邵子丰电话的时候刚骑车到自己家楼下,听了电话一分钟也不敢耽搁,赶紧给平时和邵佳宁比较合得来的几个学生家里打电话,都说不知道。苏馨想想自己的课上没发生什么事,便给任课老师打电话,今天数学英语都是上新课,科学是讲评单元试卷,邵佳宁的成绩是中下,难道他是为了这个不开心?
苏馨调转车头往学校赶,邵佳宁都是家里汽车接送的上下学,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骑车,他没上车说明人应该还在学校。
天已经黑了,路灯早亮了起来,马路上人并不多。苏馨有点踩不动车,她今天是特殊期第一天,肚子疼得厉害,又没吃饭,感觉身上冒冷汗,不知道是虚弱还是紧张。她想起以前,多少次学校里有事,都是许志远开车把她送过去,不管多晚都会等她一起回家,现在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奔波,眼眶不知不觉酸了起来。
门卫大爷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忙开了门。苏馨问:“大爷,我们班一个学生不见了,学校里还有没有人?”
大爷道:“操场上我看着没了,教室里都黑着灯,应该也没了吧?”
苏馨问门卫借了个手电筒,便骑了车进去,这个学校从老城区迁到开发区,占地面积是原来的3倍,环境打造得非常好,教学楼、行政楼、体育馆科技馆图书楼一应俱全,一前一后还有篮球场和足球场,校内还有花园、小山坡等等,不过现在,苏馨真是埋怨他们蔡校,圈那么多地干什么,她要找邵佳宁简直像海底捞针。
邵子丰使劲按喇叭,市区禁鸣喇叭,可是前面的车纹丝不动,马路堵得像个大停车场。他看看时间,半个小时才走了三个路口,D城大厦在市中心,寸土黄金地,可现在他恨不得大厦是在郊区,让他的车能呼啸而去。他不断地看时间,一寸一寸地往前挪,除了自己,他不知道还能叫谁帮他去找儿子,不敢告诉父亲和大哥大姐,那会引发一场家庭地震。如果启文在,启文就能先赶到学校去找孩子,佳宁如果有妈妈在身边,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自从启文走后,他无法再相信感情,他所有的感情都在第一次婚姻中消耗殆尽。他流连花丛,却没有一个女人能留住他的心。
苏馨打着手电仔仔细细地在校园里搜索,万籁无声,校园内不算暗,外面马路上路灯的光线照了进来,大楼的门厅里的灯也都昏昏地亮着,但是太静了,树影斑驳,只有她急急的脚步声落在上面,她害怕起来,有点毛骨悚然。“邵佳宁!”她壮起胆叫了一声,声音传出很远,落在不知何处,好像被淹死了一样,她吓得不敢叫第二声。
走上小山坡,亭子里没人,她向四周看了看,空旷寂寥,月亮边有一片乌云,看着很狰狞的感觉,她赶紧垂下头,山坡上挤挤挨挨的小灌木丛,她刚才急冲冲地跑上来,现在要下去却有点慌。这个季节,应该还有蛇吧?她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邵佳宁会到哪里去呢?她拼命地想,他胆子小,进这个学校不久,不可能跑到并不熟悉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教学楼,难道自己走了以后他又从哪里转回了教室?苏馨突然想起那天邵佳宁盯着高期期坐过的窗台的眼神,迷茫而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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