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七太爷眨着眼,微微冷笑,道:“你为什麽不去看看?”
廖老八已经冲了出去,贾老板也跟了出去。
方老大远在摇头叹息,道:“他若不把场子交给女人管,也许还不会这麽快就输光,可
惜现在…”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输了钱就会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遇见了高手,就一定会愈输愈多,输光为止。
“翻本”本来就是赌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输就走,绝不会留恋的。
“一输就走,见好就收”。
这两句话一向是焦七太爷的座右铭,真正的行家,从不会忘记。
老二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老八的房契不在那女人手里。”
方老大道:“依我看,那场子老六一定也有份,一定也有笔钱摆在那里。”
他叹息着又道:“说不定远有个女人摆在那里。”
两个女人输得当然此一个女人更快。
贾老板回来的时候,果然满头大汗,脸色发青。
力老大道:“怎麽样?”
贾老板勉强想笑,却笑不出:“老爷子和大哥果然料事如神!”
方老大道:“他嬴走了多少?”
贾老板道:“五十四万两的银票,还有城里的两栋房子。”
方老大道:“其中有多少是你的”
贾老板道:“十万。”
方老大看看老叁,两个奇*书*电&子^书人都在苦笑。
贾老板恨恨道:“那小子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厉害。”
焦七太爷眯着眼在想,忽然问道:“老八是不是带着人去找他麻烦去了?”
贾老板道:“他把老八场子里的兄弟放倒了好几个,我们不能不去找回来。”
焦七太爷道:“他嬴了钱还要揍人,也未免太凶狠了些。”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冷笑道:“怕只怕凶狠的不是人家,而是我们。”
贾老板道:“我们”
焦七太爷忽然沈下脸,厉声道:“我问你,究竟是谁先动手的?”
贝见焦七太爷沈下脸,贾老板已经慌了,吃吃的道:“好像是老八场子里的兄弟。”
焦七太爷冷声道:“他们为什麽要动手?是不是因为人家嬴了钱,就不让人家走?”
贾老板道:“那些兄弟,认为他在作假。”
焦七太爷脸上已有怒容,冷笑道:“就算他做了手脚,只要你们看不出来,就是人家本
事,你们凭什麽不让人家走?”
他目中又射出精光,瞪着贾六:“我问你,你们那里是赌场?还是强盗窝?”
贾老板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刚擦乾的汗又流满一脸。
焦七太爷的波动很快就平息了。
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仅是“幸运”:还要“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而且做了“赌王”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就好像开妓院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并不
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种很古老的生意!”
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他把这些人收为门下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有了这种观念。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都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焦七太爷平生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暴力。
他又问:“现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那麽你就该赶快去把老八叫回来。”
贾老板低着头,陪笑道:“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焦七太爷道:“为什麽?”
贾老板道:“因为他把郭家叁兄弟也带去了。”
焦七太爷道:“郭家叁兄弟,是什麽人”
贾老板道:“是我们兄弟里最“跳”的叁个人。”
他又解释:“他们跟别的兄弟不一样,既不喜欢赌,也不喜欢酒色,他们只喜欢揍人,
只要有人给他们揍,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跳”的意思,不仅是暴躁、冲动、好勇斗狠,而且还有一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那并不是真的疯,而是常常莫名其妙、不顾一切的去拚命。
郭家叁兄弟都很“疯”,尤其是在喝了几杯酒之後。
现在他们都已经喝了酒,不仅是几杯,他们都喝了很多杯。
郭家叁兄弟的老二叫郭豹,老五叫郭狼,老么叫郭狗。
郭狗这名字实在不好听,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可是他老子既然替他起了这麽样一个名
字,他也只好认了。
他们的老子是个很凶狠的人,总希望能替他的儿子起个很凶的名字,一种很凶猛的野兽
的名字。
只可惜他所知道的字汇并不多,生的儿子却不少。除了虎、豹、熊、狮狼之外,他再也
想不出还有什麽凶猛的野兽。
所以他只有把他的么儿子叫“狗”,因为狗至少还会咬人。
郭狗的确会咬人,而且喜欢咬人,咬得很凶不是用嘴咬,是用他的刀。
他身上总带着把用上好缅铁千百打成的“缅刀”。可以像皮带一样围在腰上。
他的刀法并没有得到真正名家的传授,却很凶狠,很有劲。
巴算真正的名家,跟他交手时,也常常会死在他的刀下。
因为,他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去跟人拚命。
因为他很“跳”。
现在他们都已到了平安客栈,赵无忌就住在平安客栈里。
平安就是福,旅途上的人,更希望能一路平安,所以每个地方都几乎有家.安客栈。
住在平安客栈里的人,纵然未必个个都能平安,大家还是喜欢讨个吉利。
这家平安客栈不但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而且是个声誉卓着的老店。
廖八爷一马当先,带着他的打手们到这里来的时候,正有个陌生人背负双手站在门外的
避风檐下,打量着门口招牌上四个斗大的金字,微微的冷笑。
这人叁十出头,宽肩细腰,满脸精悍之色,身上穿着件青布长衫脚上着布袜草鞋,上面
却用一块白布巾缠着头。
廖八一心只想去对付那个姓赵的,本没有注意到这麽样一个人。
这人却忽然冷笑着喃喃自语:“依我看,这家平安客栈只怕一点都不平安,进去的人若
想再平平安安的出来,只怕很不容易。”
廖八霍然回头,盯着他,厉声道:“你嘴里在嘀咕什麽白布包头的壮汉神色不变,冷冷
的打量了他两眼,道:“我说我的,跟你有什麽关系?”
在这段地面上混的兄弟们,廖八认不得的很少,这人看来却很陌生,显然是从外地来
的,说话的口音中,带着很浓的四川音。
廖八还在瞪着眼打量他,郭狗子已经冲过来准备揍人了。
这人又在冷笑,道:“放着正点子不去找,却在外面乱咬人,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
郭狗子的拳头已经打了出去,却被廖八一把拉住,沈声道:“咱们先对付了那个姓赵
的,再回来找这小子也不迟!”
廖八爷虽然性如烈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彷佛已看出了这个外路人并不简
单,说的话中也好像别有深意,已不想再多惹麻烦。
郭狗子却还是不服气,临走时,还瞪了这人几眼,道:“你有种,就在这里等着。”
这人背着手,仰着脸,微微的冷笑,根本不望他。
等他们走进去,这人居然真的在门口一张长板凳上坐了下来,用一只手在脚上打着拍
子,哼起川中的小调来。
他一支小调还没有哼完,已经听见里面传出了惨呼声,甚至连骨头折断的声音都可以隐
约听得见。
这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嘴里正数着:“一个,两个,叁个,四个,五个,六个”
跟着廖八进去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果然已只剩下六个还能用自己两条腿走出来。
廖八虽然还能走,手脚却似已折断了,用左手捧着右腕,痛得直冒冷汗。
这个人眼角瞟着他,又在喃喃自语:“看来这平安客栈果然一点都不平安。”
廖八只好装作听不见。
那行运豹子不但会掷骰子,武功也远比他想像中高得多。
郭家叁兄弟一出手立即被人家像打狗一样打得爬不起来,叁个人至少断了十根指骨。
他本来对自己的“大鹰爪手”很有把握,想不到人家居然也用“大鹰爪手”来对付他,
而且一下就把他手腕拧断。
现在他就算还想找麻烦,也没法子找了,这人说的话,他只有装作听不见。
谁知这人却不肯放过他,忽然站起来,一闪身就到了他面前。
廖八变色道:“你想干什麽?”
这人冷冷的一笑,忽然出手。
廖八用没有断的一只手反掴去,忽然觉得肘上一麻,连这条手都垂了下去,不能动了。
後面有两人扑上来,这人头也不回,曲着肘往後一撞,这两人也被打得倒下。
这人出手不停,又抓起了廖八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腕,轻叱一声。
“着!”
只听“格叱”一声响,廖八满头冷汗如雨,断了的腕子却已被接上。
这人已後退了几步,背负起双手,悠然微笑,道:“怎麽样?”
廖八怔在那里,怔了半天,看看自己的腕子,用力甩了甩,才看看这来历不明行踪诡秘
的外路人,忽然道:“我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这人回答得很乾脆:“走。”
捌已摆上来,廖八一连跟这人乾了叁杯,才长长吐出气,把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伸出
来,大姆指一挑,道:“好,好高明的手法。”
这人淡淡道:“我的手法本来就不错,可是你的运气更好。”
廖八苦笑道:“这算什麽鸟运气,我廖八从出生就没栽过这麽大的筋斗。”
这人道:“就因为你栽了这个斛斗,才算是你的运气。”
他知道廖八不懂,所以又接着道:“你若把那姓赵的做翻,你就倒霉了。”
廖八更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