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相信这瞎子并没有说谎,像这麽样一栋房子,当然绝不会没有主人。
这地方什麽都有,就是没有灯,只因为这地方的主人是个瞎子。
瞎子当然用不着点灯。
曲平陪笑道:“我们是到这里来游山的,只想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
瞎子道:“我不管你们是干什麽的,只希望你们快走。”
曲平道:“我们能不能多住几天?”
瞎子道:“不能。”
曲平道:“我们愿意出租金,不管你要多少都行。”
瞎子道:“不管你出多少都不行。”
千千又火,大声道:“难道你要我们现在就搬走?”
瞎子在考虑,终於说道:“好,我再给你们一天,明天日落之前,你们一定要走。”
他慢幔的站起来,用一根白色的明杖点地,慢慢的走了出去,嘴里彷佛在喃喃自语:
“其实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再不走,只怕就要有大难临头了?”
外面依旧一片黑暗。
瞎子一走出去,忽然消失在黑暗里。
一个瞎子怎麽会住到深山中来,怎麽能将这地方收拾得这麽乾净?
曲平叹了口气,道:“这瞎子一定不是普通人,我们……”
千千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劝我们快点走?”
曲平不否认。
千千道:“我们当然是要走的,反正这种鬼地方,我早就住不下去了?”
她在跟曲平说话,眼睛却盯着凤娘。
凤娘看起来就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一个人叁更半夜跑出去干什麽?怎麽会掉到水里去?
她自己也知道自已这样子难免要让人疑心,可是千千却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不问比问更槽。
她知道她们之间距离已愈来愈远了。
夜更深。
凤娘本来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的,想不到忽然就已睡着。
她睡得并不沈。
晕晕迷迷,她觉得自己身边彷佛多了样东西,这样东西竟彷佛是个人。
这个人就睡在她旁边,身裁彷佛很矮小,身上带着种很奇异的香气。
她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
这个人彷佛在抱着她,亲她的脸亲她的嘴。
她又急,又怕,身体却起了种奇怪的反应,她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是不是无忌她眼
睛睁不开,随便怎麽样用力都睁不开。
她彷佛听见这个人在说:“你是我的,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声音明明在她耳畔,却又彷佛很远。
这个人是不是无忌?听起来为什麽不像是无忌的声音?
她忽然又睡着了,醒来时一身冷汗。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当然是曲平去开门。
敲门的居然又是昨天晚上那瞎子,曲平很意外?
“你是不是又来催我们搬走?”
包意外的是,瞎子居然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搬走了。”
这瞎子主意变得好快。
曲平几乎不相信,道:“你是说,我们又可以住下去了?”
瞎子道:“随便你们喜欢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曲平忍不住问:“你为什麽忽然改变了主意?”
瞎子道:“因这房子也不是我的。”
曲平道:“这房子的主人是谁,”
瞎子道:“是个朋友。”
曲平道:“朋友?谁的朋友?”
瞎子不回答已但是曲平已想到了那些用水晶做罩子的灯和逸华的酱肉。
曲平觉得呼吸间有点冷,却还是不能不问.“那位朋友答应我们留下来”
瞎子道:“他有条件。”
曲平道:“什麽条件?”
瞎子道:“今天晚上他要来吃饭。”
曲平怔住。
这条件他实在不敢答应,却又不能不答应。
不管怎麽样,你住了人家的房子,人家要吃顿饭,总不能算是苛求。
问题只有一点。
那位“朋友”,究竟是个什麽样的朋友曲平还在犹疑,千千已经冲出来:“他要什
麽?”
瞎子道:“随便吃什麽都行,他知道你们?里有位卫姑娘,能烧一手好菜。”
黄昏。
凤娘在准备晚饭的菜。
风鸡腊肉香肠都已经上了蒸锅,咸鱼是准备用油煎的。
罢拔下来的萝卜可以做汤,虽然没有鲜肉排骨,用咸鱼肉烧起来也一样很鲜。还有两条
刚从池里捞出来的鲤鱼,她本来是想做汤的,可是後来想一想,还是清蒸的好。
鲜鱼如果烧得太久,就会失去鲜嫩,不鲜不嫩的鲤鱼,就好像木头一栖索然无味。
如是是鲫鱼,她就会用来做汤了。
配菜也是种学问。
一些并不太好的菜料,在一个很会做菜的人手里,就好像一把并不太好的剑,握在一个
很会用剑的人手里一样。
对於这一点,凤娘很有把握。
但是她炒菜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很不安定。
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翱竟是“人”?还是鬼魂?
他是不是无忌?
如果不是无忌,会是谁,为什麽对她这样好?只要她说出口,总是有求必应。
凤娘在洗豆荚。
用紫红色的香肠炒青绿色的豆荚,也是样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千千在切香肠,忽然回头过,盯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我的嫂子。”
凤娘心里在叹息虽然她觉得千千不应该问她这句话的,她却不能不回答:“我永远都是
你的嫂子”
千千道:“那麽你就应该告诉我,今天晚上要来吃饭的人是谁”
凤娘道:“我怎麽会知道他是谁”
千千用力切下一片香肠,板着脸道:“你怎麽会不知道,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凤娘闭上眼睛,生怕自己流下泪来,纵然她有泪,也只能在腹中流。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绝不可能向任何人诉说的噩梦。
那奇异的香气,那灼热的嘴他究竟是不是无忌?
如不是无忌,为什麽要这样子对她?
凤娘的手虽然没在冷水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巴在这时候,她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正是那瞎子的声音:“你们的客人,已经来
了。”
凤娘在炒豆荚,用已经切成片的香肠炒,她平生第一次炒菜忘了放盐。
她心里一直想着那位已经坐在前厅里的“客人”他应该算是客人?还是主人?她只希望
能快点炒好这最後一样菜,好到前面去看看他。
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怎麽会有那种神奇的力量,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位神秘的客人,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斌客
这小孩高坐在上位,并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就好像久已习惯了受人尊敬。他身上穿着
的是件雪白的衣裳,质料高贵,一尘不染。他的态度也很高贵,苍白的脸上带着种王侯般的
严肃表情。
这种苍白的脸色,和这种冷淡严肃的表情,好像已成了贵族们特有的标志。虽然他在尽
量做出大人的样子,可是年纪却很小,最多也不过十二叁岁。
贝到凤娘走进来的时候,他严肃冷淡的脸上,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眼睛也露出灼热
的光。
曲平正在为他们引见“这位就是我们的贵客雷公子,这位就是能烧一手好菜的卫姑
娘!”
这小孩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麽,一双灼热的眼睛始终盯在凤娘脸上。
如果是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个女孩子看,无疑是件很失礼的事。他却只不过是过小孩子。
凤娘虽然觉得很惊奇,很意外,心里的负担却减轻了。
昨天晚上那个人,当然绝不会是这个小孩,那也许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又荒唐,又可怕
的梦。
想到那个梦,她的脸又有些红,等到她发现菜里没有放盐的时候,脸就更红。
鄙是这位小斌客却好像对这道菜很感兴趣,因为别的菜他几乎连碰都没有碰。
他吃得很少,说得很少。事实上,他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屋里的人除了凤娘之
外,在他眼中看来简直都像是死人一样,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凤娘。虽然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凤娘还是被他看得有点难为
情了。
千千看着他们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幸好这位贵客已经起来,好像已准备要
走,这顿可怕的晚宴总算已将结东。凤娘心里舒了一气,这小孩子却忽然道:“你陪我出去
走走。”
他想要做什麽,就做什麽,竟全不顾别人对他的想法。
他认为自己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绝对不客人违抗。
凤娘实在不知道怎麽办才好了,只希望千千能帮她说句话。千千却显然已决心不管他们
的事。
这小孩还在看着她,等着她的答覆,眼神中带着种热切的盼望。
凤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於答应:“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她也像无忌一样,从来不忍拒绝别人的要求,何况他毕竟是个孩子。
一个十二叁岁孩子,能对她怎麽样。
夜,繁星。
他们沿着银带般的泉水往上走,走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这孩子实在很特别,很奇怪。”
凤娘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麽?有时他看起来还很小,有时看起来又比他实际的年
龄要事。
大得多。
又走了一段路,又快走到泉水源头处那个水池了。
凤娘忍不住道:“我们不要往上面走了,好不好?”
小孩道:“为什麽?”
凤娘说不出,也不敢说,昨天晚上的事,直到现在还让她心跳害怕。
小孩盯着她,忽然道:“用不着害怕,昨天晚上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
凤娘吃了一惊:“你说是那个人?”
小孩道:“就是那个忽然变成了瞎子的人。”
凤娘更吃惊:“你怎麽会知道。”
小孩笑了笑,说道:“我怎麽会不知道。”
他笑容看来彷佛很神秘,又很得意。
凤娘吃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难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