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宗法府提审时,二哥有没有交代他兵变的原因。”
天赐道:“二哥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了。”
“他说什么了?”
“二哥说,反正横竖都要死,还不如拼上一回,或许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我蹙眉:“二哥这话说得怪异,什么叫横竖一死?为什么他认为自己非死不可?”
天赐同感困惑,我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父亲生病之后,楚家就风波不断?”天赐点头。
我深意道:“想必你也一定有所察觉了,萧家在耍什么阴谋。”
天赐提出疑问:“你是说,二哥兵变的事兴许是萧家布的局?”
我神色凝重:“萧家休兵沉寂了两年,这次突然高调行事,背后绝不简单,走,我们去宗法府一趟,亲自问问我们的好二哥,为什么如此糊涂!”
两人才刚走出殿门,就遇见了萧晚灯,说几位军机大臣在御书房候着,有要事商量,让天赐过去一趟。
我说:“天赐,你就去吧,宗法府那边我就一个人也没关系。现在是东瑜关键时刻,万事不得马虎,你要亲力亲为,多些担待了。对了,你刚继承魏国公爵位,对一切政务尚不算熟悉,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有时候还要多多请教他们几个老臣。”
天赐点点头,嘱咐我多带几个侍卫出宫随行,便径自去了书房,萧晚灯倒没有离开,站在宫廊上用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眼光打量我。我礼节性道:“弟妹是有什么事吗?”萧晚灯道:“悦容姐还真是我们萧家的煞星。”
这句话挑衅的恶意很重,我也懒得与她维持虚假的笑脸了,沉眼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萧晚灯道:“我的事总被你触霉头且不说,现在大哥二哥也被你搅得不痛快,你可真是行啊。”我冷笑道:“晚灯,你这罪名扣得大了,我楚悦容还没这本事让你们萧家的人不痛快。”从来只有他们萧家的人让全天下不痛快。
萧晚灯横眉道:“大哥虽然从小对二哥和我管教极严,时有责骂,但从未出手打过我们,就是因为你,大哥打了欧文一次,更打了二哥不下十次,其他一些体罚更不用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大哥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他说得气愤极了,就撕扯着衣袖直跺脚,活像我就是她手中的那片袖管子,脚下的那块砖板。
现在在我眼里,最不可理喻的是她萧晚灯,也懒得与她墨迹,喊人备轿出宫。
萧晚灯在我身后叫道:“楚悦容,你给我离大哥二哥远一点,你要是敢伤害他们,伤害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绝不会像他们那样对你仁慈,我们萧家的人说到做到!”
我摆摆手,敷衍回了句:“请便。”
萧晚灯又喊:“你别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告诉你,在大哥和二哥心中,二嫂才是最重要的女人,你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我暗叹,她还真能掰,无缘无故又扯上长乐郡主做什么?余光中看见几个丫鬟内侍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心想这宫里头的话题又得增加几分颜色了,萧家兄妹还真能折腾,全是是非的祸端。
这回连敷衍也懒得与她虚应了,上了轿子,便往宗法府里去。
府尹在旁侧俯首哈腰地为我引路,谄媚十足。我暗自皱眉,这等趋炎附势的人担任宗法府府尹,监管东瑜城治安和刑法,真能公正判案?
想着当会儿,就来到了地牢,跟全天下所有的牢房里一样,这里的地牢阴冷潮湿,令人不喜。因为楚沐晓所犯为叛逆大罪,被监管得十分严密,牢房时独立的,四壁石墙严实,铁门厚重,要想越狱那是不可能的事。
府尹让牢头把铁门打开,顿时有股血腥恶臭扑出,便见楚沐晓被架在石壁上,四肢锁着手臂粗大的铁链,身穿白色囚服,囚服却早已污秽不堪,整个人被人打得皮开肉绽。
我当场勃然大怒,责问:“古训有言‘刑不及士大夫’,楚沐晓纵然犯下大罪,他还是楚家的二世子。如今尚未定罪,你们居然敢对他用如此重刑,是谁借你们这等天大的狗胆子!”
府尹一愣,忙道:“回十姑娘,是……是魏国公夫人下令严刑逼供的,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又是萧晚灯,我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府尹的脑袋厉声道:“还敢狡辩!你是魏国公的臣子,还是她萧晚灯的臣子!”
府尹跪地瑟瑟发抖,口中直呼十姑娘恕罪。
心知对他发火也于事无补,我深深吸气,怒喝:“滚!”他便当真滚着出去了。
冷冰冰的石牢里响起嘲讽的笑声,便闻楚沐晓道:“十妹,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我看着他乱发后的那张脸,饱受沧桑,不过三日,却好像老了三十岁。
动了恻隐之心,道:“二哥,你受苦了。”
楚沐晓非但不领情,还啐了我一口:“呸!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别再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装好人!你不早盼着我死?现在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还演戏给谁看!”
我抬袖擦去脸上的血水,忍住愠怒,平静道:“二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或是受了谁的挑拨?”
楚沐晓愤愤道:“谁也没有挑拨我,是我自己亲耳听到的!五天前我去给大娘请安,在门口亲耳听到你跟她合计密谋要害我!为了让十二稳坐魏国公之位,从此高枕无忧,你们还真狠得下心,居然这么蛇蝎心肠要对我们母子俩赶尽杀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哥哥,喊了她二十几年大娘的儿子啊!”
我听后又惊又怒:“你胡说!我从来没跟她说过什么杀你的事,全都是子虚乌有!”
楚沐晓冷嘲道:“你还装什么装,就你这声音,我就是化成灰也听得出来!”
“哦,难道我的声音真如此美妙,竟让二哥念念不忘,就算化成灰也听得出来?”
石牢里突兀地响起我的声音,但我没有开口说话啊——是谁在用我的声音说话!
我惊愕不已,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怠地依靠在铁门上,似乎在那里站了许久,用一种寒魄似的目光盯着我,眼眸里又恨又怒,又有一种纠结不清的情感,竟近似于迷恋。悬挂在墙壁上的火把突突跳着,映照在他那身云涛繁纹的白袍上,发射出冰冷的寒光,让他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愈发冷峻。
“是你,萧晚月!”我惊道:“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萧晚月淡淡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回答,转身就走。
我想也不想,拔腿追着他出去了。
他走的很快,大步流星,袖角随着他行走的速度快速飘袂,白茫茫的似飞雪旋舞。我追得辛苦,不由怒喊:“萧晚月你给我站住!”他脚步一顿,我,忙把身往前跃去,袖臂一抬挡住他的去路,这才在府衙长廊的转角处拦住他。
萧晚月怒瞪我,活像我做了什么天大对不起他的事。这时清风吹来,扬起我玫红色的纱织袖管,柳枝儿似的从他脸上拂过。风停,水袖落下,他的神情变得些许恍惚。
情急之下我只顾着拦他,现在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忙卷着衣袖把手抽回背后,问:“刚才是不是你用我的声音说话的?”
他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眼神懵然,渐渐地清晰起来,倒不再如先前那样愤恨,不浅不淡地回了句:“你说呢?”
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我蹙眉又问:“是不是你和萧夫人合谋陷害我的?”
他反问:“你说呢?”
我深深呼吸,忍气再度试探:“你是不是他?”我心中的那个噩梦。
“他?”萧晚月怔了一下,随后笑得不怀好意,“你说呢?”
心知是被他耍着玩了,我怒上心头,骂了声:“你混蛋!”也不顾心里那一系列的疑问,转身要走。
萧晚月眼角寒光闪过,骤然跨步朝我逼来。我本能后退数步,撞到了廊柱上,他一掌拍向柱面,将我困在他的臂间。我忙往另一处走,他的另一只手也拍向廊柱,这一次彻底地将我禁锢在他怀中狭小的空间里。
后背紧紧贴着柱子,我仰面看他,佯装冷静,却还是颤了音:“你、你想干什么?”
“你骂我混蛋?”他冷冷一笑,如云的鬓发风中张扬。
从我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斜飞的修眉下,眼神格外犀利,便听他说:“我是混蛋你又是什么?一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贱女人!”
我闻言大怒,顿时忘了那股由他的强势带来的压迫感,把旧账翻出来反骂回去:“我是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贱女人,你就是满口谎言卑鄙无耻的贱男人!”
萧晚月怒极反笑:“好啊,骂得好!我是贱男人,你是贱女人,我们就是天生一对的狗男女!”
这个疯子!我愤愤瞪他,不想再跟他一起发癫,一把将他的手臂撞开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抓着我的双肩重重撞到廊柱上。
我吃痛闷哼,他低吼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的大哥!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吗,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我跟谁相好关他屁事,他有什么资格管我?
正要反讥回去,却听见他无耻道:“大哥身体不好,他能满足你吗?我可是记得的,你在我床上一向热情的很,我们可以一整晚不眠不休地交颈销魂,大哥能行吗?你都上过我的床了,还能满足地躺在他的床上?”
“萧晚月,你下作!混账!”我涨红了脸,扬手朝他脸上剐去,他抓住我的手腕摁在柱壁上,反手要教训我。我非但不躲,反而把脸往他掌下蹭去,他却打不下去了,手掌僵硬在半空。
我火上浇油地吼道:“我就是爱你大哥怎么着?他是我生命的希望,梦里的渴望,是我楚悦容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快乐!山无棱、江水歇、天地绝我还是爱他,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此志不渝,我、爱、他!”
萧晚月气得浑身直发抖,那僵持在半空的手掌终于落了下来。我紧闭双眼,“啪”的一声,却没有痛感。睁眼惊愕看去,他的拳头打在廊柱上,颓丧地俯下身子,将额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央道:“悦容,就算你恨我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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