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哭泣……然后,我梦到了天赐。
睁开双眼,天赐的那张脸模糊地出现在眼前,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下的他的双眼,明亮得让人不忍直视。我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
天赐抬手为我拂去眼角的泪:“做梦都在哭,是梦见了什么?”
我痴痴地看着他,“梦见你了。”
“梦见了你趴在一株榕树上偷偷地看我跳舞,从六岁看到十六岁,整整十年。”
天赐听得痴了,细腻的光线中,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忘记了一切阴霾,重新回到过去那段葱翠欲滴的岁月里,面带着微笑:“是呢,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坚持。我永远都记得,六岁那年爬到榕树上捡纸鸢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在钢丝绳上跳舞。只是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也许,呵……也许是在前世吧。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去理解那种感觉的由来。我开始相信,有些东西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跨过轮回也磨灭不去。”
他在我的榻前坐下,懒懒地往床架上靠去,粉蓝的床幔映照他的脸,恰似一种甜蜜的忧郁。
“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这种感情的萌发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听成玉说,那里住的是我的十姐,我觉得很高兴,至少我们是有关系的,不是随随便便的陌生人……再后来,长大了,也懂事了,渐渐地开始为那种曾经让我欢喜不已的关系而痛苦,原来,是爱啊……悦容姐,一直一直,我都深深地爱着你……”
“不!天赐,你别说了!”
我慌乱地将他的话打断,内心焦虑不安。尽管早已察觉,他也和在劫一样在感情的世界里都触犯了禁忌,但我又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绝不会像在劫那样霸道固执,肆虐地掠夺情感,而是深深地埋在心里,锁进秘密的世界里。
我总是这么想着,只要天赐不说,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继续做一对姐弟。
但现在,他以这种温婉平叙的方式,缓缓道出心底的情感,我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我感觉有什么即将失去,就像戳破了一层纸,打开了一扇罪恶的天窗,获得某些东西的同时,彻底地失去了另一样东西。
阳光被一层阴影覆盖,天赐欺身压在我头上,双肘抵在我头的两侧,沉甸甸地在枕头上陷下两个凹点,他的脸靠得很近,以至于独属于他男性的醇厚鼻息,填充了我所有的感官。只差一寸,他的嘴唇就能覆在我的唇上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眸心里有一道漆黑的漩涡,像只正在捕获猎物的豹,散发着凌厉危险的讯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我要说。”他固执道:“看看我的眼睛,悦容姐,你会发现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拒绝。
耳边传来细碎的响声,是他的手指正紧紧攥着枕头,像在竭力压制着愤怒,还有悲伤。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叹道:“好,如果你不想听,我不会勉强你,但总有一天,我的这份心情一定能传达到你的心里。”
他松开皱巴巴的枕头,手指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缠绕着我散落的长发,漫不经心道:“现在,还有一件事,你一定很想听到。”
我屏息望着他,也不问是什么事,只一言不发地躺着。此时我被他下了药,全身动弹不得。
然后,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明明是一副害怕的表情,却故作镇定,像只负隅顽抗的可怜小兽。
这样的我让他觉得有趣极了,带着凉意的指尖在我的唇瓣上流连不去,笑着说:“你真可爱,悦容姐。”
我终于受不住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撩拨,咬了他一口,怒道:“什么事,快说,别动手动脚的!”
他将手指从我口中抽出,附在自己的唇前,仿佛交接着一种亲吻,面容深情款款,那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深起来。
等我感到某种危险地时候,为时已晚。
他突然一把将我提起,灼热的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迎面逼来。
我别开头,红着脸怒道:“天赐,住手,你不可以这么做!”
他沙哑道:“为什么不可以,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不再给我说话的余地,所有的言语都被他以极其狂野的方式吻去了。
若小时候的亲吻,可以当做是不懂事,夜梧宫那次的亲吻,是因为将他错认为晚风,那么这一次呢?
我再也找不到借口让自己欺骗自己了,最终,他还是跟在劫一样,我连这个弟弟也要失去了。
我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他的舌尖在我的口腔中攻城略地,为所欲为。直至,一滴泪落下。
天赐身子一顿,用掌心覆盖住我的眼睛,亲吻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他说:“请你不要哭,不要这样……多少次,我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你痛苦,看着你为别人痛苦,为别人流泪,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是我,一定会让你笑……所以,请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责备我,哪怕你对我已经失望彻底了。但你知不知道,我的伤心远远甚于你的伤心,我践踏的是你的信任,而你践踏的,是我的爱啊,悦容姐。”
他离开床榻,背转过身,不忍再与我面面相对,仿佛我的脸是他最深刻的痛,他那紧握的拳头里还残存着我的眼泪,似乎有着滚烫的温度,让他颤抖着。
他平定了情绪,淡淡道:“今天我来,本事想告诉你,景王和洛邑王昨夜造反了,而萧晚风也在那时醒来,力挽狂澜,平定了内乱。景王被长乐郡主亲手杀了,赵之城侥幸死里逃生,正率领五万残兵朝冀州而来,可能打算加入反昭复经的盟军里去。接下来,才是大昭生死存亡之际,而我们楚家的大仇也就看眼前一战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可这一天,彻彻底底击垮萧晚风的这一天……几日后,萧晚风会派天霁、天隐、天阙这三兄弟来冀州助我平叛,实则是为监视我,到时候我恐怕不能常来这里看你了,不过我会拍成玉来照顾你的。”
一听到萧晚风醒了,我欢喜不已,以至于之后的那番话都听不进去。
天赐仿佛知道我的想法,冷冷一笑:“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不过是他临死前短暂的辉煌而已,很快地,他就会再度倒下,并且不愿意醒来了,就在他得知你的死讯后。”
“这世上能击败他萧晚风的人,果然是你啊,悦容姐。”说罢,他摆袖而去。
隐蔽的小楼里,刮起了凛冽的冷风,将帷幔高高吹起。
帷幔落下后,天赐的背影早已消失在爬满青苔的木门后,只有秋日略带倦怠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投射出苍白的光晕。 接下来几日,天赐都不曾来小楼看望我,只派了楚成玉和两个手脚灵活的丫鬟照顾我的起居。我已经能走动了,但活动范围只限于这间狭小的屋子,内力始终没有恢复,天赐一直都留了一手,他是防备我的,就像我防备着他一样。我们姐弟儿一块长大,他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我不是一个安分守己逆来顺受的人,并总爱在别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搞小动作,弄得鸡犬不宁。而我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了解她,他看似纨绔荒唐,乖僻嚣张,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贵族子弟模样,用来掩饰真正的自己,他的心思向来埋得很深,城府不容小觑。
想必此时他早已设下重防,眼前这个看似宁静祥和与世隔绝的小楼,实则危机四伏,方圆百里内重兵把守,我插翅难飞。
就算插翅难飞,也必须得找机会离开这里,回到长川才行!
机会很快就来了。那日楚成玉进来向我请安,瞥了一眼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饭菜,叹道:“姑母,就算你心情不好,也别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更何况小叔叔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我抄起妆台前的梳子一把扔了过去:“少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混账东西!”楚成玉顶着脑袋将梳子接下,还不忘为天赐抱不平:“姑母,你这样记恨小叔叔未免过头了吧?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小叔叔为了你忍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我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楚成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涨红着脸说:“四年前姑母嫁给赵子都,小叔叔喝得酩酊大醉,我和孝义扶他回去,他在哭你知不知道?小叔叔从小到大从来流血不流泪,那时我和孝义就不明白了,他姐姐嫁了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他这个做弟弟的干什么跟死了娘似的?后来小叔叔当官了,每天去应酬那些朝中大臣,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趴在墙角吐得肝胆都要出来了,吐完之后又要回去接着喝。我和孝义劝他不要再喝了,怕他喝出人命来。小叔叔说不行,必须要跟大臣们搞好关系,还揪着我和孝义的衣襟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幸福。那时我和孝义才知道,你嫁给赵子都是为了让他和楚在劫可依有势可仗,小叔叔一直深深自责。”
“再后来,赵子都那混蛋在万花楼喝花酒,还骂你,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小叔叔为了你连一个就快要做皇帝的男人都敢打;你被赵子都休了回到楚家,所有人都看你笑话,说你闲话,小叔叔见人就打,打完之后就哭,他觉得很对不起你,他说如果他这个弟弟能有用点,你就不用去攀附权贵,落得这样的下场。他还说要为你报仇,所以瞒着所有人带着我和孝义跑去参军,去萧家那两兄弟手下做事。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两兄弟了,要小叔叔向他们低头那是多大的屈辱?小叔叔却说:‘娘死了之后,如果没有悦容姐,我楚天赐就不会活到今天,别说为她低头,就算让我下跪甚至立刻去死都可以。’”
“够了,别说了!”楚成玉的话让我心慌意乱。
“不,我要说!今天不把小叔叔这些年来受的委屈说出来,我心里不痛快!”
楚成玉抬袖擦泪,一个大男人居然说得自己都哭了:“小叔叔在军队里吃了很多苦,打起仗来总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