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著门板,试著想问清楚,「娘……」
「我该进去了。」辛夫人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决绝地转过身,使劲地合上门扉。
茫然地站在府门外的堤邑,心头旋绕的尽是辛夫人掩不住恨意的眼眸,这让她不禁想起那日自润儿口中听来的话,起因全是为了怀炽,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怀炽究竟对辛无火做了什麽事。
一只大掌轻轻拍上她的肩头,她无神地回过头来,律滔担心的脸庞就近在眼前。
「堤邑?」律滔本来是想趁辛无疚还未离开京兆前,再来采访一次并顺道送别的,可是他却没料到,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竟会在这。
「律滔……」她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将他视为眼前唯一的浮木。
他四下地张望,「怀炽怎会让你一人出府?」现在东内的人都把她当成祸首,而怀炽还敢让她单独来此?
她没有日答他,反而直望进他的眼底,「你有没有法子救救我爹?」
「这……」律滔面有难色地犹豫一会,而後看了看四周,轻推著她的肩要她移动脚步,「咱们换个地方谈。」
堤邑任他带著她来到府外远处的林子里,紧敛著眉,仰首看他一脸凝重的模样。
「你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想必身为怀炽枕边人的她也一定知情,而她可能因夹在夫家和父家之间非常为难。
她满心的不解,「知道什麽?」她都还弄不清是是非非,所知道的消息只有片段片段的,就是没个人和她好好说明一番。
律滔有些讶异,她不知道?怀炽瞒著她?这太不像那个么弟的作风了,怀炽怎会瞒著她?
难道说……
「关於我爹……」堤邑并不了解他在想些什麽,一心只希望身为东内重臣的他,能够及时伸出援手拉辛无疚一把。
「我救不了辛老。」律滔无奈地摊著两掌,开口便浇熄了她的希望。「即使我尽了全力,我最多也只能保住辛老的性命,至於他的功名,我使不上力。而且以南内目前的动作来看,我看辛老可能还会继续遭贬,就连辛老的一些朝中同友,恐怕也会同贬。」
她忍不住想要问清楚,「怀炽到底做了什麽事?」
律滔自袖中抽出一封信交给她,「你自己看看吧。」本来他是打算将这封信交给风淮,让风淮也下来膛膛浑水的,可是现在,他倒认为给她这个一无所知的人知道比较重要。
「这些……都是怀炽做的吗?」看著信里将朝中这一阵子所发生的事件记载得甚为详细的内容,她不禁泛过一阵冷颤。
「是他做的。」
提邑不断朝他摇首,「不可能……」这就是她偶尔会感到心悸的原因?这就是藏在怀炽总是利用柔吻来转移她发问的真相?不,她一定是看错了,怀炽怎麽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很难令人相信吧?」他完全明白她的反应,有些挫败地深吐口气,「在头一次见著他对付朝臣的手段前,我也是很难相信。」
他们这些皇兄,谁也不晓得,在他们呵护疼爱下长大的怀炽,并不是个天真烂漫的皇弟,而是一头在长大後会将他们全都反噬吞下腹的幼狮,怀炽在成长的过程中,吸收了所有皇兄的长处,而在登朝为臣後,开始将那些他们曾教过他的手法,一一运用到敌人的身上,即使在那些敌人里,也包括了他们这些皇兄。
「我不懂……」堤邑颓然倾靠在树旁,藉以支撑著自己摇晃欲坠的思绪,「怀炽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这种事怎会是他做的?」她怎一点也看不出来?即使她和他已是夫妻,可是她还是看不到他的另一面,也根本无法想像,怀炽怎能背著她对她父亲做出这事来……
「在你出阁前,我就该和你说清楚的。」律滔若无其事地把玩著十指,「你太不明白他在朝中的能耐了,不只是南内,就连西内的人,也都想拉拢他这名能手。」
「能手?」她愈来愈不想听,也更害怕去知道,深怕她所挖掘出来的,将会推翻她目前所拥有的小小虚假世界。
「在我们九个兄弟里,怀炽算是最会玩弄手段的人,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可以不顾一切。」律滔也与她一同靠在树旁,仰首静看满树已快凋零殆尽的花朵。「在官场上,他要人生,那个人便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他要人死,那麽任谁也救不了那个人。」
她终於有些明白,「这就是你帮不上我爹的原因?」
「不。」他淡淡轻哼,「我只是不想干涉怀炽的事,我也不想过问他的任何私事。」他只是懒得理而已。
「为什麽?」
「怀炽是个很忠诚的人,为了舒河,他视我为政敌,因此在朝中我与他势同水火,下了朝,我们兄弟俩也互不相往来。」律滔早就对怀炽死心了。「以一个兄长而言,其实我是该忍忍他这种性子的,毕竟他只是效忠而已,而忠心并没什麽错,但我就是无法容忍他的作风,也因此,我并不想过问他的事。」他已经很多年没同怀炽说过话了,而怀炽也很多年不曾叫过他一声皇兄。
堤邑试著定下心来,在杂乱无章的脑海里清出一条思路,暂且先把怀炽搁在一旁,把重心放在即将被远贬的辛无疚身上。
她将最後一丝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如果以你站在东内的立场,你就会干涉我爹的事了吧?难道你希望东内少了我爹吗?」
「已成定局的事,再怎麽补救也是枉然。」律滔还是拒绝,在某方面,他和怀炽一样,也只是把辛无疚当成一枚弈子。「朝局多变,或许这回我是败在怀炽的手上,但只要我下一回扳回来就成了。」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从不以一场游戏定胜负,来日方长,他可以找其他的机会再慢慢讨回来。
堤邑无法实信,「那我爹……」为什麽他们每个人都变得那麽快?难道他们不是好友,不是同僚吗?怎麽一失势,这些人就纷纷弃车保帅?
「恕我爱莫能助。」觉得已经说够的律滔,伸手拍拍她的肩头,站直了身子拂去一身的落花,转身想走向辛府。
「律滔。」她缓缓地叫住他。
他日过身来,看著面色雪白的她,将十指紧紧绞握。
「怀炽他……」堤邑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办法把话问出口,「在利用我吗?」如果对他们这些朝中人来说,人如弈子、弈子如人,那麽,她是否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走卒?
律滔并不想回答她,可是她看著他的目光,是那样地恳切,那样地无援,虽然说她已无任何利用价值可言了,他也不想缺德的在这当头再去打击她一分,可是若不告诉她,那麽,无论她再怎麽努力,她也永远靠近不了怀炽一分,永远都只是具摆在怀炽身边的人偶,他还是希望能将她放在怀炽的身边,看看能不能起一丝作用。
「就某方面来看,是这样没错。」他踱回她的面前,一手搔著发,「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这麽做,而且以他的能耐,他也用不著利用你,所以我才在纳闷……」
「纳闷什麽?」一直深深屏著气息,堤邑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炽得有如在撕绞。
他抬起眸来,不带一丝情感,「怀炽娶你的原因。」
她有阵晕眩,「难道,他并不是真心想娶我?」
律滔沉默不语,在心底,也是不明白怀炽会挑上她的原因。如果怀炽要藉姻亲这种手段来打击东内的话,其实怀炽是可以挑其他人的,可是怀炽却什麽人不选,反而挑上了堤邑。
初时,他还以为怀炽是因懂了从不明白的爱所以才娶她,但後来,怀炽并没有因娶了她而放过辛无疚,这让他又不由得失望,因为怀炽还是一个游戏玩家,并没有因谁而改变过。
他不该投机赌这一赌的,当初他不该没有极力反对堤邑嫁给怀炽,也不该认为她能够教教怀炽什麽是爱!藉由她妄想改变怀炽这个人,也削减一点怀炽的野心。在这场赌局揭晓了後,堤邑被迫掉入动弹不得的泥淖里或是心碎都不打紧,可是他却失去了东内这一代的新血轮,必须从头再来过,千算万算,他就是错把赌注算错在堤邑的身上。
丝丝缕缕的疼痛钻进堤邑的心坎里,她忽然好後悔,後悔去知道这一切,多想闭上眼、掩起耳,不看不听那迟来的真相,可是无论她的心再怎麽痛,她还是想知道,怀炽会接近她的理由。
她哽著嗓,切切地望著他,「迎娶我,也只是个手段吗?」
律滔别过头去,不去看她心碎的模样,「我不知道。」
但堤邑却得到了答案。
虽然不愿相信,她是怀炽政治棋盘中的一枚弈子,或是用来牵制她爹的利器,可是她在心中找遍了方法,就是无法找到一条理由来说服自己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她抚按著胸口,心痛感觉像针刺,又像被炙烙,是种切肤的疼痛,怎麽也挥之不去,让她就快不能喘息了。
律滔伸手扶稳她,暗自在心底决定再利用她一回。「在他身边这麽久,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什麽?」她抬起头来,双眸没有焦距,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再多收容一分那此一外来的伤害。
「他是一柄双面刃,即使他再怎麽不想伤人,他也会在无意中伤了人。」或许,她还能再利用,也许怀炽会把事情隐瞒著她,是别有需要追究的缘故,而柔情似水的她,可能还有机会去改变怀炽。
「无意?不,那不是无意」堤邑恻然地摇首,两行清泪也被摇晃出闸,「那是存心。」这一切都是有计画的预谋,每一步都照著怀炽所定下的棋路缓缓前行。
「堤邑……」他叹息地拭著她的泪,「他会瞒著你,这代表你对他来说有某种程度的重要性,他应当不是想伤你的。」
她凄楚地笑,「可是连你也没有把握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他是否存心想伤我是不是?」就连他这个与怀炽做了二十年兄弟的兄长,都不明白怀炽的心了,而她这个短暂入侵怀炽生命的人,又怎能有把握?
「对。」律滔不得不承认。
堤邑轻轻推开律滔扶持的双掌,觉得很恍惚,悠悠的风儿带来林里的幽香,让她不能集中思考,现在的她,必须找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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