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律滔不得不承认。
堤邑轻轻推开律滔扶持的双掌,觉得很恍惚,悠悠的风儿带来林里的幽香,让她不能集中思考,现在的她,必须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下来,她必须离开这里……
「看开点吧。」律滔看她走得蹒跚,连忙上前扶她一把,并试著劝慰,「辛老的事已经无法改变了,但你却还得与怀炽继续做夫妻,既然你已嫁给了他,那麽你就要接受他。」
「接受他?」她微侧过螓首,「我该接受哪一个人?是朝臣雅王,还是我的夫君怀炽?」
「都接受,因为这都是他。」他试著做出中肯的解释,「他不是双面人,是他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他并没有欺骗你,只是他把公私分得很开。」
「他是分得很开,但,我不是他。」堤邑推开他的手,柔美的小脸上蒙出一抹笑,可是那笑意,却是如此破碎,「我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把心割成两半。」
眼看著她一人悠悠荡荡地在林间行走,像没定根似的,律滔却没有动,只是待在树下思考著接下来的一步该怎麽做。
风往尘香花已尽。
堤邑踩著由花肩铺成的毯子在林间行走,一步一声,碎花悼念春去的音律,此时听来份外缠绵。
或许是因泪水模糊了眼眶的缘故,万物都蒙胧蒙胧的,似乎都模不著边际,但在她的耳际,还存著一句话。
双面刃。
双面刃吗?在伤了她时,他是否也伤了自已?
抬首看去,这片她曾与怀炽相会的林子不再美丽,仔细看来,都已是春末,花儿也将落尽了。原来,她的爱情也和那些花朵一样,时候到了,就无法逃脱凋零的命运。
☆☆☆「她见了律滔?」
刚由南内兴庆宫回府的怀炽,在府中遍寻不著堤邑的身影,於是找来负责盯著堤邑的冷天海,可没想到,冷天海劈头告诉他的就是这句话。
「嗯。」已经有挨刮心理准备的冷天海,见怀炽怒红了一双眼,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避掉这顿炮灰。
怀炽气急败坏地揪扯著他的衣领大吼:「为什麽你不拦著她?」不是叫他要牢牢看著她吗?竟然还让她出去和律滔见面?
冷天海清清有些听不清的耳朵,反过头来要怀炽一解他不明白的疑惑。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要瞒著她?」他娶堤邑的目的,不就是想利用她吗?现在大事既然已经成了,干嘛还怕她知道?
他不想解释,「别问了,先去把她找回来。」糟了,也不知律滔会对她说些什麽,现在他只希望律滔别抖出他在朝中所做的事。 「不用找了。」堤邑冷清的声音自门边传来。
他回过头来,「堤邑……」
她缓缓走至他的面前,抬首细看著他的眼眸,想像著,白日里听来的那突如其来的现实,或许只是一场庄生迷梦,因为,此刻他的眼里正布满了忧心忡忡,这双温柔眼眸的主人,怎会伤害她呢?可若不是真的,为何心房那无法驱逐的痛楚仍旧是存在呢?
怀炽担心地轻抚她苍白的小睑,「堤邑?」
在他仍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时,她将面颊偎向他的掌心,闭上眼细细体会他的柔情,感觉他一如往常的疼惜,而後,在下一刻,她又睁开了水眸,望进他的眼底。
她的请求幽幽飘进他的耳底,「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看著她剔透的明眸蒙上了一层水雾,怀炽霎时明白,她什麽都知道了,怛他料想不到的是,这竟伤她那麽深,他并不想看到她泪,他无意……
「是真的。」过了很久,他选择了不再隐瞒。
一种针镂的尖锐痛楚,在她的心房漫开了来,她用尽力气把涌上来的泪压下去、压下去……
「为什麽要娶我?」什麽朝争,或是他们兄弟间的暗斗,她都不想去知道,现在,她只要他的一句话。
她的心,已经找不到出口和生路了,她必须向他求援,期盼他能够和以往」样编织出美丽的谎言,或是醉入的蜜语……都好,什麽都好,只要是他说的,她就愿相信,只因为她是如此深爱这名曾与她依依挽手的男子。
可是怀炽还是保持著缄默,不言不语,只是用那双难以再掩藏的眼眸凝视著她,这让她看了更是疼痛难当,不知该怎麽去面对连个谎言都说不出来的他。
她强忍著泪,试著代他说出其中一项目的,「娶我,只是为了牵制我爹吗?」
心绪悠晃的怀炽,并没有听清她的问话,他修长的指尖来到她的眼角,轻轻勾曳出 一颗灿亮的泪珠。那泪看来像珍珠,可是即使珍贵,他也不想得到它,他要的是她往日的笑。
与她相处的种种如浮光掠影地划过他的眼前,她在被他揭开盖头时,灯火下娇美的模样,令他印象极深极深,怎麽也无法磨灭或是遗忘。为了她,他亲手将她包拢在一个不知外头风雨的温馨小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珍护著;为了她,他努力将自已分割成两个人,可是他也知道,他就像个踩在薄冰上的人,虽是恋恋不舍不忍离去,放不开、也放不下她,但他脚下的梦境,是那麽地脆弱不堪一击。
他曾向自己保证过,他不会伤害她的,可是……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
「骗我呀,为什麽你不骗骗我?」堤邑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一分的静默,手握成拳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泪珠颗颗翻滚出她的眼眶,「就说你从没有这麽想过,就说你只是因为爱我所以才娶我……」
他任她捶打著,「我不想欺骗你。」他也想过用欺骗来否认,可是他却发觉,或许他可以欺骗天下人,他却无法在她明澈的眼瞳前撒谎,他想给她的,都是最真的。
堤邑俯在他的胸前,落泪纷纷。
是的,他并没有骗她,他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他只是把另外一个目的隐瞒起来而已,可是,她倒希望他能够骗骗她,或是哄哄她也好,就是不要让她去承认这个现实,但他却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用诚实来认罪,这教她要怎麽原谅他?
她十指深深陷入他的衣裳里,揪扯著,「在你对付我爹时,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有。」他的胸膛沉沉地起伏著,「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当瞒不住的时候到了呢?你又打算怎麽办?」将来他又该如何处置她呢?他已经没有谎言了,那她又该怎麽继续存在?
怀炽闭上眼,他并不想让她来面对这一天,他并不想在她倒映的泪珠里看见这样的自己,这般不知该如何启口、不知该如何拾掇她芳心碎片的自己。
逃避,他原是想逃避的,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软弱,巧言善辩、妙笔生花、辩倒朝臣的他,却在此时说不出一个字,也检不出一个方法来面对她。
心灰接二连三,当堤邑抬起螓首时才恍然看清,这个世界灰凄得不可思议,而近在眼前的他,是那麽地疏离遥远。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这才是真正的雅王怀炽。可是那个曾经在桃花盛开的树下,在她发上簪花的男子呢?那个曾在夜深时分,持著笔墨未乾的情诗来到她面前,为求看她一笑的男子呢?他是不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这场婚姻,也只是个骗局吗?」堤邑轻轻推开他的胸膛,眼角的泪水就快乾涸。「不是的……」他亟欲解释,却看她的身子晃了晃,「堤邑?」梦境已杳,去如朝雾。堤邑仰起头,感觉她的天地,仿佛已裂成片片,朝她倾倒下来。
第五章
烛影摇曳得很不安定,奄奄欲熄中闪烁得份外妖艳,仿佛在熄灭前,也要灿烧最後一分的美丽。
堤邑在榻上翻移著身子,睡得很不安稳,她扬起皓腕,试著想掩往耳际边不断如潮水般涌入的嘈杂人声。
「润儿……」她蒙蒙地睁开眼,辨识出床旁润儿的身影。
润儿轻轻拨开她额际汗湿的发,「你醒了?」
从她在厅里倒下後,她就一直睡至深夜,怀炽请来的大夫说,是风寒的缘故,可是润儿知道,在这日暖的春末,一个小小的风寒,并不会使坚强的小姐倒下,她倒下的原因!是那些藏不回去的事实。
「外头怎麽那麽吵?」堤邑撑著身子在床上坐起,虽然脑际昏沉沉的,但她还是抚著额,试著听清外头远处传来的争吵声。
润儿的眼珠子不安地团转,「呃……」
「我爹?」她顿了顿,扬起眼睫,在嘈杂声中辨认出那熟悉但久未闻的人声,「那是我爹的声音?」他不是不愿见她吗?
「老爷明日就要离开京兆,但他听说你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润儿心虚地转著十指,脑里一刻也不敢忘记怀炽曾交代过她的话。
堤邑听了忙著想下榻,寻来了外衫随意地拢了拢发。
「小姐。」润儿忙不迭地想阻止她,「你身子还很虚,姑爷吩咐我别让你出去受凉。」在小姐倒下後,怀炽便发了顿前所未有的火气,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烧过一回,这次她要是再不听警告,只怕怀炽会将她逐出府去。
「放手。」她不理会,挣开润儿,拖著乏力的身子往外走。
当堤邑站定在大厅的入口处,窜进她耳底的,是辛无疚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要带她走!」他不要输得什麽都不剩,最起码,他要带回使他遭受挫败的主因,多少弥补一些他遭损的自尊。
无视於辛无疚带来了多少人马来助阵,怀炽面无表情地定站在厅中,任辛无疚由好言好语至恶言相向,他还是丝毫不改已定的决心。
「人,是我的。」一字字地,他清楚的让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听见,「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休想从我的身边带走我的妻。」
站在怀炽身旁的冷天海,头痛地拧著眉心,实在是想不出有什麽法子,能阻止这个因为堤邑而气恼过度,已经听不进只字片工闲的怀炽别再和辛无疚结梁子。早知道他就不该告诉怀炽,辛家的人这阵子是怎麽赏堤邑闭门羹,而辛夫人又是怎麽对待堤邑,否则怀炽这场来得又急又快的怒火,也不会在辛无火登门而来就烧得那麽旺。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麽还不放开她?」辛无疚憎恨他的理直气壮,直朝他伸出手,「你若是不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