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的近况,她没有闪躲,每一个问题都答。
“我运气很好,后来找到两份工作。”
“两份工作?”难怪她变得这么瘦!他皱起眉头。
“是呀。”她的语调满兴奋的。“我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在一家眼镜行上班。对了,你如果要买眼镜,一定要找我喔,我可以帮你买到又好又便宜的。”
“我不需要眼镜。”他淡淡地一笑。“那你第二份工作呢?”
“我第二份工作是在便利商店值班,刚好是晚上六点到十二点,一点时间也没浪费。”她扬高了声音。“而且这两个地方超近的,走路不用五分钟就到了。老板和同事对我都很好,差一点时间,他们也不跟我计较,你看我运气多好。”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没有看到她的运气多好,他只看到她有多累。“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他的语气中,对她好心疼。
她好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心疼她,敛起了装模作样的笑。
真槽,她得咬着唇,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
真没用呀!不管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她都可以很坚强不哭的。她把脆弱冰封起来,然而只要有人给予温暖、给予关怀,泪水很容易就会融化崩溃。
泪在眼眶中打转。
不行哭呀!不行哭呀!“咳、咳……”她假装呛到,咳了几声,顺势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
她笑笑地说,摆出快乐又坚强的姿态。“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让花店重新开张。”
让花店重新开张?他估量着。她的工作听起来薪水微薄,就算不吃不喝,做了两份工作,一个月也存不了两、三万吧。
她要盖房子,要开花店,那得存上多少钱,花上多少年?而且,她这样拼命,还能撑上多久?
他很想把现实告诉她,但是看到她坚毅的表情,他只是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
他能说出来她哪里不一样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地欢喜开心了。她当然还是坚强、还是乐观,可是开怀大笑和强颜欢笑真真假假地掺在一起,谁都辨别不出来。
他相信,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可是她那样的目标,那样强韧的意志力,还是让他佩服。
她笑了,还以为他会泼她冷水呢!
他总是能轻易地让她感动,这么久了,再度看到他,她还是知道自己喜欢他。
当初离开他的决定应该是对的。因为,万一等到她爱他爱得很深时,才发现,他只是为了她们家的地才接近她的,那她一定会受不了。
“这给你,吃掉它。”他把牛排切成两块,语气中带着命令的意思。
“你说吃我就吃啊?”她直觉反应。
他看着她,态度很坚定。
“是,你说吃我就吃。”她乖乖地顺从了。
他扬开笑,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
也许真的是太久没见,严家笙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的话还真不少。
他们谈笑着,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最后,甄瑷笑满足地擦了擦嘴巴。“能够再遇到你,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他一笑,那表情像在说“我也是”。
“最重要的是,……”甄瑷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一个小牛皮纸袋,有点紧张地左右张望着。
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他好奇。“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两个能重逢,这不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吗?
她压低声音。“我终于可以把欠你的医药费还你了。”牛皮纸袋里装的就是钱。“我后来打电话问过医院,哇,才知道我花了你不少钱哩!”
他的脸色拉了下来。叫她高兴的、她以为重要的,竟然是——她可以还他钱?!
她小声地说:“我母亲有保险,保险费已经核发下来,她的丧葬费用可以由保险费支还给你,这样……”
糟糕,他的表情怎么越来越难看?害她越说越小声。
可是,话还是得说清楚呀!她勇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欠你了。”
严家笙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他吼着:“甄瑷笑!”
他对她的思念绵绵密密,而她想要的,竟然只是跟他切得清清楚楚。
她捂住耳朵。“不要这么大声啦!”他是怕店里其他人没听到啊?真丢脸,所有人都往这里看过来了。
大家不会都已经发现,她的名字叫“甄瑷笑”了吧?死了,这样她就出名了。
她怯怯地看着他。干嘛啦,她不是努力攒钱还他,不让他吃亏了,他还生什么气啊?
第四章
离开餐厅后,甄瑷笑牵着脚踏车和严家笙在街上走着。
一路上严家笙都绷着一张脸,甄瑷笑用手肘拐了拐他。“不要臭着脸嘛,我又不是要向你借钱,我是还你钱耶!”
严家笙横了她一眼。是呀,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
“你这人很奇怪幄。”她端出一张笑脸。“我从来没听过哪个人是因为还钱而被瞪的耶!景气这么差、时机这么坏,像我这种省吃俭用,存钱下来还的人,都应该要接受表扬的,怎么还会被你瞪呢?”
严家笙无奈地看着她。她不懂,就是因为这样,他更不想收这笔钱。
先不说他气她这件事情,只要他一想到这笔钱,她得省下多少顿饭,推销多少副眼镜,站了多少小时的收银台才存得起来,他就怎么也收不下。
他不想告诉她,他有多心疼她。他只是说:“我也从来没听过,哪个人是债主不收还硬要还钱的。”
“非亲非故的,哪有自收人家的道理,我真的不想欠着你什么。”这一点她很坚持。
他微温。“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是吗?那你怎么不把利息也算给我呢?”
她的眼睛一亮。“不骗你,这个我还真有考虑到。”
她一副专业的架势说道:“一般信用卡、银行。保险公司的调钱管道,利息标准,最低是百分之五点五,最高的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如果你要比照一般亲友借贷,考虑期限、金额,还有我们之间的交情,那当然就是从免息算到两分月息,都随你了。”
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稍微抿一下唇。
她怎么会不知道,把钱算得这样清楚,其实是很伤人的。
不过这就是她要的界线。偶尔见面,没有纠葛,但是一直关心着。这样的情况下,不会看到任何不想看到的丑态。
虽然得一直思念,那也无所谓。
唉,她的心机变重了。
最后,她笑笑地说:“对了,你如果要比照银行,收个手续费的话,我也是会付的啦!”
“手续费?”他的嘴角冷冷一扬。
喔哦,甄瑷笑打了个冷颤。虽然他没有像在餐厅时一样怒吼,不过他的眼眸突然阴沉地一凛。嗯,情况不妙。
他突然笑起来,还笑得很绅士、很有风度的样子。“你要跟我算这么清楚是吗?”
她怯怯地点头。他不会真这么狠,比照地下钱庄,十天计算一次利息吧?
他站定,一笑,坚定、有力而平稳地地朗声说这:“那我陪了你这么多个晚上,你怎么还我?”
他的语气饱蓄笑意,暧昧的、引人遐想的笑意。
路人好奇的眼光投来。
她的脸唰地红了,她急急地压低音量。“严家笙,不要这么大声啦!厚,我会被你害死。”
他故作无辜地笑了笑。“我有说错什么吗?”太好了,心情变好了。
她瞪着他。呜呜,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招。“你以前没这么恶劣的。”
他笑得很好看。“我本来对人就不好,只除了……”只除了她呀!
没有把话说出来。在感情上,他有他的骄傲与脆弱,她一再拒绝他,他如何把爱说出口?
她看着他,心跳怦地加快。她不明白,他明明就恶劣地戏弄了她,为什么他的眼神还能如此的温柔深悒,惹得人心疼、心动?
她的双颊淡淡地红了。整条街灯火通明,但是只有他邃亮的眼阵,能攫住她的目光。
她得强迫自己收起视线,要不,就会迷失在与他对看之中了。
她假装轻松地一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恶劣的人。”
他笑开。“我也不知道,你这么能把别人惹毛。”
呵呵!“我们这算是重新认识对方吗?”她眉眼笑弯弯地,把手伸了出来,要与他相握。
他的手覆了过来,温暖而厚实。“敝姓严,向来以恶劣着称。”他戏谑地扬开一抹笑。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淘气。“这一点我可以当见证人,证实传言无误。至于严先生刚刚的教诲,我会放在心中,以后绝不敢轻易得罪人,特别是会记仇的男人。”
敢说他是个会记仇的男人?!他一笑,故意抓着她的语病。“是啊,你也只能放在心中了,我想你的脑袋里应该也装不下什么了。”
她睨了他一眼,这男人果然不能小觑。
她摆出一张灿烂的笑容,比了比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里,唯一能记着的,就是您的大恩大德喽!”
他又被她逗笑了。他听得出来,她是在跟他“和解”,别再一句一句地杠下去了。
“你这脑袋瓜呀!”他那双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种亲呢,透着宠溺。风吹来,暖暖的,她可以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她的心口被一种温热的感觉包围,甜甜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
她喜欢他这个样子,对她有些疼爱,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本来沉毅凝肃的脸,笑意飞扬。“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个很让人心动的提议呢。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啦,我自己骑脚踏车回去比较方便。”
“可是你的脚踏车看起来……”他的眉头微皱,思索着什么样的用词,才能既精准地描述车子破烂的程度,又不至于听起来像是批评。
脚踏车的篮子撞歪了,车身老旧,看起来还生锈,坐垫破了一个洞,用胶布补过,轮子一转动,喀啦喀啦地响着,像是勉强拖着废铁前进似的。
甄瑷笑呵呵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开始,我还帮这辆脚踏车买过锁,没想到锁被偷,车子却留下来了。”
“我想我要是小偷的话,应该也会作一样的决定吧。”
她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小看它,它可是还很好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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