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攒银戒子勒出一圈肥肉来,一废十年,该握不住刀了吧?
颜如语跺一跺脚,拍开话梅的穴道:“死丫头别睡了跟我走,快点,出事了。”
曾家的厅房精致雅洁,颇有几分书香气息,可惜这一屋子人彪勇刁横,着实大煞风景。
“罗兄,你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惊动了我父母!”曾九霄脸色铁青,激怒之下又不敢动手:“难不成你要我连夜抄家给你看不成?”
“不敢当。”罗三少踞坐在主席之上,轻慢之极:“既然如夫人没有回来,我们就等上一等,曾老爷若是醒了那是再好不过,我正要请教他老人家,曾兄你纵妇行凶是个什么道理。”他脸色已经不好看,解下腰间剑鞘向桌上一拍,茶盏震了个粉碎。大厅内罗府的家兵家将们也一起创创拔出腰刀,立时间明晃晃一片,剑拔弩张。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曾九霄忍气吞声:“罗兄,你怎么就一口咬定了是我曾家的人哪?有话慢慢说——”
“干什么要慢慢说啊?”一个又高又亮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后宅传来,然后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话梅一溜小跑才跟上颜如语,颜如语满面春风,向罗三少福了一福:“罗三哥来的正好。”
曾九霄窘迫之极,伸手便要推搡:“妇道人家胆敢抛头露面,你你你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诶——”罗三少一把攥着他手腕:“嫂夫人又不是外人,既然有见教,罗之涯洗耳恭听。”
颜如语便笑道:“我曾家也是个正经人家,如有侧室夜不归宿,岂不是落了外人笑柄?我那妹妹最是孝顺,既然不在房内,想必是伺候母亲大人去了,依我看,事急从权,话梅,你去夫人房里问一声。”
曾九霄大怒:“你敢!”
罗三少嘿嘿一笑:“嫂夫人所言甚是,曾兄,还是事急从权,问一声吧。”
“不必问了”,帘声一动,一个五旬上下的妇人缓步而出,衣衫华贵,态度威严,正是曾家夫人,右手边少妇装扮的,正是莫水窈。罗三少一阵尴尬,连忙起身让座,曾夫人缓缓坐下,目光冷冷地四下一扫:“少将军,不知什么大事逼得我曾家合府女眷出来相见哪?”
罗三少虽然蛮横,毕竟不敢在长辈面前太过放肆,但区区一个曾夫人他也不放在心上,马马虎虎抱拳:“惊动夫人,真是罪该万死,只是九霄兄在寒舍做客时,有个女刺客行刺小侄,那刺客腰际有伤,是不是如夫人,一看便知。”
这话无礼之极,曾夫人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母亲息怒”,颜如语忙上前:“少将军是武人脾气,直率了些,依我看,不如求个清白,我来瞧瞧也就是了。”说罢,挽着莫水窈的手便要去往内室。
罗三少皱眉,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颜如语看起来疯疯泼泼,但未必就真肯在外人前指证,他也懒得废话,伸手一推曾九霄:“诶,曾兄还不快把嫂夫人劝回,小弟绝无此意。”曾九霄被他一推一个踉跄,正不不轻不重地撞在莫水窈侧身,莫水窈“哎呀”一声扶着夫君,腰肢婉转,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罗三少瞧得真切,曾九霄的身子撞上莫水窈之际,好像有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把他稍稍一推,只是莫水窈如果有这等内力,行刺之时也绝不至于失手;曾九霄和他相识多年,什么斤两他自然明白——难道是那个蠢笨的主妇?他行事素来不多思索,便走上去一揖:“既然如此,曾兄,倒是小弟的冒失,改日必当置酒谢罪,告辞。”若有若无的,手臂轻轻在颜如语肩头一推。
颜如语仰面就倒,狼狈之极,素色兰裙下露出两条肥大的正红裤子,惹得一干人偷笑不已。话梅忙扶起少奶奶,颜如语面红耳赤大哭起来,只扯着婆母道:“母亲——”
哭的哭闹的闹,喊的喊叫的叫,堂内顿时乱成一团。只听一声咳嗽:“罗少爷,你打我孩儿,辱我儿媳,逼我合府女眷出来相见,这难不成是罗将军的意思?”曾老爷看上去也是刚刚从床上爬起,一件长袍披在肩上,发髻松散,满脸怒色。
罗三少知道这回真是不好收场,好在区区一个曾家,他也未必得罪不起,抱拳一礼,扔下两句场面话,扭头就走。
曾九霄急忙道:“慢着,熙官呢?”
罗三少头也不回:“家父爱极了熙官聪明伶俐,留他两晚,我亲自送回。”
颜如语只觉得从头发梢冷到了脚底,一把抓住曾九霄:“这就是你说的熙官很好?”
曾九霄正愁着无处发泄,一袖子摔开颜如语,正要发作,母亲咳嗽一声:“老大!”
曾鼐曾老爷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来,慢慢坐下,眼光四下一扫,众人顿时无语,他看着颜如语:“你倒是有些胸襟见识,平日我还小瞧你了,只是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不用人伺候了,都下去。”
莫水窈忙跪倒:“老爷,是那个罗三少对我有轻薄之举,我才——”
曾老爷霍然站起:“你还当我是瞎子不成?莫水窈,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他声色俱厉,言下之意也就是再不把莫水窈当成自家人看待,莫水窈索性缓缓站起,吸了口气道:“老爷明鉴。”
既然已被识破,她索性将来龙去脉一一说了遍,只略去颜如语替她疗伤一节不提。面上毫无惧色:“姓罗的还没走远,老爷大可以叫他回来,绑我出去。”
颜如语忙打圆场:“刚刚脱险这又何必,父亲,依我看,让她赶紧走了也就是了。”
“胡说”,初一听虽是震惊,但是想到爱妾离开,曾九霄真是抓心挠肝地舍不得,只瞥到父亲的不豫之色,又讪讪道:“水窈这时候离开,岂不是坐实了罪名?爹,我看罗府也没拿着我们什么了不得的证据,拖上一拖,自然就忘了。”
“你还当真以为罗府只是追究区区一个刺客?”曾老爷终究是年纪大了,这半夜起来,精神头已经不济,说话间中气也不充足:“罗珙尰处心积虑,十年了,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他冲着莫水窈招招手,莫水窈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曾老爷上下打量她:“莫先生的大业我虽不能完成,但莫先生的遗孤,老夫还是可以照料的,水窈啊,你也不必担心,既然嫁进了曾家,你的事,就是曾家的事。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们,我曾家能有今天的家业,全是罗将军一手提携,连老二点了进士,那也是罗家一手的安排,九霄啊,我时常叮嘱你少与那个罗三少来往,你就是不听。”
曾九霄一点就透:“父亲教训的是。”
曾鼐的眼光从颜如语身上转到莫水窈脸上,几次三番,终于昏花的老眼里透出一股慈父般温柔的光来:“水窈啊,十年前你父亲是罗府的师爷,我在本地也有些乐施好善的名头,他领着莫家村上下告状之前,曾经把罗珙尰和兵部尚书贺宝荣的往来书信交于我保管,那里头桩桩件件,都是他们私结党羽,侵吞朝廷饷银的证据。莫先生罹难之后,我确实也想过……只是我一介草民,又有什么法子上达天听?罗将军将田契送来时,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效仿萧何自污,你若怪我,我也明白。”
莫水窈咬着嘴唇,眼光好一阵闪烁不定,终于还是开颜一笑:“不敢。”
曾老爷摇头:“近年来朝中派系争斗日盛一日,我这卷宗若是落在旁人手里,立时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那些人早想动手,这一回,算是撞在他们手上了。嘿嘿,嘿嘿,若是交不出刺客,他们这是要我拿卷宗去换熙官那。”
莫水窈闻言抬头动容:“老爷,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去做个了结就是,绝不连累曾家上下。”
“真是妇人之言,你嫁进曾家,就是曾家的人。”曾老爷闻言安慰:“媳妇儿,你且带她下去休息,无论如何,我们总要商量出个万全之策,便是拼了这万贯家财不要,我也要保全莫先生的一点骨血。”
莫水窈还要说话,却被颜如语轻轻一带,扯了出去。
颜如语步履如风,好像带着极大的怒意,莫水窈忙跟上两步:“姐姐,我错怪曾老爷了,他也有万般不得已之处。”
颜如语大步流星走得更快,穿过回廊,进了后宅自己房中,脸色一沉:“哼哼。”
她手脚利落,扯开香炉暗门,取出套乌黑的夜行衣靠来,默不作声开始换衣,这身夜行衣已经瘦紧得很,颜如语挣了几回才穿在身上:“多说无益,我去救我儿子回来。”
莫水窈大惊:“姐姐!”
颜如语双手如飞,将发髻紧了紧,扎上蒙面巾,蹬上轻底软靴,语气又急又快:“他拉拉杂杂说那么一堆,不过是封你的口,免得坏了他们献宝的好事。嗤,他们也不想想,那罗将军忍气吞声这么些年,一旦拿到东西,还会给他们好看?第一个吃亏的就是我那熙官。”
莫水窈劝道:“可是那罗府警卫森严,高手如云——”
颜如语一掌拍开那口箱子,箱中一柄细刃弯刀,遍体乌黑,好像是初一的月亮,光华冷冷,颜如语指尖拂过刀刃:“若是十年前,别说是区区一个将军府,皇宫大内我惧他何来!”
“破月刀……朔望双侠!”莫水窈先是惊呼一声,但是目光渐渐变了,看着颜如语,又是惊异,又是崇拜,又是怜悯,十年前的江湖上,朔望双侠是极富盛名的三对兄妹之一,功夫高,年纪轻,浑身是胆,屡屡千里追杀大奸大恶之徒,有“千里横刀颜中望,旁若无人颜小朔”之称,后来颜中望单刀赴京,时不时有侠闻逸事传出,而颜小朔,则彻底没了消息……莫水窈万千感慨,却只剩一声叹息,怎忍看烈火性情,竟凋零至此,她轻声道:“恭喜姐姐重出江湖。”
“我如今的江湖,不过是我的相公儿子。”颜如语握刀在手:“你不必再用这种话恶心我。”
颜如语轻轻走了出去,随手合上箱盖,掩上房门,好像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回家一样。
月色很好,在回廊中拖出颜如语长长的影子,她忽然觉得有点困,往常这个时辰,不管相公来不来,总是休息的时候。她吸口气,跃上房顶,在自己家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