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傅雁书也知道,想把这消息永远压下去,那是不可能的。邓帅为了此事,也已殚精竭虑,搞得疲惫不堪,而傅雁书这个邓帅的得意门生,现在也几乎把精力的一大半放到弹压哗动上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宵雨。傅雁书想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庆幸,庆幸顾清随的刺杀行动没有成功。万一他成功了,那这次准备已久的南征就要彻底被打乱了。现在,总算还能支撑。
“傅将军,帅府到了。”
身边的亲兵见傅雁书在马上若有所思,竟有过帅府而不入的意思,忙叫了他一声。傅雁书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带住马道:“你们在门口等一下吧。”文人小说下载
今天邓帅有急命过来,傅雁书不知有什么事。难道是陆战队指挥官胡上将军到了?但假如是胡上将军抵达东平城,凭自己的资格,还不足以参加迎接。他跳下马,向门里走去。司阍对他是熟而又熟,知道傅雁书在帅府是不须通报的,但还是迎上来招呼道:“傅将军,邓帅有事召您吗?”
傅雁书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直直走进帅府。一到大厅门边,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看来有不少人。他高声道:“禀邓帅,傅雁书听令。”
“雁书,进来吧。”
傅雁书推门进去,却见里面站着几个陌生人。现在从各地来的援军络绎不绝,他自然不可能都认识这些人,但看这些人的战袍和身上的军衔带却大为异样,不由一怔,邓沧澜已站起来道:“雁书,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句罗特使元宗绪将军。元将军,这便是小徒傅雁书。”
句罗人?傅雁书还没说什么,那元宗绪已迎上来一礼道:“原来傅将军是邓帅高足,真是英雄少年,元宗绪有礼。”
这元宗绪服饰华美,军衔带上花纹也甚是繁复,应该是将帅级的,但他对傅雁书一个新晋升的校尉亦如此谦恭有礼,多半是因为他身为邓沧澜的弟子。傅雁书还了一礼,道:“元将军,小将有礼。”心里却道:句罗人也来增援吗?这路上可花了不少时间。
他却不知这元宗绪在句罗乃是三大帅之一。昔年倭岛侵攻句罗,句罗险遭灭国之祸,当时正是邓沧澜赴援,击退了倭人,因此邓沧澜对句罗人来说实有再生之德,元宗绪连带着对邓沧澜的弟子都客气万分。见过了礼,邓沧澜拿出一条将令道:“元将军此来,乃是押送战舰二十艘,雁书,你去接收吧。”
去年的五羊城一战,东平水军元气大伤,虽然士卒伤亡不是太大,但战舰损失极重。虽然造船厂加紧赶制,但时日无多,哪里来得及,句罗现在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实可称雪中送炭。傅雁书接过将令,这才明白元宗绪的来意。邓帅没让中军许靖持去办理接收,而让自己去,亦是有让自己第一时间对新接收的这批战舰有个印象。毕竟,二次出击,螺舟仍然不能再去,自己要统领的依然会是战舰。元宗绪却转身向侍立在身侧的一个少年将军道:“李将军,请你与傅将军前去办理吧。”
那李姓少年将军答应一声,先向邓沧澜行了一礼,这才过来向傅雁书行礼道:“傅将军,请。”
傅雁书见这李将军英气勃勃,不禁心折,忖道:一直听说句罗人性情柔顺,因此军队战力不强,但看来也不能一概而论。他还了一礼,又辞别了邓沧澜和元宗绪,两人一同向码头走去。
东平的码头有两个,一个民用,另一个则是军队专用。傅雁书跳上马,却见那李将军手一搭马鞍,跳上马背,身轻如燕,心中不由叫了声好。待李将军并马过来,他拱拱手道:“李将军,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李将军在马上还了一礼,“小姓李,草字继源。”
原来他叫李继源。傅雁书想着。他两人并马而行,谁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一程,前面已到码头了。一到码头前,一个水军士兵迎上前道:“是什么人?”
傅雁书道:“螺舟队傅雁书,奉邓帅之命将来接收句罗战舰。”
那士兵自是认得傅雁书,但水军军令森严,一板一眼,便是邓沧澜自来,这句话一样要问。傅雁书交过将令,那士兵查看后,还给他道:“开门。傅将军,请。”
李继源在一边看得暗自咋舌。邓沧澜之名,他在句罗也听得多了,但邓沧澜去年之败他也同样知晓。让他想不到的是东平水军新败之下,军中全无颓气,仍是军纪严整无比。待进了码头,他忍不住道:“傅将军,久闻贵军精锐无匹,当真见面胜似闻名。”
虽然李继源在赞叹,但傅雁书心里却很不好受。败北终是败北,五羊城之败,让他极不甘心。他淡淡道:“李将军见笑。”
“五羊城的水军,亦有如此精锐吗?”
这话其实很让人多心,几乎有点讽刺了。傅雁书一怔,看了看李继源,但见他脸上尽是诚恳,心知他并无恶意,便道:“我军去年在五羊城下战败,彼军自然不弱。但事成过往,再战结果如何,有待将来。”
李继源听得五羊城水军击败了邓沧澜,对东平水军未免已有点轻视,觉得邓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年邓帅可能确是水军第一,但现在年事已高,终有暮气。但听傅雁书答得不卑不亢,而东平水军的军容丝毫不见败北后的沮丧,他点了点头道:“是,傅将军说得是。”
句罗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停在码头一角。到了那边,傅雁书点收了一番。句罗战舰与中原形制一般无二,只不过没有风级战舰,是四艘花级战舰和十六艘雪级战舰。傅雁书见这些战舰都甚新,心道:句罗人制船之术倒也不弱。
正在点收,突然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听声音,便在码头左近。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呆了呆,道:“傅将军,出什么事了?”
听声音,极是混乱。傅雁书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理军营中纪律森严,岂有喧哗之理?他看了看一个亲兵,喝道:“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心里却是不解多过惊异。他是水军军官,对水军的军纪自是知之甚详,就算真个发生了天崩地裂,水军中也不可能混乱。看样子,这阵喧哗应该不是水军中发出的,而是码头边上陆战队军营里传来。但陆战队虽非邓沧澜嫡系,但现在邓沧澜执掌之江军区军事,同样由他整顿,似乎也不应该莫名喧哗才是。
难道是又一次突然演习?
他那亲兵得令,还未起身,一骑马已如飞而至,马上骑者高声叫道:“全军戒备!这不是演习,有乱军哗变,妄冲军营者,格杀勿论!”
这传令兵的喝声让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大吃一惊,高声道:“傅将军,有人哗变了!”
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傅雁书心头一沉,高声喝道:“水军校尉傅雁书在此!诸军紧急集合!”
傅雁书是螺舟队潜鲲号舟督,也是螺舟队的总队长,军衔新晋为校尉。他的军衔虽然不是最高,但在水军中的名声却仅在元帅之下。水军士兵听得傅雁书的喝声,霎时便已集合。李继源见突起变乱,水军却如此之快就稳住了,暗暗佩服,但心里仍在想:中原军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居然有人闹哗变。他道:“傅将军,我去约束本部军队。”
送这些战舰来,上面自然也有不少句罗水军。句罗人虽然也用中原文字,但语言却不相通。李继源是军官,中原话说得极是流利,可那些句罗士兵却有不少听不懂中原话,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傅雁书道:“李将军请,事平后再见。”他也不说二话,下了船,跳上战马,喝道:“水军士卒,随我守住门口!”
变起突然,码头上的水军也一瞬间乱作一团,但傅雁书整顿了周围士卒,向营门而去,一路上不时有士卒过来加入,秩序井然不乱,待快到门口时,已集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快到门口时,却见门外一支人马正退进来,当先一骑,正是水军中军许靖持。许靖持军衔为都尉,傅雁书见是他,打马上前道:“许中军,末将校尉傅雁书在此,请下令。”
军中以军衔为序,平时都有上下直接隶属关系,乱时则下级服从上级,不问战队。许靖持一直在办理前来增援军的磨合事宜,听得傅雁书的声音,他打马过来道:“傅将军!还好你在这儿,天水军哗变了!”
天水军!傅雁书只觉心头猛地一震。天水军区,共和国五大战区之一,此番调拨来的增援军亦达五千之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支军队竟会闹哗变,失声道:“什么?为什么?”
“现在详情不明。天水军正向此间冲来,要夺取战船,沿大江而上回天水省去!”文人小说下载
一瞬间,傅雁书险些要摔下马去。如果仅仅是某支军纪不严的小股队伍哗变,那其实很好办,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斩杀为首之人,这场哗变马上便可平息。但哗变的竟是天水军,这一军本是上将军方若水所统,军纪亦极为严整,傅雁书做梦都想不通变起腹心,天水军竟然哗变了。五千人就在东平城的心腹之地作乱,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东平的十万大军真会彻底崩溃。他道:“是什么人领头?”
许靖持的脸都已白了,道:“据说是天水军的都尉夜摩千风。”说到这儿,他张了张口,有点欲言而止,却不曾开口。
傅雁书听得竟是夜摩千风,心里更是一沉。夜摩其实乃是族名,世居天水省,天水军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夜摩族人。这夜摩千风初来之时,亦曾拜见邓沧澜,当时傅雁书与他也见过一面,心知此人精明强干,是个狠角色。当时天水军初来,邓帅亦极为看重,交付陆战队统领下将军聂长松麾下。聂长松对夜摩千风甚是赏识,他道:“那聂长松将军呢?”
许靖持咬了咬牙,这才道:“聂将军已被夜摩千风扣押。”
怪不得这场哗变会闹得如此之大,陆战队统制都被他们扣为人质了。现在由于各地赴援东平的部队越来越多,已远超水战队,以聂长松之能,实难统领如此庞大的一个军团,因此大统制重新起用了上将军胡继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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