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自己的,要珍惜。”吕乔说。
“我控制不住。没有毒品的日子,我难受的那种折磨,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辘轳说着,就将衣服袖子卷起来,把长裤子也脱下来让吕乔看,告诉吕乔:胳膊上这一个一个圆圆的疤痕,是用香烟烫出来的;臀部两侧两大块肌肉是用刀挖掉的!吕乔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看着辘轳身上的疤痕,“你爸爸妈妈多伤心啊!”吕乔眼圈都红了,她在感受辘轳因为毒品而遭受的折磨。是呀,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极点,谁会在自己的身上用火烫、用刀刳?
“你吸毒,也不至于来看守所吧?应该是到戒毒所去。”吕乔又觉得困惑,就问辘轳。
“爸妈不给钱,我总要维持自己每天的用量啊。所以就去偷人家的电动车了。”
“真偷了?”
“偷了。”
“卖了多少钱?”
“400元。”
吕乔皱着眉,摇着头,不可思议。
“你也吸毒吗?”吕乔问胡丽。
“我才不吸毒呢,我从来都不沾那东西。”胡丽摇摇头,看样子对吸毒她可是不屑一顾。
“那你犯了什么事?”
“说的好听是经济案,”胡丽自己解嘲道:“说的不好听就是倒卖假币。”
说着,胡丽和辘轳都笑了,很天真的模样,也很麻木的模样。
吕乔见胡丽说的很轻松,就问:“倒卖假币挺严重的,涉案多少?”
“二十多万。唉,都是我自己不谨慎,那一次是用出租车送来的,我接下了两捆假钞,以为都齐了,结果还有一捆落在车上了。”胡丽满脸写的都是遗憾:“那个该死的司机发现后,就去报警了。”
“那怎么找到了你呢?”辘轳奇怪地问。
“哼哼,该我倒霉。那捆假钞的包装纸上有我的大名!”
“可能会判的很重。”吕乔见胡丽讲述的很平淡,知道这是个又滑又尖的女人。
“人家胡丽有本事,”辘轳告诉吕乔:“自己出了事,还把情人也带来坐牢了”。
“在这儿?”
“就在后面,六监区。”胡丽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老公老婆坐牢的多的是,何况情人,我算什么呀!”说着,就在辘轳背上拍了一把。
“哎,吕姐姐,你呢?”胡丽和辘轳都望着吕乔。是的,从她们的眼神里可以读出好奇。
“跟你们一样。”吕乔淡淡地说出这几个字。其实吕乔的潜台词是——跟你们一样坐牢,她并没有想展开表达“一样”的概念,辘轳误会了:
“你贩卖毒品?”辘轳的这个反应是按照自己的思维。
“我看不是。”胡丽老练一些,她料定吕乔不会跟她们讲案子上的事,因为她觉得吕乔根本就不是和她们站在一个台阶上的人,所以也就不想乱猜。于是胡丽调侃地冒出一句:“要我说,你和我差不多,我是倒卖假人民币的,你是倒卖假美钞的!”
“哈哈哈……”,三个人的笑声惊动了同号子的一帮人,大家围拢在一起,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取笑和逗趣。……
吕乔啊吕乔,你是不是从今以后,就要面对着这种可以互揭伤疤、互相伤害,不要掩饰,也不要遮羞布的岁月?她问自己。
仰起头再看看那一方交错着钢筋的天空,白云像棉花糖似的凝结、飘散,湛蓝湛蓝的天际一尘不染,像用水洗过一样。而在她脚踩的这个地方,却充满了浑浊、充满了仇视,充满了狡黠,还充满了心态的扭曲。
吃完了早饭,参与斗殴的那帮人都乖乖地按照值班警官的要求,排成一溜儿,靠墙根站着,一脸的无所谓,就等待着发落。吕乔想:这些人不怕打架,打完了也不怕处罚,怎么样都行。
“哐当”一声,铁门又打开了,警官在门外喊:“吕乔提审!”
第十章 味淡意浓
身后的铁门刚刚关上,就有好几个人蜂拥着围住吕乔,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哎,是你老公来了?”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还是披散着头发,蔫蔫地问吕乔。辘轳早上曾告诉过吕乔,这个女人是个贼。吕乔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声音紧接着:
“给你带衣服来了吗?”这是个长得很瘦,脸很白的年轻女子。这个人曾自己介绍是贩卖毒品的,以贩养吸。
“这里要用钱的,让你家里人赶快上账。如果有钱今天就可以买小灶的炒菜吃了。”说话的这个女人大概和胡丽年纪相仿,,胡丽告诉过吕乔,说这个女人是一个县发改委的干部,是这个号子里当过最大官的人,疑似诈骗嫌疑。
“不要吵,不要围着人家!”辘轳拨开这帮人,又将这些人往外推。
“干什么推我?关你什么事?”很瘦、很白的女人双手叉着腰,一幅凶相对着辘轳。
“我倒要问你呢?关你什么事!”辘轳揪住白瘦子的衣领子,往后面拖。
“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辘轳,不要当打手。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你要欺负人家白白?”披散着头发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哟哟,还白白呢!真恶心!”辘轳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冷笑:“给我一边待着去,少在这里啉格朗!”
“你说谁给谁当打手啊?”胡丽开腔了。她边说着,顺手拿起一个塑料小矮凳,走到天井里坐下:“你说啊!要不这样,你解释解释‘打手’的含义,让我听听。”她不温不火,但很有震慑力。围着吕乔的人没有再继续问东问西的,看样子都在琢磨胡丽话中的意思。
“你们不就是说我给胡丽当打手吗?我乐意!千金难买乐意!”辘轳快言快语,点破主题,挑衅般双手叉腰,看着这帮人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是啊,一点没水平。人家才刚来,就肆无忌惮地围着人家,想混吃混喝还是怎么啦?”诈骗嫌疑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想接着说就被辘轳一脸轻蔑地打断了:
“你不也是围着人家嘛?还天天吊在嘴上说自己是国家干部呢,就你有水平啦?还不如我呢!”
“真是莫名其妙,我又没招你惹你,干什么对我脸红脖子粗的!”诈骗嫌疑不甘示弱,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嘟啷着。
“你就招我了,我烦透你了!”辘轳的嗓门高了八度,“少在我面前转悠,少说风凉话,老实呆着!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是老实人就不会来这里,来这里的都不是老实人!”诈骗嫌疑毫不示弱:“别在这里装的像跟葱似的!”
辘轳的火冒出来了,她冲到诈骗嫌疑面前,推了一把:“我是葱你就是狗屎!”
白瘦子趁势插了进来,帮着诈骗嫌疑也推了辘轳一把:“别欺负人嘛!”
“好了,好了!从今以后再不许进来一个盘问一个。如果再有这种事或者再有这种人,别怪我向警官打报告!——”胡丽还没说完,听见铁门边有动静,就没有再吭声。
铁门又“咣当”一声打开了。
邱警官面无表情,对着一天井里的羁押嫌疑人问道:
“刚才你们吵什么?谁允许你们那么大嗓门说话啊?”
号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都到通铺上去,面壁静坐,背诵监规!”
“胡丽,你给我管住这些人,再发生这种又吵又闹的事情,我拿你是问!”
“是!”胡丽的声音很洪亮。
“吕乔,出来!”邱警官仍然是面无表情。
吕乔又套上号服,跟着邱警官,将已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莫非是检察院的李平和章立明来了?想起检察院的人,她的心又揪紧了,那股烦闷的情绪又袭上心头。
警官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与大路相连的第一间。邱警官用手指指办公室的门,让吕乔进去。
原来不是去提审室。吕乔那颗揪紧的心稍稍的松弛下来。
“你坐。”邱警官隔着一张办公桌,示意她对面的那把椅子:“坐吧。”
见过世面的吕乔平生都没有这么诚惶诚恐过,既嗫嚅,又唯诺:“谢谢。”说着,她将软皮面的靠背椅稍微往后挪了一下,看看与警官对视的距离差不多,既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亲密。
邱警官注意到吕乔的这个举动,不易察觉的、却带有几分欣赏地抿了一下薄薄的双唇:
“还习惯吗?”邱警官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支签字笔,在两指间转动着。
“只有适应了。”吕乔好像通过邱警官平和的面容找到了感觉。她看了看四周,办公室不算大,一共有四张像邱警官那样的办公桌,连在一起,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个宽大的显示屏,呈三十度的斜面,但在吕乔这个位置是看不到监视屏的内容的。办公室还套着一间屋,估计里面那间是值班警官休息的地方。
“早上为什么不吃饭?”邱警官仍然态度和善:“不好吃,还是不愿吃,还是吃不下?”
“您怎么知道?”吕乔觉得奇怪,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吃早饭就有人打小报告吧?那也太不至于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样反问有点傻。
“喏,这里都看的见。”邱警官指了指桌面上的监视屏,笑了起来。
“饭要吃,而且一定要多吃。记住,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和身体过不去。”邱警官年轻很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上下,长得不高,扎了一个马尾,不漂亮,也不难看,就是常见的标准女警察的模式,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公式化的味道。
“饿了我一定会吃的。”吕乔的用意是告诉邱警官,她既不是觉得饭不好吃,也不是故意不想吃,更不是闹情绪吃不下。原因只是自己不饿。
“哦,是这样。慢慢就会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的,到时间就吃饭,这是规定啊!”说着,就露出了一个不容否认的笑。
吕乔也笑了。
“今天找你来,也是我们看守所的规定,分管民警都要与新进来的人谈一次话。”邱警官的语态又是公式化的。
“你在这里签个字,你家里给你上了2万元的钱。”说着,邱警官就将一张表格递到吕乔手中,“这里,最后的空格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见吕乔签了字,邱警官就将那张表格收进了抽屉,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封面的折子:“这是我们看守所内部存折,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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