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做完核磁共振的检查,可能是时间太久了,郑大哥闷在机器里吃不消,检查完就呕吐了。现在刚刚睡着。”二强答道。
郑东升的脸色很不好,左手插着输液的针头,胸部和右手指都插着检测心脏所用的连接线。头边上摆放着监测仪。输入氧气的管子垂吊在郑东升的脸侧,那架势是随时准备输氧。
“那两个护理呢?”张君毅左右看看,问二强。
“都在。现在一个去帮郑大哥洗衣服去了,另一个去取药了。”
张君毅点点头,又对大强说:“我进来你就拿着手机,到现在还拿着手机,干什么呢?”
刘大强说:“工地上正在安装管材,我在指挥啊。”
“这么快?”张君毅很吃惊:“你的动作不要太快啊,昨天定的事情你今天就已经实施了?”
“工地上不能再等了。为了这些管材价格,我都弄得焦头烂额,这不,还是守在身边的好,一个电话,送货到工地,马上就开始安装。”
“昨天的酒真的没有白喝,‘兄弟’也没有白叫。你看人家沈非先生给你的都是出口产品,还主动把价格往下调了,你呀,捡到金元宝了!”不知道张君毅这番话是赞许自己还是夸赞沈非,反正刘大强无所谓。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已经是把用了沈非的管材伤了吕乔的心作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正在仔细琢磨呢。
“说句心里话,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乔哥。”刘大强摸摸头,“嘿嘿”笑着:“真的,乔哥也真委屈,这么多年,为了这些产品在我们这里推广使用,费了多大的劲,吃了多少苦啊。”
刘大强是个性情中人,张君毅不是第一次体会。而且只要一提到吕乔,刘大强那眼睛里不是发出光芒就是满含泪水。
“其实沈非的管材确实好用,我也用了这么多年。原来不知道是沈非公司的产品,还以为就是我乔哥的呢。现在知道了,但是又涉及到乔哥,我这心里呀,别扭啊!”
张君毅同样也很感慨。吕乔为了沈非,把儿子的性命都差点搭了进去;吕乔又为了沈非,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而沈非也没见如何使用手段,又把在买方市场里很有号召力的刘大强给降服了。人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沈非不给钱,却能使一个有着公务员身份的吕乔为他拼市场。到最后,吕乔扣住钱做筹码为儿子讨说法,沈非竟然把吕乔送去坐牢!想到这里,张君毅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他能体会到刘大强反复说的“对不起乔哥”的真正含义。
“现在好了,沈非有功啊,又升官又发财。”刘大强咬牙切齿地说。
“哎,我怎么听的不对劲?”张君毅说:“你可是跟沈非称兄道弟的,怎么过了一晚上就跟仇人似的骂开了?”
刘大强笑了,笑得很诡秘:“你以为我真的跟沈非称兄道弟?他别作梦了!”刘大强“哼”了一声:“我那是权宜之计。这不,管材急等着用嘛,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去淘换。乔哥倒是跟我说过,去找小孟。但是他们的管材太贵了,我买不起。实际上又不是我买,是市政府买。管材价格早就上了市里的造价信息,价格存了档,今后就是按照原来的价格和我做工程决算。如果现在突然价格高了,市政府还真的会扒了我的皮,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为什么不买便宜的而去买贵的。”
刘大强的目的就是从沈非这里淘换管材去应急。张君毅想,刘大强根本“不傻”,他既做了一件为市政府省钱的好事,又表面上稳住了沈非。
“我问你,”张君毅望着刘大强,“那今后怎么办呢?”
“好办。乔哥出事前已经在为一家日本公司选择地皮建厂房。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操作就出事了嘛。”
看来,刘大强什么都知道。
“我跟你说,”刘大强看看二强:“你出去,我有话跟张先生说。”
“那我就先去工地了,反正这里有你们在。”说着,二强又看了看郑东升的输液滴管,调整了一下滴数,就说:“张先生,我先走了,再见。”
“去吧,去吧。”刘大强见二强关上门走了,就说:“我想,你也要跟沈非斗,不能让那老小子得逞。你那旧城改造的项目一启动,首先就是管材的铺设,而且用量还不小呢。”
张君毅点点头:“是啊,可是不用沈非的管材那用那家的呢?他们可是在这里几乎垄断了市场啊。”
“我们来履行乔哥的未尽事业,接手日本的公司,帮助他们打进来。”刘大强继续神秘地说。
“哈哈哈!”张君毅笑了:“好你个刘大强,想壶底抽薪啊!”
“你说干不干?”刘大强严肃的神态让张君毅更感到可笑。
“好好,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张君毅这句话其实是敷衍刘大强的。
“你可别反悔。你不是想跟乔哥好吗,如果你不干,我就让乔哥永远不理你。”刘大强搬出吕乔吓唬张君毅。
张君毅不知是吓了一跳还是有些心虚,他看了看郑东升,压低了嗓音吼刘大强:“你可别胡说八道,这都哪跟哪儿啊?”
门开了,小马的脑袋伸了进来。
“进来吧,小马。”张君毅招招手,叫小马把东西都拿进来。
“哎呀,买这么一堆东西,这吃到哪个年代去?”刘大强故意大惊小怪:“怎么还有鲜花啊?张先生你也太浪漫了吧?你看看,”刘大强指着郑东升:“这可是个半老头儿,不需要这个。”
张君毅看着这捧鲜花,朵朵新鲜欲滴,而且还是“勿忘我”外加“满天星”,也觉得不怎么对劲,就问小马:“怎么搞的,你看你办的这事儿,我也没叫你买花呀?”
“我还以为董事长是来看望女朋友的。”说完,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让郑东升睁开了眼睛。
这时,门又被敲了好几下,张君毅知道是送餐的来了:“进来吧。”
刘大强瞧瞧这些饭菜,不断地从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还是张先生考虑的周到,有我的份吗?”
“来,盒饭,我们俩一人一盒。”
张君毅又招呼两个站在门外的陪护进来,把郑东升的床头摇了起来,说:“大哥,我喂你吃一点吧。”
郑东升早就醒了,而且刘大强和张君毅的对话他也全听到了,只是这个原本不善于表露情感的男人,此时此刻更不会轻易地做出任何反应。
“我自己可以吃。谢谢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郑东升依然平和地笑着对张君毅说。
“嗯,好像说话要清楚一些了。”张君毅见郑东升的口齿比前几天利落了不少,就夸赞了一番,惹得郑东升也跟着笑了。然后张君毅就将鸡汤端在手上,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给郑东升。
“还是我自己来。”郑东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接过调羹。
“这汤容易洒了,还是我喂你。”张君毅躲过郑东升伸过来的手说。
“我说你们二位不用争了,今后就这样,”刘大强看着二名护工说:“你们轮流喂。你,”他指着其中一个护工说:“今天你喂,两个人轮换。”
护工从张君毅手中接过鸡汤,就开始喂郑东升喝起鸡汤来。
刘大强看见郑东升不再争执,而且很配合地让护工喂汤给自己喝,就说:“这样多好。张先生,你过来,我们吃盒饭。”刘大强递给张君毅一盒,自己也打开一盒,还不客气地边吃边说:好吃,好吃。
“你是饿了,要不也不会说好吃了。”张君毅也开始吃起饭来。
不善于表露感情的郑东升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感动了,有着太多愁苦和郁闷的脸上挂满了感激的泪珠。
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一种情感,比爱情更珍贵,那就是:当你遇到危难和病痛时,有人在你的身边呵护你,喂一口水给你喝。因为人没有水是不能延续生命的。有了水,才有情爱,才有世界的美好,才有你所期盼的欲望和幻想。
郑东升也许比任何人对这个道理体会的都深刻,都确切。
“张先生,你过来。”郑东升喝完鸡汤,似乎脸色好看了一些,精神也好了许多:“打开床头柜的抽屉,这儿,”他用头示意抽屉里的一个本子:“是晓鹏让二强带过来的委托书,我已经签好了字,就交给你了。”
张君毅打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打印好的委托书。
“正好你过来了,假如你没来,我还准备让二强给你送过去的。”郑东升补充道。
“大哥,庄园的一应事务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把你原先住的那间屋子重新布置一下,买了床,买了柜子,还买了桌子,就等着你病好了回去住。”张君毅坐在病床边,拉住郑东升的手说。
“那二楼呢,二楼你怎么安排?”郑东升问道。
“二楼不动,任何东西都不动。马上就是柑橘收获的季节,庄园肯定很忙,为了避免人员误撞到二楼去,我已经安排人在二楼的楼口安装一个栅栏,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郑东升点点头:“要搞卫生。”
“我会安排人专门搞好卫生的,放心吧。”
郑东升笑了,张君毅的眼眶湿润了。
“我还有一笔钱,大概有八十多万元,放在村委会财务上。你可以拿着我的委托书,把钱取回来,派专人管理,作为流动资金使用。”
“好的。我已派我公司的几名员工进驻了,正在做柑橘收获的前期工作,你就安心地养好病。什么都不用操心。”张君毅抚摸着郑东升的手:“我说过了,等你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干事业,大哥,你一定要答应我!”
郑东升点点头,泪水又涌出来,一串串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边。
张君毅和刘大强告辞后,郑东升就自己将那根氧气管子插在了鼻腔内。他感觉心口在一阵一阵地绞痛,他需要氧气来维系自己的大脑,想一想需要想的事情。
张东升这辈子可能就是这次住院流的眼泪多,以至于激活了泪腺,只要心里一有感动的因子在跳跃,那分泌物就不停地滚落出来,挡都挡不住。记得,还有一次流泪,是在与吕乔离婚那天,接到法院判决书的时候,那不是流泪而是躲在自己的蜗居里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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