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不决的实例现在已425 经不存在了。在物理学中,原子分为有限数目的
不同种类;“铀235”是这样一个概念,它总是毫不含糊地可以用于或者毫
不含糊地不可以用于一类原子身上。一般说来,由于含糊不清而引起的不确
定是有限度的和可以控制的,它只存在于我们想要做出的叙述中的一小部分
——至少在可以使用科学技术的领域内是这样。
抛开含糊不清不论,如果我们做出类似“有一只老鼠”这种叙述,那么
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意思?一次视觉使得我们相信,沿着我们看的方向有一只
动物,这只动物有着过去和未来,它还有着构成“老鼠”这个词的定义的一
些特点(除了视觉形象之外)。如果我们确有理由相信这个非常复杂的信念,
那么在外面世界中事实之间一定存在着一些关连,这些关连与视觉和视觉所
引起的信念之间的关连相似。如果不存在这些关连——比方说,如果老鼠不
是“真实”的,而是在影片里出现的——的话,我们的信念就是谬误的。从
这一方面看来,事实之间的关连在判断那些可能被我们当作知觉判断的信念
的真伪上是起着一定作用的。
当我说“有一只老鼠”这句话时,我所断言的内容有一部分——我认为
不是全部——是由预料与假言预料组成的。我们想到如果我们继续观看,我
们将继续看到达只老鼠,或者看到这只老鼠躲进某个洞口或裂缝里;如果老
鼠在地板中间突然消失不见,我们一定会感到惊讶,虽然在电影中我们可以
很容易经过安排让这种现象发生。我们想到如果我们摸到它,它会给人以触
到老鼠的感觉。我们想到如果它会走动,它将走动得象只老鼠而不象只青蛙。
如果碰巧我们是解剖学家,我们可能想到如果我们把它解剖开,我们会发现
老鼠的器官。但是当我说我们“想到”这一切事情的时候,口气未免过于肯
定。我们在需要时会想到这些事情;在发生与此相反的情况时,我们就会感
到惊讶;但是在一般情况下,那种能够发展成这些思想的萌芽却是颇为含糊
不清和不曾明确表达出来的东西。我认为我们可以说在正常条件下知觉到的
事物引起两种反应:一方面是多少属于下意识的预料,另一方面则是一些行
为的冲动,尽管这种行为可能只是继续进行观察。在这两种反应之间存426 在
着某种程度的关连。比方说,继续进行的观察就带有认为这件事物将会继续
存在的预料;我们对于闪电并不抱有这种反应。
比起我们刚才讨论过的这些情况,预料常常要肯定得多。你看见门让风
给关上,你会预料听到砰然一响。你看见一位相识走了过来,你会预料他跟
你握手。你看见太阳落山,你会预料太阳将在地平线下消失。在日常生活中
预料占有很大一部分;如果我们处在一个生疏到不知预料什么的坏境里,我
们就会感到强烈的恐惧。(请看象群第一次看见飞机时奔逃的照片。)想知
道预料些什么的愿望是恋家的一大原因,也是科学研究的一大动力。科学家
因为“自己的家最好”这个想法在他们迫不得已出外旅行时使他们感到很不
舒服,于是就发明了空间的均一性。
如果我们对于预料进行思考,那么预料显然包含着我们对于因果律所抱
的信念。但是在它们的原始形式下,预料似乎并不包含这类信念,虽然它们
为真的程度与那些有关的因果律为真的程度一致。预料的发展过程有三个阶
段。在最原始的阶段,A 的出现引起我们对于B 的预料,但却完全没有意识
到其中的关连;在第二阶段,我们相信“A 出现,所以B 将出现”;在第三
阶段,我们提高到一般的假言命题“如果A 出现,那么B 将出现”。从第二
阶段过渡到第三阶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感到很难接受一
个不知其中假设是否为真的假言命题。
虽然这三种心理状态各不相同,但是使得它们所包含的信念为真的条件
一般说来却是相同的,这就是A 与B 两者之间存在着因果关连。当然在第一
种形式下,A 的出现引起对于B 的预料,而B 可能是碰巧发生的,在这种情
况下预料就得到了证实;然而除非A 与B 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连,这种现
象是不能经常发生的。在第二种形式下,我们说“有A,所以有B”,“所以”
这个词需要加以解释,但是就这个词的通常意思来讲,在A 与B 之间的关连
表现为偶然出现于这一场合的情况下,人们没有理由去使用这个词。427 在
第三种形式下,因果律才被明确地表示出来。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即在什么条件下可以把这类信念看作“知识”?
任何想对“在什么意义上我们认识科学推理的必要公设?”作出回答的努力
都会涉及到这个问题。
我认为知识是一个程度上的问题。我们可能不知道“B 一定总是发生在A
之后”,但是我们却可能知道“B 大概通常发生在A 之后”,这里“大概”
的意思就是“可信度”。我将按照对于“知识”所做的这种比较平易的说法,
来研究在什么意义和什么程度上,我们可以把期待看作“知识”。
首先我们必须看一下我们所说的“预料”是什么意思,同时不要忘记我
们所讨论的东西在不会说话的动物身上是可能存在的,它也并不假定语言的
存在。预料是相信的一种形式,许多对于预料可以讲的话也可以用于一般信
念上面,但是目前我们要谈的只限于预料。预料的状态,就其较强的形式来
看,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一种状态。在赛跑之前,你会期待着作为出发信号的
手枪声。在进行爆破的石坑里,在你等待一次即将发生的爆炸声时,你会感
到有些紧张。到旅客拥挤的车站去接朋友,你会打量许多张面孔,看看有没
有你心目中所期待的那张面孔。这些不同的状态一部分是心理的状态,一部
分则是身体的状态;有着肌肉与感宫的调整,通常还有某种想象中的事物(这
可能只是文字)。在某一时刻,某种事情的发生不是给你“果然这样”的感
觉,就是给你“真想不到”的感觉。在前一种情况下你的预料为“真”,在
后一种情况下你的预料为“伪”。
各种不同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可能都是对于同一事件的预料。可能有着不
同数量的意象,不同程度的肌肉调节,以及不同紧张程度的感官上的适应。
如果被预料的事物不是近在眼前又不是很有意思,预料就可能只存在于对于
某个将来时态的句子的相信上面,例如:“明天夜间将有月蚀”。“对于B
的预料”可以定义如下:如果在适当时间出现B,我们会有“果然这样”的
感觉,如果不出现B,我们就会有“真想不到”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的任
何心理和身体状态就是“对于B 的预料”。我认为没有任何别的方法可以给
作为对于某一事件的预料的全部状态中的共同成分来下定义。
我们早已确定了使预料为“真”的条件;在预料之后出现“果然这样”
的感觉时,预料就为“真”。我们现在要研究的乃是使预料成为“知识”的
条件。因为知识的每个实例都是真的信念的一个实例,但是这句话反过来说
却不能成立,所以我们必须研究除了为真这个条件之外,还必须加上什么条
件才能使真的预料成为“知识”。
我们很容易举出预料为真但却不是知识的实例。假如你见到一位智者,
他长着银色长髯,衣穿锦袍,具有丰富的东方智慧,你就会深受感动。假如
他说(而且你相信他)他有预见未来的本领。并且假如你掷一次钱币,他说
是正面,果然就是正面。这时你得到的是一次为真的预料,而不是知识,除
非他的夸口得到充分的证实。
或者举一个更为简单的例:假如你正料到调先生给你打电话。电话铃响
了,但打电话的并不是X 先生。就这个例子来说,你对于电话铃响的预料虽
然为真,但它却不是知识。或者假如你是个怀疑一切的怪人,因为天气预报
说天晴你就预料着下雨,而后来果真下了雨,在这种情况下把你的预料叫作
“知识”就会成为对于气象学者的侮辱。
非常明显,如果预料是具有假前提的论证的结果,那么它便不是知识。
如果我以为B 几乎总是随着A 而发生,所以我看到了A,就预料到B;如果
事实上B 很少随着A 而发生,但是作为B 随着A 而发生的极少见的实例之一
却碰巧真地发生了;那么我对于B 的为真的预料就不能算作知识。
但是这些还不是真正困难的实例。动物和人类(除去在少有的从事科学
研究的场合)的预料是由于一些经验引起的,逻辑学家可以把这些经验当作
归纳的前提来看待。我刚解开拴狗的皮带,狗就兴奋地期待可以到外边走走。
狗的行为好象表示它在做这种推理:“根据我的经验,到外边走走(B)总是
随着解开皮带(A)而发42 生;所以这一回大概也是这样”。当然,狗并没
有进行这样的推理过程。但是狗的身体构造决定了这件事实:如果在狗的经
验中B 常常随着A 而发生,而B 又是在感情上引起兴趣的事物,那么A 就引
起狗对于B 的预料。狗的这种预料有时是对的,有时则是错的。假定事实上
B 总是或几乎总是随着A 而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说狗对于B 的预料
是对的吗?
我们可以把问题再往下深究一步。假定虽然事实上B 总是随着A 而发
生,这个概括性叙述却只是碰巧正确,而且大多数逻辑上与它类似的概括性
叙述都是错误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认为是狗交了好运,全凭偶然的
机会才猜中的,在这里谬误的过程碰巧引导出正确的结果。就这种情况来看,
我并不认为可以把狗的预料当成“知识”来看。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