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门外等候。还好,没等多久,就见钱亮亮和一个胖大中年男人回来了。李莎莎眼尖,马上认出了那个胖大男人就是郝冬希。她不由有些惊讶,悄声问熊包:“钱大哥怎么会跟昨晚上那个老板在一起?”
熊包也不明就里,还没回答,钱亮亮已经看见了他们俩,抢先两步跑过来招呼:“你们俩回来了?等急了吧?”
郝冬希也看到了李莎莎和熊包,心里暗暗诧异,怎么昨晚上遇到的几个被炒鱿鱼的倒霉鬼今天又在这儿聚齐了?忙不迭地问钱亮亮:“你们也认识啊?”
钱亮亮忙着开门,含含糊糊地回答:“认识,朋友。”说着打开房门把他们几个往房里让。
李莎莎微笑着朝郝冬希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熊包看着郝冬希发愣,不知道这个坐奔驰车的老板跑到这个贫民窟里要干什么,想到昨天晚上人家让他们搭车到滨海大道看夜景,好赖算欠人家一个人情,也连忙动动嘴咧出个笑模样打招呼:“郝老板好。”
郝冬希让他们弄得有点犯糊涂,他实在想不清楚老天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这几个人弄到他面前集体亮相是啥意思。郝冬希是爽快人,说话不会转弯抹角,这种性格跟大部分鹭门同乡不一样。这或许跟他是渔民出身有关。在医院,把林阿公老两口安顿给咪咪之后,他直截了当跟钱亮亮谈了想请他到大东南集团主持会所的意思。钱亮亮心里巴不得有这么个事儿干,可是却又不能不稍微拿一把,如果人家一说就迫不及待地答应,显得不值钱。再说了他也弄不清楚郝冬希要搞的到底是什么性质的会所,他去了又是什么角色,所以钱亮亮没有马上答应,却说他要考虑一下,多多少少保持了一点昔日接待处处长的矜持。郝冬希知道他刚刚被行千里足浴城炒了鱿鱼,猜测他说的考虑一下的潜台词就是工资、待遇、合同这些具体条件,这些具体条件怎么定,郝冬希自己心里也没数,高了自己亏,低了钱亮亮不会干,所以也就没有再往深说,提出到钱亮亮“家”看看,到钱亮亮家里坐下来谈。这是郝冬希的精明所在,他相信,只要到钱亮亮家看看,就能对聘用钱亮亮应该付什么价钱把握个八九不离十。
钱亮亮虽然长期当政府官员,本质上却是个书呆子文人,成功的政府官员必须具备的善于钻营、精于算计、长于逢迎等等那些套路跟他的秉性格格不入。当了接待处处长不像当笔杆子幕僚那样单纯、专业,更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陪吃陪喝陪玩的三陪精神。这更让他打心眼里腻歪,这就决定了他肯定当不好那种业务的政府官员,于是,逃避便成了他当时自认为最好的选择。郝冬希提出到钱亮亮“家”里看看,以钱亮亮的心机,当然不会猜测到郝冬希这个商人脑子里的算盘,他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那个“家”,如果那间临时租住的屋子也能算家的话,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可是对郝冬希的要求钱亮亮又不好意思推辞,心里不愿意,却说不出那个不字,只好带着郝冬希来到了大同街石井巷。
郝冬希、熊包和李莎莎互相推让着进了钱亮亮的“家”。钱亮亮跟在他们后面,一个劲用“寒舍”两个文绉绉的字为自己住处的简陋寒酸做装修。如果不是上午李莎莎帮着他收拾了一阵,郝冬希见到的将会是一幅更加破败混乱的图景。好在郝冬希是一个渔民,曾经长期在渔船上生活,把狭窄的船舱当做家,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了富豪,看到钱亮亮简陋寒酸的住房也并不会鄙夷或者惊诧,因为再差的房子也比船舱宽敞,也比船舱更像个家。
熊包和李莎莎跟郝冬希同处在一个屋子里有些局促,拘谨得让他们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李莎莎看看熊包:“熊包,我们走吧,郝老板和钱大哥有事。”
熊包连忙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跟李莎莎一起告辞。钱亮亮却拦住了他们:“干吗?我们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吗?”
李莎莎看看郝冬希推辞道:“算了吧,今天钱大哥有事,改天钱大哥闲了我们再联系。”
熊包也说:“等我们安顿下来,我给钱大哥做几样菜尝尝。”
郝冬希进了钱亮亮屋子以后,活像侦探勘查现场,东瞅西看,看到桌上钱亮亮正在写的《中国式饭局》,便毫不客气饶有兴趣地翻阅起来。钱亮亮平时最讨厌别人未经批准看他正在写的东西,这也是很多文人墨客共通的毛病。郝冬希不懂这一套讲究,钱亮亮也不好意思当着李莎莎和熊包的面制止他这种不文化、不文明的行为,心里却很不高兴,一边挽留熊包和李莎莎,一边拿眼睛乜斜郝冬希。郝冬希眼睛看着钱亮亮的文章,耳朵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时候突然插嘴:“走什么?我的事情不背人,干脆晚上我们一起,我埋单。”
郝冬希这插进来的一嘴让熊包、李莎莎和钱亮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三个人面面相觑,用眼神相互征求意见。郝冬希却又说了一句让熊包和李莎莎很高兴的话:“你们两个年轻人,跟你们钱大哥一起,到我的会所来吧,工钱肯定比你们在那个煎螃蟹的酒楼里高。”
郝冬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对钱亮亮的价位心里有底了。进入钱亮亮的住处以后,他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现在很落魄,不然不会一个人租住这么一间陈旧破烂的廉价出租房。那一刻,他心里给钱亮亮的价格定位在月薪两千块钱上下。这在鹭门相当于一个熟练打工仔的薪资。可是,当他看到钱亮亮摊在桌上正在撰写的《中国式饭局》,随便翻阅一阵,就已经把钱亮亮的价钱从两千元增加到了六千元,这个价格在鹭门相当于一个处级干部的工资。钱亮亮曾经当过政府接待处处长,目前的生存状况,加上这部正在撰写的文稿,郝冬希马上勾画出了钱亮亮的基本价值:这人肯定有相当丰富的管理宾馆、应酬接待的实践经验,又有深沉的甚至是痛苦的社会底层生活经历;对这一切又有理性的、理论的概括总结。这个人是一块埋在灰土里的大金子,用好了肯定值钱。郝冬希的评价连钱亮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李莎莎忍不住试探着问郝冬希:“郝老板,你让我们干什么?”
郝冬希朝李莎莎笑笑说:“我正要聘请你们的钱大哥给我管理会所,你跟熊包,都是餐饮内行,到我那儿用得着,熊包管厨房,你管服务,干得好除了工资年底还有红包,干得不好,你们就得再跑劳务市场了。”
熊包问:“郝老板,你的会所在什么地方?”
郝冬希看看钱亮亮:“在湖边水库,正准备装修呢。”
熊包失望了:“那我们去了没事干啊,什么时候才雇我们?”
郝冬希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让钱亮亮怦然心动:“明天你们就上班,参加筹备组的工作,你们在横行大酒楼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熊包看了看李莎莎,打不定主意是说实话,还是趁机抬高自己的工资。李莎莎回答:“我每个月能挣一千多块,他每个月能挣两千多块。”李莎莎说的是真话,她认为郝冬希是好人,不应该骗他。
郝冬希说:“到我那里,你,”他对李莎莎说:“每个月两千块,管吃管住。”又指指熊包,“他每个月三千五百块,管吃管住。”
郝冬希给出的价格比横行大酒楼高得多,让李莎莎和熊包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了郝冬希。郝冬希反过来问钱亮亮:“钱先生,你呢?愿不愿意加盟我的会所啊?”
钱亮亮暗自盘算,这位郝老板能一张口就给熊包和李莎莎那么高的工钱,自己如果作为会所的高管,工资只会比他们高,不会比他们低,仅仅从收入这一点来看,就没有理由拒绝这位郝老板。然而,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让人心里不踏实,他既怕失去这难得的机遇,又担心掉进自己看不明白听不清楚的陷阱,更关心他能给自己什么待遇,于是没有直接答复郝冬希,反问他:“听你的意思,这个会所还没有装修呢,你现在这么急着找人干吗?我们去了一时也没事干,你还得发工资,那不是浪费吗?”
郝冬希放下手里的稿子,认真对钱亮亮说:“我不会让你们没事干的,你们要考虑的是怎么样把我安排的事情办好,到时候就怕你们忙得没工夫泡茶。”
钱亮亮刚才转着弯儿想让郝冬希交底,能给他什么价钱,郝冬希也不知装糊涂还是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话仍然说得不明不白,钱亮亮没法,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放在过去,这种话他绝对问不出口,君子不言利的观念让他直截了当地跟别人谈价钱比让他当众放屁还要难。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多数情况下,自己的利益只能靠自己去争取,除了自己的父母,在这茫茫人海中没人会主动帮你谋利益。张口跟别人谈价钱,对于现在的钱亮亮来说,已经不再是张不开口的难事了。他自己都弄不清,这是进步,还是堕落。
“郝董事长,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加盟您的会所,为您工作,您打算给我多少工资?”钱亮亮终于不得不扔掉换不来人民币的假清高,直截了当地问郝冬希。
“刚去筹备期间,月薪五千,正式开办以后,可以考虑拿年薪,如果效益好,年薪应该不低于十万吧。”郝冬希刚才心里想着的是给钱亮亮月薪六七千,话临出口灵机一动又缩水了一千,报了个五千。至于年薪十万块,那相当于鹭门市正处级副局长的收入,像钱亮亮这样的聘用管理人员,能不能拿得到那也是没谱的事儿。就是五千块这个数目也已经出乎钱亮亮的意料,他到鹭门以后不是没有拿过这么高的薪金,刚到鹭门那个庄聪明也曾经给过他这么高的薪水。不过那是人家指望他利用金州市的人脉关系创造高利润的钓饵。他没能实现人家的期望,人家便翻脸,结果不欢而散。从那以后五千块这个数字就永远告别了钱亮亮的薪水单。钱亮亮曾经暗暗盘算过,他到鹭门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