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在即,后勤组却后勤不了,卫生杂乱无章,处处都是毛病,害得钱亮亮亲自当了几天后勤组长,才算把阵脚压住了。阵脚压住了,咪咪也主动提出了辞职,她倒不是辞去这份工作,而是辞去了组长的职务。自从咪咪告诉钱亮亮自己和他已经有过那种男女间最原始的关系之后,钱亮亮总觉得欠了咪咪一份人情,踌躇再三,决定还是批准她辞职,暗地里却没有取消她的岗位津贴,保持了组长的待遇。
咪咪生活境遇好了,也有了管闲事的闲心,不知道怎么看好了熊包和李莎莎,非要给人家拉纤说媒,满腔热情地要让人家成一对。说了两回,李莎莎哧哧笑,熊包嘿嘿笑,都不给她明白话儿。一般人一看就明白,人家早就是一对了,偏偏就她看不明白,自己说了没有结果,就认为自己分量不够,巴巴地来找钱亮亮做说客。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找,没给熊包和李莎莎找出结果来,倒真的把她和钱亮亮找成了一对。
10
过后钱亮亮想起那段经历,真切感觉到了宿命的威势,虽然咪咪对他有诱惑,而且可以说诱惑力极强。一个健康的单身男人,整天面对一个“新上市的荔枝”一样饱满、水色的单身女人,如果不闹出点有声有色的事来,那才叫对不起老天爷。可是,钱亮亮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固有的道德观念、家庭责任还有当政府官员残留下来的纪律约束,让他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犹豫、欲望与理智的矛盾中。有那么几天,每天晚上独处卧室的时候,他就决心第二天要用行为或者语言告诉咪咪他想要她,可是一到白天,夜间的欲望和图谋就随着黑夜一道消散得无影无踪,即便当着咪咪的面,他也极少产生那种念头,更别说真的用语言或者行动表达那种念头了。
如果没有鸟蛋那场饭局,钱亮亮和咪咪这种道是无情却有情、说是没事又有事的男女关系可能会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点上维持很久,一直到某种偶然的机缘或者打破这种平衡,或者让这种若有若无的情感困惑随着时间而消散、平复。鸟蛋那场饭局,就是打破这种危险平衡的外力。
那天鸟蛋果真在下午下班前开着他那辆脏兮兮的城市越野车跑过来接钱亮亮去赴饭局。那天的饭局是个乱局,钱亮亮对饭局有绝对理性的研究,一个完整的中国式饭局,应该有设局人、局口儿、局精、局托儿、陪客、花瓶众角色一个都不能少。有组织、有派系、有结交、有承诺、有阴谋、有称兄道弟、有借东打西、有局中的元老和拜山的新人。
当然,也有不完整的饭局,或者说非常单纯的饭局,比方说亲朋好友新知故交的沟通交流,比方说生意对手间的交锋谈判,比方说恋人之间的浪漫晚餐等等,这些饭局用完整的中国式饭局衡量,那是远远不够完美的。不管什么样的饭局,都有其特定的目的性和功能性,而鸟蛋带钱亮亮参加的那个饭局让钱亮亮这个对饭局颇有研究心得的前接待处处长居然有些摸不清头脑。
那场饭局有点像农村办理婚丧嫁娶的流水席,可是又不完全像。农村的流水席是吃完一拨来一拨,而那场饭局却是前边的还没吃完,后边的人不断加入。刚开始有四五个人,鸟蛋一一作了介绍。初次见面,钱亮亮稀里糊涂,大概知道这三四个人里有政府官员,也不是什么大官,就是处一级的小官员;还有公司的老板,也不是什么著名大公司的,因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的公司名称钱亮亮从来没有听说过。钱亮亮和鸟蛋刚刚坐定,菜肴和酒水就一溜烟地端了上来。所以钱亮亮认为这场饭局就他们四五个人,因为按照中国式饭局的礼节,中国式饭局的潜规则,请到了的人没有来,是不能开局的。
吃喝中间,鸟蛋不知道是犯毛病还是真心实意的吹捧,把钱亮亮说成了省里的接待厅厅长,那几个人也稀里糊涂地相信了,仿佛省一级的政府机关真的有什么接待厅。鸟蛋又说钱亮亮见过多少世面,掰着手指头把中央政治局一级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数了一遍,大话二骗地说这些党和国家领导人钱亮亮都亲自接待过。钱亮亮让鸟蛋的大话吹得非常难受,更正也不是,不更正也不是,活像没穿衣服在沙尘暴里挨风沙。好在那几个人也都没把鸟蛋的吹嘘当回事儿,他怎么说人家就怎么应着趁机起哄让钱亮亮喝酒。
钱亮亮在这种场合既不怯场,也不张扬,吃喝中间不断地在脑子里分析判断这些人的来头,以及各自加入饭局的目的,然而,到头来他也没弄清楚。那个据介绍说是政府某部门处长的人按说应该是这帮人设饭局的局口儿,也就是饭局的主客,是设局人有求于他的对象。在中国,这种既有商人又有官员的饭局,基本上都是这种模式:商人是设局人,官员是局口儿,再加上一些局精、陪客、花瓶等等在一旁跑龙套、敲边鼓。当然,也有官员设局商人做局口儿的,极少,那种饭局都是政府出面勾引商人投资,官员个人不会充当设局人,属于官方接待,一般也不会安排局精、局托、花瓶那些杂碎。
可是钱亮亮却发现这场饭局似乎那个处长是设局人,因为他坐在埋单的位置上,而鸟蛋却像是局精,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安分,边吃边喝边不停挂电话,呼朋唤友,电话里人家如果不能或者不想来,他还会发火,过了一会儿,就如同母狗发情链牙狗,呼啦啦来了一串,饭局食客从刚开始的四五个人剧增到十来个人。人增加了,就不停地加菜添酒,这样一来把钱亮亮更搅糊涂了,以他那深刻的饭局理论,他实在找不出这场饭局的饭口儿是谁。还有一点奇怪,就是这种热闹饭局按常理肯定要摆几个女人做花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饭局也是这样,男女搭配,有滋有味。钱亮亮琢磨了一会儿,始终搞不清饭局的性质,索性就不再搞,干脆专心照顾自己的胃,埋头大吃,反正这里边除了鸟蛋再没认识的,有人敬酒就跟着喝。
吃喝得差不多了,钱亮亮发现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很快饭局又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剩下的四五个人和刚开始到场的四五¨wén rén shū wū¨个人有轮换,有重叠,也有换位,翻来覆去让钱亮亮蒙头。鸟蛋一直陪着钱亮亮,不时给钱亮亮讲解那些人的路数,在他嘴里,那些人好像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都能把鹭门头顶上的天捅个窟窿。钱亮亮以自己品人的眼光观察,却一点也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什么特别,所以也就哼哼哈哈地应付着鸟蛋,心里暗暗盼望赶紧结束了,酒足饭饱了他好回去睡觉。
鸟蛋打了个饱嗝,显然他也已经酒足饭饱了,于是拉着钱亮亮离席,他拽着钱亮亮离席的时候还朝其他人挤了挤眼睛,钱亮亮看见了,却也不在乎,暗想,即便你把老子卖了,也挣不了几个钱,况且估计你鸟蛋还没那个本事把老子卖出去,反而倒起了一丝好奇,不知道他这挤眼睛后面还有什么盘算,于是打定了主意随他,倒想看看他为什么挤眼睛。
钱亮亮站起身就跟鸟蛋走,他明白,这种场合,过后谁也不会记得谁,自己本来就不认识这些人,虽然在一起吃了顿饭,过后还是不认识,所以也懒得跟他们客气,谁看他就朝谁点点头,不看他的也就不点头招呼。鸟蛋领着钱亮亮从包厢出来,却没有出大门离去,反而朝楼上走,钱亮亮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回啊?”
鸟蛋说:“这么早回去干吗?走,放松放松去。”
钱亮亮这才明白,这家吃饭的场所并不是单纯的吃饭,还有别的休闲娱乐项目,而且那些项目肯定不会干净,蓦地想起了鸟蛋朝其他人挤眉弄眼的样儿,判断剩下的项目八成属于情色,也才豁然明白为什么这场饭局是单性饭局,明白了这个不由内心里既有几分期待,又有点忐忑。
楼上果然是声色场所,歌厅的过道里挤满了浓妆艳抹的小姐,见到鸟蛋和钱亮亮,小姐们的眼神齐刷刷照射过来,钱亮亮感觉自己活像一群探照灯聚集的焦点,脑门子上顿时热出了一层细汗。鸟蛋挑肥拣瘦地在小姐们身上占便宜、吃豆腐,钱亮亮跟在他的身后活像一个听差,而且是一个弱智型的听差。鸟蛋嘻嘻哈哈地和小姐们调笑着,脚下却并不停步,穿过小姐的花粉丛,又上了一层楼,楼上又是一番景象:不大的厅堂灯光晦暗,人影憧憧有如鬼魅,让人联想起影视剧里专门表现阴谋、恐怖的场景。再往里是一个狭窄的过道,过道两旁是一间间房子,光线太暗,钱亮亮弄不清楚那一间间房子仅仅是自己的感觉还是真的存在。
一个西装革履打扮得活像推销员,长得却活像黑社会的家伙迎上前来招呼:“两位好,按摩还是洗脚?”
钱亮亮想洗脚,让别人给自己洗脚到底是什么滋味、什么感觉,是他进入足浴城准备做那个行道的时候,脑子里不时涌出来的猜想,现在有了条件和机会,他抢先回答:“洗脚。”
鸟蛋却把他拨拉到一旁:“洗什么脚,按摩,全套的。”
穿得像推销员、长得像黑社会的家伙便领着他们穿过厅堂,穿过那条狭长的走廊,这样钱亮亮就看明白了,狭长的走廊两边确实是一个个挨排的小门,由此可以想见,里边确实是一个个房间,根据房门之间的距离判断,门后面的房间不会宽敞。穿过过道,里边是一个淋浴间,外间是一个个更衣柜,鸟蛋很老到地指导钱亮亮:“把衣服脱了放这里,先洗澡。”
钱亮亮便按照他的指点,给更衣柜塞了一块零币,把衣服放进更衣柜,然后将更衣柜钥匙套在手腕上,跟在鸟蛋后面去洗浴。
淋浴间里边用木板分割成很多隔断,不知道是模仿高档公共厕所,还是高档厕所模仿这里。隔断里边的配备很齐全,既有洗发膏,也有沐浴液,还有安全套自动供应箱,上面印着“免费,一次只限一个”的字样。钱亮亮试着在那个塑料小箱上面的按钮上压了一下,一个安全套从底部的小口里脱落出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