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嚷嚷着让他们到外边去打,不要影响别人水浴。
救生员和保安看到客人打起来了,连忙过去劝架,维护秩序。咪咪极少见到这种场面,又惊又吓,赶紧给钱亮亮打电话,三言两语告诉了钱亮亮这边打起来的消息之后,刚刚挂上手机,打架的人让救生员给劝到了水池上面,两个人不再打了,互相在吵,互相骂骂咧咧什么脏话都朝外喷,那两张嘴不是嘴,简直就是正在排泄的臭屁眼。这让咪咪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些人可都是作家教授知识分子,穿着衣服的时候衣冠楚楚,文明儒雅,脱了衣服怎么就像大街上的混混儿那样动辄口出秽言,挥动老拳呢?
那一小撮作家和教授围着两个打架的人,边劝架,边议论,朝咪咪这边走了过来。咪咪连忙让到了一旁。没想到的是,走到咪咪身边的时候,那个作家对着其他人宣传:“臭狗屎,狗屁的副主席,谁不知道他那两刷子,哪一篇文章不是靠关系倒贴花钱上的?就那个副主席的破头衔,谁不知道是请客送礼溜须拍马弄到手的?骗子,到处骗吃骗喝骗女人,想骗老子没有门儿,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离开鹭门……”
那位被骂的副主席却已经没有跟对手“把话说明白”的兴趣,抽冷子一脚踹向了对手,正在骂骂咧咧揭副主席老底的人没承想已经停战的对手却又偷袭,一脑袋栽进了水池子里,就在掉进水池的瞬间,他本能地捞了一把,想有个抓手避免遭到灭顶之灾,结果一把捞住了咪咪。接着,咪咪不但没有成为他的“抓手”,反而跟着他一起惊声尖叫着栽进了水池里面。
水池一米二深,旁边又有救生员,谁也淹不死,所以留在岸上的那几个文化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咪咪也很快就被救生员拉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那台宝贝手机,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咪咪顿时欲哭无泪,手机已经黑屏了,活像一个失去了呼吸的尸体。
发生冲突的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被踢到水里的是陈作家,这是钱亮亮后来才知道的情况。接到咪咪的电话,钱亮亮不知道会所到底发生了多大规模的斗殴,坐着出租车发疯似的朝会所赶。路上钱亮亮的脑子却还在鸟蛋的身上转悠,很多事情过后回想的时候往往会产生跟现场不一样的感觉。钱亮亮此时离开了鸟蛋,却忽然觉得一起喝茶的鸟蛋好像不是平日印象中的鸟蛋。在钱亮亮的印象中,鸟蛋是一个玩世不恭、不拘小节的人。可是,今天的鸟蛋却似乎太一本正经了,言谈话语之中,隐隐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戚。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问题?可是即使他遇到了什么问题,钱亮亮也不应该成为他谋求帮助的对象,因为钱亮亮确实帮不了他什么。也许他找钱亮亮仅仅是为了有个人倾诉、排遣,可是当着钱亮亮他却又什么也没说,况且,钱亮亮自己也认为自己并不是适合鸟蛋倾诉的对象。
出租车到了会所,钱亮亮急忙朝会所跑,便把鸟蛋的事情扔到了脑后。钱亮亮听李莎莎告诉他打架的竟然是陈作家和省作协的赵副主席,观战的还有几个文化人,不由大为惊讶,大感好奇,他实在想不通,能有什么事情招惹得这些文化人大打出手,斯文扫地?上一次他陪他们吃饭的时候,陈作家不是还对那位赵副主席五体投地,求人家帮他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打成一团成了仇人?想到插到两人中间的女作家,钱亮亮暗忖文人多情,会不会是两个人闹了桃色纠纷,因为那个女作家争风吃醋?
钱亮亮问李莎莎:“现在人呢?有没有报警?”
李莎莎说人都到餐厅去了,说是要在这里吃夜宵,解决问题:“那几个人怎么能那样?打就跟自己打,还把咪咪给拽到水里去了。”
钱亮亮惊愕:“拽咪咪干什么?咪咪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莎莎讲了一遍。钱亮亮连忙问咪咪受伤没有。李莎莎说人没事儿,就是手机淹坏了,咪咪很心疼,想让那个陈作家赔,又不敢找人家。钱亮亮听到咪咪没事儿,放心了,让李莎莎告诉咪咪:“没问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找那个陈作家算账去,让他赔一个更好的。”
钱亮亮在李莎莎的引导下,来到了那几个作家等着吃夜宵的包厢里。上次一起摆饭局的几个人基本上都在,还有一两个面生男女是没有见过的,那个鹭门大学的牛教授给钱亮亮介绍,钱亮亮才知道他们是鹭门一家文学刊物的编辑,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诗人。
“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干起来了,这俩人跟他们交好,是专门叫过来摆平的。”牛教授悄声告诉钱亮亮。
包厢里的格局让钱亮亮哑然失笑:按照常理,打架的时候双方扭做一团,拉开了,两方或者一方肯定会离开,而不会继续凑在一起。陈作家和那个省作协的赵副主席却仍然都留在包厢里,也不知道是为了等着吃夜宵,还是要等着裁判决出胜负。陈作家和赵副主席各自坐在包厢的两头,跟前都有人做着劝解调和,至今钱亮亮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发生斗殴。按照钱亮亮的想法,文人斗嘴、打笔墨官司的不少,可是真正面对面拳脚相向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得的场面让鸟蛋给耽搁了,不能不说是一次大大的遗憾。作为会所总管,在会所发生了打架斗殴,不管怎么说会所也应该有个态度,即使他们打架跟会所任何关系没有,会所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一般服务行当的规矩:该劝的就要劝,该道歉的就要道歉,该赔偿的就要赔偿,所有这一切的惟一目的就是四个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不仅仅指商家跟客户要和气,客户之间也要和气,大家都和气了,才能和谐,才能发达。
钱亮亮以主人的身份充当和事佬,认识不认识的统统跟人家握一遍手。来到陈作家跟前,钱亮亮表达关心:“怎么回事儿?没伤着哪儿吧?”
陈作家跟钱亮亮交往相对多一些,中间又有郝冬希连着,看见钱亮亮来了,心理上觉得自己这一方又多了一个人,气势更盛了一些,面色顿时又涨红起来:“钱总,你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人?明明是我请他鉴定的文物,拿到手里就不还了,还说是我送给他的,我凭什么送给你?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即便你是我儿子孙子接受遗产也得等我死了之后吧?”
钱亮亮一听就明白了,他是要向赵副主席追讨那一方所谓的朱熹用过的墨玉镇纸。那边赵副主席听到陈作家向钱亮亮唠叨,马上也跳了起来:“你浑蛋,到现在了还当面造谣,你还算个人吗?当初话是怎么说的?出尔反尔,有本事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不敢说你就是大家的孙子……”
钱亮亮一看情形不对,他不来倒好,一来反而战火复燃,马上招呼服务员:“你再开一个包厢,这么多人就开一个包厢挤不挤?”
服务员答应着去了。钱亮亮对教授说:“这样,两位老师的火气都挺大,大家又都是朋友、同行,这样吧,两个人先脱离接触,吃了夜宵,喝点茶,清清心,静静气,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好不好?”说着,连连向教授使眼色。
教授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忽忽悠悠地划拉了两个人把赵副主席拉到了另外一个包厢里。让钱亮亮奇怪的是,那位女作家却没有跟着过去伺候关照赵副主席,反而留在了包厢里。钱亮亮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的可能是赵副主席的间谍,留在这里是听话传话的。更让钱亮亮惊讶的是,女作家居然和陈作家你唱我和地骂起了赵副主席,什么文学界的官霸、文化场上的奸商、拉帮结派的伪文人等等一连串的脏帽子朝那个赵副主席的脑袋上扣。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交流省百草文学尿不湿奖评奖过程种种黑幕的传闻和现象。什么事先炒作啦,找官员施压啦,对评审组成员施美人计啦种种千奇百怪的事儿经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让钱亮亮咋舌不已。
从本质上说,钱亮亮也属于文化人,可是他却没有入那个圈子,过去接触过的文化人虽然也有种种文人的酸味,可是真正像这样不经意间把文化圈的内幕袒露出来,就像当着他的面剖开了一条鱼,袒露出了鱼的内脏,新鲜感有,却也又腥又臭。听了半会儿,钱亮亮总算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次评百草尿不湿奖,陈作家和女作家都花了很大的功夫搞公关,他们搞公关的对象都是那位省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赵副主席当时答应得很好,虽然不敢保证他们能得一等奖,可是奖项是跑不了的。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二三等奖都没有他们的份儿,女作家稍强,不过也就是得了一个优秀奖,所谓的优秀奖就是安慰奖,得了还不如不得。于是这两个人就不平衡了,打电话、发邮件,纠缠不休,非要让那个赵副主席给个说法不行,不然就要闹到省里“彻底揭穿赵副主席的丑恶嘴脸”。
赵副主席被他们逼得没招,只好借口说搞调研,从省里跑到鹭门想当面道歉解释一下,一到鹭门,先是让女作家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作家骂他就是两句话:“臭流氓,死骗子。”至于怎么流氓了,怎么骗她了,女作家没有列举具体事实,赵副主席也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来证明自己不是臭流氓、死骗子,如果是在法庭上,按照法律谁主张谁举证的规定,这俩人都不往外拿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的主张,那就只能当放屁。所以,他们俩吵吵嚷嚷,别人也不会当成事儿,最多听听热闹,看看热闹,过后当做品茶的茶点、喝酒的下酒菜乱嚼一通。当然,凭着文人的形象思维能力和驾驭语言功力,这个段子的细节在传送过程中肯定会更加丰富多彩,语言表述肯定会更加生动形象,最终成为鹭门文学圈内的一段传奇。
钱亮亮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抚话儿,又叫了几瓶冰镇啤酒给陈作家这个包厢里的人消暑灭火,然后赶紧又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照看,生怕长久呆在陈作家的包厢里引起赵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