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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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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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以阿蛟的精明干练,到会所蹲了半天,就把所谓炒房客要围攻郝冬希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那天傍晚的确有几个炒房客到了会所,也的确让鸟蛋看见了,问题的关键是鸟蛋的判断发生了差错,不知道他是神经过敏,还是脑子进了水,窥见那几个人进了会所,就断定人家是来围攻郝冬希的,于是就有了后来郝冬希狼狈逃窜的一幕。

阿蛟就像刑警调查重大案件一样,顺藤摸瓜,坐在郝冬希设在会所的办公室里,把那天的门卫、领班、服务员一个个叫去谈话,不但弄清了事实,还掌握了炒房客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原来,那几个炒房客并不知道中国式饭局的老板就是郝冬希,跑到这里摆饭局,商量对付东方花园的开发商。服侍他们的服务员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是他们说的话还是记住了不少,经过阿蛟的引导和刨根问底的追问,终于知道,如果东方花园开发商降价达到一万二一平方米,他们就花钱雇一百个人,举着大标语到市政府闹事,同时带着他们的亲朋好友围攻售楼处,如果不降价,他们也暂时不动作。

“鸟蛋怎么这么荒唐?人家是来吃饭的,他也不搞搞清楚,怎么就闹出这么一场,大东南集团的老板穿上厨子的衣裳从自己开的会所狼狈逃跑,传出去不成了大笑话。”阿蛟查清事实之后,对郝冬希说。

郝冬希沉吟片刻,反问阿蛟:“你有没有觉得鸟蛋最近以来有点怪?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阿蛟正在往脸上敷面膜,娇媚的脸躲到了小鬼一样的面膜后面,郝冬希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戛然而止的动作却让郝冬希懂得,他提出的问题触到了阿蛟的敏感神经。然而,阿蛟并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是啊,我也觉得他现在怪兮兮的,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心不在焉吧,好像反倒比过去正经了许多。”

郝冬希眼前的首要问题是怎么把东方花园尽快地脱手回笼资金,其他问题对于他来说一概是鸡毛蒜皮,所以对鸟蛋的怪异、失常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好了,不管他,等有空问问他怎么回事,要是没什么事情他搞怪,等我臭骂他。”

鸟蛋近来变得怪异,并不仅仅是郝冬希两口子的感觉,钱亮亮也觉得这个人好像脱胎换骨重装了一副下水。具体表现就是突然由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变成了出手阔绰、海吃海喝的豪客,那股劲儿好像他得到内部消息地球几天内就要爆炸。谁也没催促他,鸟蛋主动结清了给钱亮亮道歉那场饭局的欠账,然后就开始了他的人生新旅程:整天请客,天天饭局,而且一概由他自己埋单。据李莎莎、咪咪、熊包和黄鼠狼之类的耳报神从四面八方传递给钱亮亮的信息得知,鸟蛋宴请的人员身份覆盖了上至鹭门大学教授,下至街巷里的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两个大同街的站街女。而且他的饭局从来不按照宴请人员的身份分门别类,而是一锅烩、一勺炖。那天鸟蛋就把站街女和大学教授放在一个饭桌上,结果两个大学教授经受不住站街女的诱惑,饭局一结束就跟站街女钻进出租车不知所终。那两个站街女是咪咪擦皮鞋的时候认识的,所以这个故事绝对真实。

从宴请的人员和他的关系这个角度分析,宴请的客人中既有他的亲朋好友,也有他读书时候的情敌和经商时候的对手,还有八竿子打不着,也许他一时兴起就把人家拉过来的闲人,比如那个在鸟蛋的饭局上号啕大哭的年轻人,就是鸟蛋在大街上捡回来的。据鸟蛋说,他碰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这人趴在地上,跟前写着“只求一饭”四个大字,他以为这是一个残疾人乞讨,走过了却觉得那个年轻人虽然趴在地上,可是气色正常,眼神镇定,体态姿势也看不出有异。于是蹲下去问他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要钱。年轻人说不要钱,就是要吃一顿饭,跟不认识的人吃一顿饭。鸟蛋说那太简单了,你认识我不?年轻人说不认识。鸟蛋说你跟我喝酒去,不就满足了你跟不认识的人吃一顿饭的愿望吗?年轻人竟然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二话不说跟着鸟蛋就走。鸟蛋就把他领到了自己开设的饭局上。

鸟蛋的饭局不分身份地位,不分远近亲疏,谁也弄不清楚他邀请客人的标准和尺度,好像惟一的标准就是他想请谁就请谁,惟一的尺度就是他想到了谁就是谁。所以,他领了一个半大孩子参加饭局别人也不觉意外,吃客们聚在一起有不花钱的好吃好喝供着,有训练有素笑容满面的服务员伺候着,哪一个都是心情愉悦兴高采烈,伴随着咀嚼声、吞咽声和敬酒声,都是对鸟蛋花言巧语的赞扬和客人之问半真半假的客套。那个鸟蛋领过来的孩子真饿了,啥话不说埋头苦吃,孩子不喝酒,一个劲喝可乐,吃饱喝足了就坐在那儿发呆。大家谁也不认识他,谁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鸟蛋也不介绍给别人,他也没法介绍,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呆坐半会儿,那个半大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坐在那儿眼泪在脸上默默地流淌。同桌的人发现他在哭,便纷纷好言相劝,有的追问他为什么哭,有什么伤心事儿说出来让大家帮他。有的夸夸其谈摆大道理,用男儿有泪不轻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之类中听不中用的道理开导人家。满桌的人总算有正经事情可干,有别人的苦恼可供展示善良热情,于是乎满桌关怀和劝慰活像台风卷来的瓢泼大雨一股脑地朝那个半大孩子身上泼洒。不劝还好,饭局上那急风暴雨一般的劝慰让那个孩子由默默垂泪转变成了号啕大哭,一时间涕泪滂沱,痛声如潮。饭局中人没有不被这半大孩子的痛苦震撼的,同情和好奇搅和在一起更加让人们处于亢奋状态,局中人一个个站了起来,有的向鸟蛋追问这个孩子的来历,有的向孩子追问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伤心,饭局顿时变成了乱局,好像大家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劝架的,而劝架的对象就是鸟蛋和他领来的那个不明不白的半大孩子。

鸟蛋愣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半晌没吱声,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把满满一杯啤酒迎头泼到了那个孩子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个正在号啕大哭的孩子。鸟蛋冷冷地问:“老子叫你来是吃饭的,不是叫你来号丧的,你爸还是你妈死了?只要不是你爸你妈死了,就没有什么值得号的事情,再哭就滚蛋。”

半大孩子不哭了,虽然还在抽泣,那也不过就是哭泣过后的惯性而已,就如汽车熄火了还会朝前滑行。有人拿过面巾纸递给孩子,孩子接过来擦拭着脸上的啤酒和眼泪。鸟蛋冷然问道:“到底怎么了?你爸还是你妈死了?”

半大孩子愤怒了:“你爸你妈才死了呢,别以为你请我吃一顿饭就有权力污辱我。”

鸟蛋说:“我再说一遍,除了自己的爸妈死了值得哭,别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哭的?你他妈的真没出息,有本事把你哭的原因说出来,我倒要听听到底是不是值得你这么哭。”

半大孩子迟疑半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了:“我失恋了,她跟我好了大半年了,今天突然说不跟我好了。”

大家一听是这种事儿,绷紧的心情就像扎了一针的气球,顿时松弛下来。

鸟蛋臭骂他:“笨蛋,你别说趴在大街上装可怜,你就是真的跳海了,人家还不照样是人家?小屁孩过来,我给你说个话,说完了你要是还想作践自己,随你便。”

鸟蛋把孩子拉到包厢外面,窃窃私语了一阵子。那个孩子惊声问他:“叔叔,你说的是真的?”

鸟蛋掏出一百块钱塞给那个半大孩子说:“我哄你有什么用?赶紧回家陪你爸妈去,什么失恋不失恋的,算个屁。”

孩子接过鸟蛋的钱,弯腰深深鞠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鸟蛋给那个孩子钱打发他的时候,刚好钱亮亮路过看见了,便和鸟蛋请来的宾客一起追问鸟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鸟蛋哈哈一笑:“屁大点小孩还他妈的闹失恋玩儿,我吓唬了他两句,赶回家了。”

这件事情跟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一样,过后就成了云烟随着时间之风消散得无影无踪,谁也不会把鸟蛋从街上叫回来一个失恋了的半大孩子参加他的饭局当回事儿。可是当钱亮亮听李莎莎悄悄告诉他,鸟蛋近些日子在会所的消费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不由大吃一惊。静下心来替鸟蛋算算账,他几乎天天在会所摆饭局,而且全部是个人埋单,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钱亮亮觉得情况蹊跷,把鸟蛋的情况告诉了郝冬希。郝冬希也觉得不可思议,吩咐钱亮亮给鸟蛋适当打折。钱亮亮却觉得这不仅仅是个打折的问题,可是到底是什么问题钱亮亮当然也弄不清楚,他一直准备找时间问问鸟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不想跟老婆过了。还没等到他专门安排出空闲找鸟蛋,鸟蛋却已经找上了他,一直到鸟蛋正面邀请他参加饭局,钱亮亮才恍然想到,鸟蛋的饭局摆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包括咪咪、熊包、李莎莎甚至黄鼠狼,凡是会所的人几乎都已经请过了,惟独一直没有邀请他入局。

钱亮亮已经答应了晚上参加郝冬希宴请房土局张处长和市政园林局李处长的饭局,所以当鸟蛋招呼他晚上一块儿“坐坐”的时候,他就理所当然地推辞了:“不成啊,今晚上董事长有安排,改日行不行?”

鸟蛋一口拒绝:“不行,咱们之间只有吃,没有日,要日你去找咪咪,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今天晚上不吃就永远不要在一起吃了。”

鸟蛋是专门到会所当面向钱亮亮发邀请的,没有打电话,表明他对这场饭局极为看重。钱亮亮看着鸟蛋,蓦然发现鸟蛋的脸色非常难看,消瘦的脸上颧骨高高架了起来,让他那原本椭圆如蛋的脸变成了倒三角,脸上的颜色就如入冬北方的黄土地只留下了苍黄。神情却是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断然、决绝。钱亮亮只好给郝冬希请假,说鸟蛋有重要事情跟自己谈,不能参加宴请张处长、李处长的饭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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