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掀眉说:“啊,对了,有一件事我还要告诉你——平德县派专人开辆车来到省城,送来了一封告状信,告的正是李一泓他们那个调查组。”
“什么时候?”吴主席端起茶杯问。
“就今天中午的事啊,信封上还写着‘十万火急’。尽管今天是星期日,办公厅值班的同志那也不敢怠慢,及时通知了我。我呢,下午去了省委一次,及时看过了。”
“这么快,告李一泓他们什么呢?”吴主席没喝,又把茶杯放下了。
“偏听偏信啊,罗织罪名啊,无中生有、小题大做、歪曲事实,好大喜功啊,等等,等等。”
“您怎么认为?”
“如果所告只是李一泓一人,那对我会有一定影响的,所告只是陆委员一个,也会有一定影响,告他们两个——他们两位毕竟都是你们政协的新委员,不成熟,缺乏调研经验,自以为是,都可能的。但告的是包括徐大姐在内的他们三个,这我就怀疑了。徐大姐我是了解的,人家本届结束,就不再是政协委员了,七十多了,以后也不会再是了,人家参加调研组,那完全是参政热忱的驱动。告她是幕后唆使者,于理不通嘛。妖魔化的一种告法嘛。那还莫如干脆直接告你、告我。再说,身正不怕影斜,调研组前脚才回省城,后脚就追来送告状信,未免太紧张了嘛。还煞有介事——‘十万火急’,又不是‘刀下留人’的法场搭救,有那么急吗?我看,平德县的某些干部心虚啊!”
“您能这么认为,我很宽慰。”吴主席松了口气。
“径太啊,我是这么想的,处分和制裁干部,应该是特别慎重的事。以前我们总讲,要对党负责任。现在看来,还不够。也要对干部本身极其负责任。两种责任加在一起,不由我们不慎重。所以,一方面,星期二,你我加上纪委书记,咱们要再听李一泓他们那一组更充分地汇报一次。让他们打消一切顾虑,不仅要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调查到的说出来,还要把他们心里想的也说出来。另一方面,我们将正式派出一个调查组,由你亲自带队,加上省纪委的同志,再去听听平德县那些领导干部们的声音。动手术,那首先要诊断无误啊!由省纪委书记带队,不由人家县里的干部们不紧张嘛。由你省政协主席带队,紧张空气就小了许多。不那么风声鹤唳的,许多事情也完全能一清二白,你说呢?”
“支持你的想法。”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我只有一件事情来通告你,那个李一泓,他出问题了。”
“噢?男女作风?”刘思毅关注地问。
“钱上。”
“钱上?怎么中国男人总在钱上出问题,多少?”刘思毅皱眉问道。
“不多,四万多美金。”
刘思毅站了起来:“那也不少了,三十几万人民币了。前不久我们的一位厅级干部,不是仅仅因为十几万就判刑入狱了吗?”
吴主席也站了起来:“李一泓的情况有些特殊——文化馆的一批文物存放在他家里,他和他大女儿给拍卖了一部分,而那一批文物的性质,究竟属于公有还是属于他私人所有,这一点安庆市公安局还难下结论。”
“公安方面已经立案了?”
吴主席点头,随之又说:“据向公安方面介绍情况的文化馆馆长说,李一泓的初衷,是想要用拍卖款项来救济贫困农村建小学,但这一种良好动机,目前还没有实际行动来证明。而且,他大女儿用一部分款项炒股,还赔了。这么一来,所谓初衷就值得怀疑了。安庆市政协的蒋副主席,在我来你家之前电话里向我汇报的,他目前也就知道以上这么多情况。”
“径太啊,省委,和省政协,也许将面临极大的尴尬,是吗?”刘思毅神情更凝重了。
·26·
二十七
李一泓跑到公园门口,收住了脚步。一辆“帕萨特”驶到公园门口,停住,车内传出黄院长的声音:“一泓,一泓!”
李一泓寻声望去,见黄院长下了车,大步向他走来。
黄院长故意大声说:“我说一泓呀,网上把你倒卖文物那件事儿,当成大新闻炒得沸沸扬扬的!别在意啊老同学,你现在都是省政协主席和省委书记眼里的红人了,你想他们能不保你嘛!”
在公园里,黄院长旁若无人地纠缠着李一泓,虽然不搂着李一泓的肩了,却挽着他的手臂了,边走边喋喋不休。那些老熟人们,尽管一直没有机会接近李一泓说上几句话,却还在跟随着李一泓和黄院长的背影。
由于有人指点着,李一泓引起了四面八方踢毽子的、跳绳的、做操的、单独打太极拳的人们的注意,他们也加入了跟随的人们。
李一泓来到了他经常教人们太极拳的那一片林间场地,黄院长总算放开了他。于是跟随着的人们终于有机会拥上前,围着李一泓问长问短,都亲热地叫老师叫师傅叫馆长叫委员叫什么的都有,他们的亲热显然和黄院长的“亲热”不同。李一泓被他们的真情所感染,愉快地应答着微笑着。
黄院长被冷落一旁,似乎有些不自在,不甘心。他发现了工商局的姚局长,凑过去,与姚局长嘀嘀咕咕起来。
“亲爱的同志们,我既然来了,咱们大家一块儿做几套?”李一泓意气风发。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好!”
黄院长这时竟又凑近李一泓,将一只手搭在李一泓肩上,抢镜头似的说:“诸位,慢,且慢。我借此机会跟大家说几句啊!我是养老院的院长,鄙人姓黄。我和一泓是高中的老同学了。他是政协委员,我也是。我比他成为政协委员还早好几年。近来,关于我这一位好友,又有一件事街谈巷议的。那就是,某些小人,举报李一泓委员倒卖国家文物,没多少钱嘛,总共不过才四万多美金嘛!有什么呀!比起些贪官们,哪儿到哪儿呀!虽然公安局已经立案了,但我要替我的老同学告诉大家,仅凭这么一件事搞不臭他李一泓的!有政协庇护着他,公安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跟着瞎传播,推波助澜……”
李一泓一下子将黄院长的手从肩头拨下去,恼火地说:“你有完没完?!我什么时候请求你在这儿替我开个人新闻发布会了?!”
黄院长笑道:“不多说了不多说了。我,不替你澄清澄清,我不是觉得不够交情嘛!”他自认为目的已经达到,大功告成地退到了一旁。
已经散开站好的人们,一时间相互投以疑问的目光。
“那我也只好接着说几句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政协从来就不庇护任何一位触犯了法律的政协委员。相反,政协对于政协委员,从政治觉悟到道德人品的要求,那都是高于一般人的,对我李一泓也不例外。我李一泓并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所以我根本就不怕街头巷尾那些捕风捉影的议论!就这话!音乐……”李一泓说罢转过身去。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拧,腮边出现了皱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舒展了……他睁开眼睛,目光里有耻辱,也有自信。
在他身后,姚局长转身溜走了,有几个人也停止了动作,随之溜走了。播放机的主人,竟拎起播放机,对留下的人们抱歉地笑笑,也溜走了。
黄院长心不在焉地比划着,见人们陆续溜走,快意地笑了。
奔驰的列车上,安静而又有些倦怠的人们忽然听到了优美的口琴声,吹的是《草原之夜》。
微闭着双眼的乘客睁开了眼睛,有的乘客站了起来,引颈张望,站着的乘客寻声走了过去……乘客们似乎都来了精神儿。
李一泓的座位旁,聚拢了几位乘客,入神地听着。坐在李一泓对面的一个小女孩儿,也瞪大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李一泓踏到站台上,小陆抢先迎了上去,和李一泓拥抱了一下,又来了个左右贴脸。
一行人又来到了省城那一家宾馆,给李一泓安排好住宿后就一起到餐厅里吃饭,饭桌上小陆殷勤地不断往张铭和欣然的盘子里夹菜。
“你们怎么知道我哪一次车回来?”
“判断呗,我和徐大姐今天一早就回到宾馆了,几个调研组的成员都住这儿。吴主席已经来看过大家了。”小陆一脸幸福地说。
徐大姐笑着说:“一泓啊,是吴主席给我们的任务,让我们务必接你一下。”
“看来,我还挺重要的了。你们猜我在车上碰到谁了?平德县政协那位韩主席。”
小陆又给张铭夹了一筷子菜:“别提他,今晚不许提任何和调研有关的话题!”
“星期三上午又要向省领导们汇报。我想,我们应该从今天晚上开始……”
李一泓的话被小陆打断了:“抗议。今晚听我安排,吃完饭先到小张家去。小张说他的家可温馨了,咱们都去体会体会,怎么个温馨法儿!”
徐大姐也说:“就听小陆的吧!你回来之前,我俩已经把汇报提纲归纳出来了。”
小陆又说:“之后咱们还要去卡拉OK唱歌。小张过几天就外出了,时间挺长,他也愿意和咱们一起高兴高兴!”
李一泓迟疑地问:“咱们去那种地方好吗?”
小陆反问:“那种地方怎么了?不是人去的地方?咱们不是人了呀?”
“咱们可以去。没什么不好的。我也想唱唱歌。”徐大姐丢给李一泓一个眼色。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张铭高亢豪迈的男声在歌厅包间里回荡,虽然有时候调子一跑十万里,但是唱得投入,唱出了本色,自有一股苍凉悲劲的韵味。
小陆一往情深地看着穿硬领白衬衫,手持麦克风的张铭,张铭每唱一句,她便低声接唱半句,在血性的坚忍与磅礴的大气中平添一份柔情:
“……几度春秋
……搏激流
……热血铸就
……
……何惧风流。”
李一泓对徐大姐说:“北京有专为城市贫民盖的楼,叫经济适用楼。我们省为什么不能也像北京那样?”
徐大姐答非所问地说:“我刚刚当上政协委员以后,写提案的热忱特别高,第一年内就写了十几份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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