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彭勇学和他老婆一起,专门拜见了高书记,把自己的不满都说了出来。高书记对此事表示了关注。”
程新建很小心地说道。
如今的高敬章,正经是巨头之一。他对此事表示关注,非同小可。可以说高敬章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此案是否能够水落石出。
从程新建的语气之中也可以大致推测出高敬章的态度,不见得是柳俊所希望的。
“那这个案子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柳俊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很清楚,既然他对此案表示了关注,并且让梁雪平亲自带着宋小蕾到了京师,梁国强和程新建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最起码会调阅王猛的讯问记录。
程新建答道:“我们仔细对比了王猛的询问笔录和十年前贾任雄的询问笔录,发现王猛供认的情况,和贾任雄供认的情况,基本一致。和现场勘察记录也基本一致。如果没有人属意王猛的话,那么,王猛是真凶的可能性很大。这中间,有好几个疑点。第一个,就是贾任雄的口供,前后差别很大。一开始的时候,贾任雄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强奸杀人,后来才改口承认。不排除这中间有刑讯逼供的可能性。第二个,贾任雄的口供,尤其是对案发现场和案发过程的描述,带有很明显的‘启发式提问’……”
所谓“启发式提问”,说白了就是侦破人员主动描述案发现场和案发过程,启发犯罪嫌疑人,“帮助”他回忆作案的细节。体现在讯问笔录上,大部分作案经过,其实是办案人员自己在描述,犯罪嫌疑人只需要答复“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最后再签名画押,按个手印,就算是罪犯主动招供的了。很多冤假错案里面,都存在这种情形。
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尤其是强奸杀人这种案子,案发的细节,当事人焉能记不起来,需要什么“启发”?
柳俊淡淡说道:“就是诱供嘛!”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体制外的正义
“对,这中间存在很大的诱供可能性。王猛是自己招供的。他的供词。前后连贯,一气呵成,中间几乎没有什么讯问。其中有一个细节,就是受害人穿的内衣颜色。贾任雄供述,是白色的,但是王猛供述,是红色的。九五年那会,红色的女性内衣,并不多见。而案卷记载和案发现场的照片,都显示受害人的内衣,是红色的。这个也是很大的疑点。”
程新建在电话里沉声说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柳俊蹙着眉头问道:“这么明显的疑点,当初鹿门公安局的警察,为什么不分辨清楚?”
程新建嘿嘿一笑,说道:“如果真是冤杀,这个就很好解释了。”
真是冤杀的话,原本贾任雄就不是真凶,全案到处都是疑点,鹿门市公安局为了早日定案,又哪里会去分辨清楚?说不定贾任雄连案发现场都不曾去过。
“照这么说,基本上可以确定王猛才是真凶?”
“照我的经验来看。这个王猛八成是真凶,贾任雄是冤枉的。”
程新建说道。也就是对着柳俊,程新建会这么说话,不带一点拐弯抹角。如果是对别人,程局再粗,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拦。须知此案,已经涉及到一位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了。
柳俊问道:“那么,这个案子,中央政法委,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没有决定。梁部长在部长会议上,正式提出来过,要复查这个案子,邹部长也同意了。但是报上去之后,没有回音。”
程新建实话实说。
柳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贾任雄案,涉及的不仅仅是公安一家,还涉及到鹿门市检察院和鹿门市法院。单单由公安部作出复查决定,是不行的,必须征得中央政法委主要负责人的同意。也就是说,高敬章不表态,这个案子,就无法进行正式的复查。
柳俊说道:“能不能够想想其他办法?”
程新建明白,柳俊的所谓其他办法,就是不等高敬章的批复,径直插手,暗地里调查此案。类似这样的事情,程新建他们以前也干过好几回。柳俊便想“故技重施”。
“这个,难度很大。彭勇学在江汉省的根基。还是很牢固的。再说,高书记不表态,真要出了问题,到时候,也会很麻烦。”
程新建有些为难,很隐晦地提醒柳俊,此事涉及到了高系的根基。
江汉省本来就是高系传统影响力比较强的一个省,彭勇学的妻子,又是老高家的旁支,甚至于高老爷子面前,她都可以说得上话的。也不是说彭勇学的妻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老人家年岁大了,年轻后辈里比较乖巧的,便能讨得他的欢心。
“高长宏也在江汉省,据说高系有意培养他在两年之后担任江汉省省长。”
程新建又说道。
这个时候,严柳系,尤其是柳俊,执意插手江汉省的一起刑事案子,而且是十年前的刑事案子,毫无疑问会被高系解读为针对高系去的。柳俊年纪比高长宏小了三四岁。却已经是A省的省长,还是通过挤走邰惟清而“夺取”的省长位置,现在又去江汉省“捣乱”,高系大佬,能心平气和对待这件事情的可能性真的是很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柳俊默然。
“听说那个宋小蕾,还真是个犟头。这一个多月,都在收集证据。找到了十年前为贾任雄辩护的律师,向他了解情况。小姑娘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跑来跑去的,精神可嘉。”
程新建又感慨地说道。
柳俊淡然道:“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我们体制内的人不能解决,要她一个小姑娘去跑前跑后?难道她应该为贾任雄的冤死负责吗?”
程新建顿时觉得老脸微红,在那边吞了一口口水,大声说道:“小俊,你不用激将我。奶奶的,我老程豁出去了,我去查。我让人去查。出了事,我顶着就是了,不连累别人!”
程新建就是这种脾气,虽然谈不上是十足的正人君子,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绝不含糊。柳俊轻轻一句话,让程新建心里很不好受,顿时激动了义愤!
说起来也真是那么回事,原本应该承担责任的高官,老爷们,都做了缩头乌龟,却让宋小蕾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公平和正义,在无畏抗争。
“不!这个事情,你别掺和了。你是治安管理局局长,不是刑事案子的正管。插手进去,很难全身而退。贾任雄已经冤死了,再把你搭进去,不划算!”
柳俊倒是保持着冷静,他刚才那话,也不是为了要激将程新建。在他和程新建之间,用不着耍这样的心眼子。
“那怎么办?老实说,小俊,这个事,我也憋气。鹿门司法机关的人,也确实他妈的操蛋得很。”
程新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很不爽地说道。
他也知道,柳俊说的是正理,他真要叫人私下去复查这个案子,多半查不出什么名堂。彭勇学现做着江汉省政法委书记,不是吃干饭的。最终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柳俊说的那样,把他也搭了进去。
“这样吧,我再想想。”
“好吧!”
程新建闷闷地说道,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
挂断程新建的电话之后。柳俊靠在巨大真皮转椅里,点起一支烟来,陷入了沉思之中。从他当初决定支持宋小蕾,就已经预料到,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好弄的。如果柳俊只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政客,或者说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官员,此事他压根就不会插手。在严柳系与那边的博弈,到白热阶段的时候,为了一个遥远城市十年前的沉案,为了一个十年前的冤魂。与高系开战,实在太不明智了。
但是,如同柳俊对沈娆说的那样,这个事情,他要是不管,会看不起自己!
现在看来,情况比预料中更要棘手。
一支烟尚未抽完,手机响了起来,柳俊抓起来一看,微微而笑,按下了接听键。
“爸爸,你在干什么?”
电话里,传来何南方奶声奶气的声音。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间,柳俊这个小儿子,也已经快三岁了,说话很利索,遗传了柳俊与何梦莹的高智商,非常的聪明。每次何梦莹给柳俊打电话,他都要抢着说话。
“爸爸在上班。南方在干什么?”
柳省长的语气,立即变得柔和起来,笑呵呵地问道。
何南方说道:“我在玩啊……爸爸,幼儿园好不好玩啊?”
柳省长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南方要去上幼儿园吗?”
“是啊。妈妈说幼儿园很好玩的,有很多玩具和很多小朋友。爸爸,是不是真的?”
柳省长便有些晕,想了想,说道:“南方,幼儿园确实是有很多小朋友,也有很多玩具,不过呢,南方现在还小,明年再去幼儿园吧,好吗?”
“我不……我现在就要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一起玩。”
何南方在电话那边,将头摇得拨郎鼓一般。很坚定地说道。
照柳省长的意思,小孩子最小也要四岁左右,才好“受约束”,儿子不到三岁,就去幼儿园“关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喂,你干嘛要急着把南方送到幼儿园去?”
何大小姐从儿子手里接过电话之后,柳省长便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语气大是不善。
“人家两岁的孩子都上幼儿园呢,南方都快三岁了,为什么不能上?”
何梦莹也不示弱,立即气势汹汹地反问回来。
“南方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坏妈妈……儿子那么小,就放到幼儿园去受管制,你狠心不狠心?”
何梦莹大怒,对柳省长随意“歪曲事实”大为不满:“儿子什么时候说我是坏妈妈了?你就会颠倒黑白!自己不合格就算了,还好意思指责我?”
柳省长便有些色厉内荏,想了想,换了一种温柔的口气,说道:“哎,咱们打个商量,南方明年再上幼儿园怎么样?哎呀,那个幼儿园,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三岁的小孩子,就受管制,会影响他们的智力发育。这个可不好,是吧?咱儿子以后做大将军,智商不够可不行啊!”
这也是柳省长的一贯手段,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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